“她尝试过很多方法。”因为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他已经会跑会跳,还具备逃生的能力,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她试过哄骗他吃安眠药、试过抱着她一起跳湖、试过掐住他的脖子……
    忘记多少回了。
    他曾经也是想要挣扎着逃生的,但是容瑕不会让他离开、他更不愿意看到容玉死去,于是他选择将他作为容玉发泄怒气的玩物,通过他的求生本能来阻止她的自杀。
    于是后来……他也渐渐觉得,活着并没有什么意思。
    不如就这样死去算了。
    反正他的母亲从未期待过他的出生、他的父亲也恨她入骨、至于小舅舅……他可是他心爱的姐姐背叛他的证明。
    他的灵魂从躯壳中离开,毫无留恋地向着远方而去。
    但是世事向来如此,一切都会背道而驰。
    容玉死在了他的面前,她在最后一次尝试中失误了,本该一起刺穿他们的刀刃只穿过了她自己的胸口,而那把刀落在了他的手里,往下流着温热的血液。
    结束了。
    她的口鼻涌出了鲜血,到死前那一刻,她都没有瞑目,似乎意识到实在是带不走他了,她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恨意钉在他的心中——一定要、要他的父亲遭到报应。
    这根线扯住了他,让他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目标。
    容玉死了,容瑕更疯了,他彻底不管容家,在老宅里面种了无数容玉最爱的蔷薇花,在里面醉生梦死。
    而他被送到了远在梧城的楚家,因为顾家之前的二小姐嫁了进去,为了避免他父亲新娶的妻子生气,他就这么被丢弃到了这个地方,生死不论。
    “所以……你果然是住在隔壁的那个人……”姜秒把一切事情都连起来了,她堵得慌的胸口稍微喘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早就认识我是在这里……”
    也许在很多个过去中,她和他擦肩而过,但是那时候的她一心只想着剧情,从来没有在意过。
    容洵浅笑了一下。
    他还有许多藏着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相遇、除了初见之外都是他精心谋划而来。
    用尽一切手段抓住自己世界里唯一的希望,这大概就是容玉留给他最为疯狂的基因了。
    “那场大火……”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若是和楚奕扬说的那样,他应该在那场大火里——
    “我逃出来了。”容洵说,“我借机回到了京城,找到了容瑕。”
    虽然那场大火来得蹊跷,他现在也心知肚明是谁所做——但是他确实因此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选择活了下来。
    他换了名字、改了身份,中间过程的苦痛不必细说,而最后,他扳倒了顾家,那个曾经对他拳打脚踢的父亲成为了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的可怜虫……
    而后来,他不知为何就这么死在了家中,现场的一切痕迹都表明他是自杀,可那死状分明与容玉一模一样。
    大概是容瑕用了什么手段……替自己圆了最后一个执念。
    姜秒没有说话,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热意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递着,顺着神经一路到大脑。
    “后来呢?”她问。
    容洵回答:“后来……后来我成功报复了我的父亲,就开始茫然,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母亲的一个诅咒。
    目标达成,所有的幻觉卷土重来、再无抵抗的余力。
    母亲每时每刻的幻象都在带着他离去,而容瑕更是变本加厉,将他视为折磨的对象,他操控着他的人生,试图通过虐待他来完成对于容玉的思念,当他看到他脸上和容玉相似的一面时,他对他温言软语、把他幻想做他们之间的孩子……而当他清醒过来后,又视他为臭虫,用尽一切手段让他痛不欲生。
    姜秒的手紧了一下。
    容洵察觉到她的悲伤,语调轻缓:“但是我想到了你。”
    她的眼睛圆溜溜的,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年为你建了一个秋千,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但总得收取一点报酬吧?”他的眉眼温和了下来,“然后,就干脆填报了梧城大学的志愿。”
    这一来,就再也没回去。
    “……原来那个秋千是你建的?”
    “所以,事实证明,建的不亏。”
    容洵偏过头,亲吻了她一下。
    姜秒安静地在他的怀里蜷缩了一会儿,然后接着问:“后来……后来你就创立了澜禾?”
    “嗯。”
    上大学的时候遇到了高炽阳,对方在京城和他就有过交集,这次同一个宿舍,有些想法不谋而合,他刚好也想要给姜秒留下点什么,于是就有了澜禾的雏形。
    原本他想要离开的那天,遗书都已经放在了桌上,可是……公园里姜秒的一句话却让他停下了计划。m.
    着急忙慌地找到他的高炽阳对着他的脸一拳就打下去了,他吓得满头是汗,可是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
    “炽阳,我有点想活下去了。”
    高炽阳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想……去看一眼向日葵开花的样子。”他说,“等看完之后,再想死的事情吧。”
    这也是高炽阳认识姜秒的开始。
    于是,他不断地收集着她的生活碎片,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继续往下走,就连这个综艺,也是他帮他要到手的。
    “……是该感谢一下。”
    “什么?”姜秒歪着头看他。
    容洵摇了摇头:“这就是我的故事了,乏善可陈,还有些令人作呕。”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贴着他的脸颊:“容洵,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未来去创造呢。”
    她不去评价他的过去、也不认为他需要她判断,所以,他选择拉着他的手,一起去组建更加崭新的未来。
    容洵的手紧了一下。
    胸口空荡荡的漏风感在瞬间似乎被温暖的东西填满,此时骤雪初歇,就如同他阴暗不堪的过去从此被掩埋,仅剩下闪闪发亮的未来在等待。
    原来——他也是会期待的。
    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与她额头相贴:“好。”
    他们从长椅上站起,牵着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外走去。
    有一阵无形的东西落在了他们的肩头,姜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来。
    “出太阳了。”
    “……是啊,雪停了。”
    姜秒看到了远处的云层中,雾气逐渐散去,阳光往下倾洒,积雪在这样的光晕中闪出一片又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斑。
    “姜秒。”
    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
    朦朦胧胧的,听不太真切。
    她想要仔细去听,但是怎么么都找不到发声的来源。
    “……秒秒?”是容洵,他的声线有些颤抖,“秒秒?”
    奇怪,他急什么呢?
    “姜秒。”
    又是那个声音,冰凉丝滑,不带一点感情,他念着她的名字,仿佛一位判官看着生死簿里面即将处死的犯人。
    “……我……”
    她想要说句什么,可是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她努力地转过头来,想要看一眼容洵发生了什么,但是四肢麻木、比木乃伊还要僵硬。
    咯吱咯吱。
    骨骼作响着。
    她原以为是自己扭到了哪里,直到视角忽然下落,她才反应过来。
    啊,原来是她摔倒了。
    砸进了并不厚的雪花里。
    蓬松却刺骨的感觉涌入四肢百骸。
    姜秒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