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秒沉默了。
    有千百句想说的话在嘴里,吞吞吐吐,最终一句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伴随着容洵这句简单的话、一并压在她心灵上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生命。
    究竟是为什么,一个人能够选择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另一个人牵在手上,任她生杀予夺。
    “如果我……”她艰难地斟酌着那个字。
    容洵理解,并且温柔道:“如果你不要,我可以消失。”
    “那……”
    “要是你不想要,却也不想我死,那我就一直离你远远的,定期给你的门前放一束花证明我还在。”
    他似乎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能够立刻执行。
    姜秒的心脏闷闷地疼着,鼻尖的酸涩涌入大脑,化作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
    “太狡猾了吧?”
    她喃喃道。
    都这样说了,她若是毫不动摇,那简直就能让所有人谴责。
    容洵低垂着头,细碎的发丝落入她的发间,交织在了一起。
    “秒秒。”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轻柔地念着她的名字,那语调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剔透,比黄昏的晚霞还要绚烂。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看完了那封信之后还选择出来找我。”容洵蹭了一下她的脑袋,“是没有放弃我的意思?”
    姜秒简直要为他的木鱼脑袋气出个好歹来。
    “你说呢?”她戳了戳他的脸,“还有,不要给我以退为进。”
    容洵的眼睛下垂,无端地有些无辜又可怜。
    “不想自杀就给我好好坐着。”她的语气硬硬的,“我还没彻底答应呢。”
    那就是基本答赢了。
    容洵很快找到她话语里的意思,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又在她恼羞成怒的视线中乖乖坐好。
    “说吧,都是怎么一回事?”
    “嗯?”
    “从你小时候开始讲起,那些照片,都是怎么来的?”
    “……”
    “不说我就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无聊些。”
    “那我也要听。”
    姜秒抖了抖头发上的雪花,做好了听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的准备。
    ……也不知道,梧城的雪,下得怎么样了。
    她的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走,就被容洵的动作打断。
    他换了个姿势,将她重新拥入怀。
    “你知道京城容家吗?”他淡淡地开始了叙述,“一个可能基因里就带着点疯狂的家族。”
    姜秒:“……嗯,是说……你外公外婆的事情吗?”
    “对。”容洵的声音低沉,“我能知道的就是,我的母亲的父母,就是兄妹结亲的产物……至于再往上,似乎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件事情在圈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容家的发家本身就带着血腥气。
    “至于我的母亲——也就是容玉,还有她的弟弟容瑕,出生开始就有一定的缺陷。”
    美玉无瑕,不难见得原本是带着怎么样的期许为他们取名的。
    只可惜……
    “容玉神经质又疯狂、带着点玉石俱焚的脆弱,她是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性格,而容瑕……”容洵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位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不惹怒他,恐怕能被他温柔多情的外表迷惑。”
    他长得格外艳丽,容玉曾经也将这个和她相依为命的弟弟视若珍宝。
    “但是他却偏偏遗传了最不好的一点。”
    容洵在姜秒的视线中慢吞吞地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意的人,就是他的姐姐。”
    容瑕癫狂地爱着容玉,他本就出生在一个不太正常的家庭里,自然以为姐姐是他的东西,天生就应该和他在一起,他赶跑了姐姐身边的所有人,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允许,他的爱灼烧着她,只允许她在自己的视线里绽放。
    何等的扭曲和变态。
    姜秒张了张嘴:“……可……”可既然容洵出生了,就意味着容玉……
    “是啊。”容洵肯定了他的猜想,“她从这个令她窒息的牢笼里逃跑了,又不顾一切地跌入另一个人的陷阱。”
    那时候顾家也还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豪门。
    容玉和顾家当时的继承人坠入情网,对方父母听说过容家不好的名声,自然不乐意这门亲事,再加上这事情不能让容瑕发现,于是他们无媒苟合、在外面筑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爱巢。
    “只可惜……”容洵笑了声,带着点冰冷,“爱情的火焚烧殆尽后,只留下一片狼藉。”
    容玉的性格缺陷展露无疑,她掌控欲强烈、占有欲极致、稍微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大吵一架,发狂的时候还会自残做威胁。
    他那父亲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异思迁快得很,他终于对自己的枕边人产生了货真价实的恐惧,这时候才终于想起父母的忠告——
    但是容玉为了挽留住他,甚至做出了囚禁他在屋子里的事情来。
    本就走到尽头的感情直接分崩离析,最后容玉只能靠着生下他——一个用来留住丈夫的手段来尝试。
    “她当然是失败了。”
    于是,他这个工具自然失去了作用,她恨着留着父亲的血液的他,他的父亲更是憎恨着留着母亲血液的小精神病。
    雪渐渐小了,有稀疏的光线透过树梢,洒在他的身上。
    恰逢容瑕也刚好找到了这里,三个人爆发了一场异常疯狂的争吵——最后,他的父亲回到了顾家另娶,而他的母亲则被已经发疯的容瑕带回了容家。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照片里的场景不过就是她母亲发病时候做的事,拿刀子自残、拿刀子虐待他……还有容瑕,他们相互折磨,一直到他逐渐懂事。
    “那个场景……”容洵垂眸,“在终于意识到我父亲不会回头、容瑕也不会放过她之后……她就崩溃了。”
    容玉的世界过分极端,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想要靠死轰轰烈烈一回。
    只不过——她想要把他一起带走。
    带不走那个男人,就选择把有他一般血缘的他带走。
    这已经是她的世界里最能掌控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