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抓得紧，都还没过小年就被抓回学校上自习。
三九天还没走，气温低的吓人，贺呈山格外注重宋亦然的保暖，每天临出门都把对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只可惜，班里感冒的扎成堆，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出三天就把病毒成功的传染给了宋亦然。
贺呈山专门买了个超大容量的保温杯，时时刻刻都在往宋亦然嘴巴里灌热水。
刷完一张卷子，宋亦然把笔一扔，盯着自己面前那永远喝不完的水杯发呆。
他的鼻子不通气，得用嘴巴呼吸，教室里开着空调，没一会儿唇瓣变得干涩开裂。
“累。”他偏头对贺呈山说。
“你写完了？”贺呈山惊讶地拿过宋亦然的试卷，顺便把肩膀往他身边送了送，“睡会儿。”
宋亦然闭上眼，把脑袋靠在贺呈山的肩上。
睫毛颤了颤，眯出一条缝隙，看贺呈山正拿他的卷子认真对着答案。
选填一共就错了两个，真不错。
他侧了侧脸，把眼睛压在对方肩头。
“睡得不舒服？”贺呈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嗯。”宋亦然换了只眼睛压着。
不知道怎么，最近总是静不下心，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就不由得心慌，时间推着他走，有那一瞬间想永远坐在这间教室里。
“那就回家去，”贺呈山低着头，把脸贴在他蓬松的发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一下，“你晚上吃太少了，我让王妈给你煮一碗鸡汤馄饨。”
“把卷子订正完。”宋亦然轻轻叹了口气，“再说吧。”
他靠着贺呈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板凳拖拉的尖锐声响。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是滑进了贺呈山的怀里，班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抬眸看了眼黑板上的钟表，都十点一刻了。
“放学了？”宋亦然哑着嗓子问。
贺呈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放了，你冷不冷？”
宋亦然撑起身体，这才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校服，他的一只手被贺呈山握着，焐得暖烘烘的。
“大题错了几题？”他坐直身子，把身上的校服摘下来。认真地叠好，塞回贺呈山的桌洞。
“两题，”贺呈山叹了口气，“其实最后一题不该错的…”
卡着教学楼熄灯的时间，贺呈山在教室门口给宋亦然围上厚厚一圈围巾。
年里下的雪还没化，夜里又飘起了雪花，空气中萦绕着清冷的寒意，呼吸间吞吐雾气，又散得极快。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听簌簌落雪从枝头跌落。
“贺呈山，”宋亦然侧了侧身，“选一所你想去的大学吧。”
“嗯？”贺呈山一挑眉梢，“怎么突然说这个？”
“一直都想和你说，到一直都没有机会，”宋亦然呼出一口气，看空气中冷凝出来细小的雾瞬间散开，“当初文理分科，也是你告诉我，选自己喜欢的。”
说完再去看贺呈山，对方微弯着眼睛，正认真听他说话。
“贺呈山。”宋亦然心头发暖，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贺呈山坦然道，“但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宋亦然愣住。
“我有自知之明，考不上你该去的大学。但是宋亦然，我也不会像三年前那样，逼着你缺考一门留在我身边。你尽管去你想去的地方，念你该念的大学，我跟在你身后，就算追不上，也比以前好太多。”
头顶的路灯昏黄，模糊的光柱因为飞舞的雪花隐约有了形状。
宋亦然微微抬头，那双眸中映着雪夜暖黄的光点。
贺呈山用指尖扫掉落在他睫毛上的六角雪花，手掌后移，包住那一块厚厚的绒毛帽子，与宋亦然抵了一下额头。
“你身体不好，我照顾你。以后摘星星摘月亮，都惯着你。”
宋亦然眼眶发红，抿着唇不出一声。
“所以宋亦然。”
“别抛下我。”
-
二月下旬，百日誓师。
宋亦然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他本人其实并不热衷于这种打鸡血的活动，像是以往在国旗下讲话基本都是能推就推。
但今天却意外好说话，老师让他去他也就去了。
誓词非常热血，是贺呈山总结了网上十几版写出来的。
宋亦然的人生中就没“热血”这两个字，演讲时一路平读下来，一点振奋人心的效果都没体现。
贺呈山站在一班的方阵最后，觉得校领导让宋亦然上台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然而在演讲完之后，宋亦然本应说一句“我的演讲结束了”，再鞠躬离场，可他停了片刻，却抬手握住面前的麦克风。
“贺呈山，你要好好考。”
麦克风放大音量，整个学校都能听着。
操场上乌泱泱十几个班，瞬间炸了锅。
贺呈山愣在原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刚才那猝不及防的一声点名。
如炮弹炸膛一般，震耳欲聋。
为了这事，宋亦然被班主任训了一个钟头。
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状态。
就是站久了有点累，稍微晃了一下，老师就让他回去了。
贺呈山就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见宋亦然出来，二话不说拉过对方的手腕，风似的出了教学楼。
无人的拐角处，把人抵在墙上接吻。
宋亦然本来就腿就累，被这么一亲更是站不住脚。
墙上太凉了，贺呈山把他往自己怀里按。
“宋亦然。”
“嗯？”
他的眼尾发红，唇上被吮出血色。
脑子浑浑噩噩，就连应答时都带着一种懵懂的天真。
“我会好好考。”
贺呈山说这话时非常认真，像是举了三指起誓，许下一个重若千钧的誓言。
宋亦然与他目光相接，快要溺死在那片漆黑的眸中。
忍不住攀着贺呈山的肩，微微踮脚，在对方的唇上碰了一碰。
贺呈山的嘴唇很软，带着温暖的体温。
宋亦然闭着眼，在唇瓣分开后重新睁开。
贺呈山的眼睛倏地红了。
他们接过很多次的吻，全是贺呈山死皮赖脸半强迫来的。
贺呈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大多被“宋亦然害羞”“玩什么欲迎还拒”“有贼心没贼胆”之类的理由给自我疏解开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介意这些小事，毕竟能亲到嘴就行。
可当一切都有了回应后，就再难隐藏最初的欲望。
“再亲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恳求的诱哄。
宋亦然抿了抿唇，听话地又亲了一下。
贺呈山捧住他的脸，指腹轻擦过眼下，微微发颤。
妈的，都不知道怎么宝贝才好。
“贺呈山。”
宋亦然抬手盖住了贺呈山的手背。
“你很优秀，会有美好的未来。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我局限住脚步。”
“我是男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我想看你在你的领域闪闪发光，就像你看我一样。”
贺呈山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宋亦然。
“我…”宋亦然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抿长唇线，“我会一直看着你。”
“直到你不再需要。”
-
百日誓师大会录频中，宋亦然那石破天惊的一句不出意料被剪辑删除。
不过家长群里流传着不少版本，其中不缺完整的直拍未删减版。
宋亦然知道林晓是一定看到了，不然对方肯定会在饭桌上提到这件事情。
可是直到三月初，林晓一直都很安静。
她安静的有些诡异，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几乎不怎么说话。
宋亦然明白其中缘由，也不打算再遮掩下去。
他挑了贺呈山出门补课的空档，让家里的王妈离开。
林晓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宋亦然叩了三下门板，推门进来。
“哎…”她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企图挤出一点笑容。
可那表情脆得宛如一指蝉翼，维持不到一秒便瞬间破碎。
宋亦然把卧室的门关上，走到林晓身前。
站定脚步后，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林晓整个人就一懵，在反应过来后猛地转过身子，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对不起，妈妈。”
宋亦然心如刀绞，哽咽着努力让自己吐字清晰。
“我和贺呈山——”
“没有！”林晓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他，“你没有！不许有！我不想听！你出去！”
眼泪沾湿了她的整张脸，碎发糊在上面，用手背一擦，显得格外狼狈。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是真的到了最后一步，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他是你哥哥！你们是兄弟！宋亦然，你是想让我去死！”
宋亦然身体一僵，抬手慌乱地按住林晓的膝盖：“妈…”
“我不是你妈！”林晓宛如一只愤怒的狮子，不停地揉搓着她满头的卷发，“我没你这个、这个…”
所有恶毒的词汇在脑海中都过了一遍，可她却不忍心开口说出一个。
林晓的痛苦地喘息，静静地看着跪在她面前满目惊恐的少年。
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长大了，她努力让他过最好的生活，努力保护着他长大。
她舍不得伤害他。
“怎么会这样啊？！”林晓浑身瘫软，跪在地上。
她抱着宋亦然嚎啕大哭，宣泄着堆积已久的情绪：“他是你哥哥！他是你哥哥啊！”
女人攥着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宋亦然的背上。
宋亦然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等到林晓哭累了，也哭够了，推开宋亦然倚在桌边。
呆了会儿，再撑着板凳坐起来：“我没脸留在这了，你也跟着走吧。”
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往后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重重吸了吸鼻涕，抹干净脸上的泪，林晓反复深呼吸，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对不起贺峥。”
她收拾着桌上的化妆品，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对不起他。”
宋亦然依旧跪在那里，死死盯着地毯上的一处花纹，已经有些眼花。
“马上就要结束了。”他轻声说。
林晓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
“高考之后就结束了，”宋亦然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努力保持住一点意识，“我会尽量远离他，去别的城市。”
“只要四年，我会和贺呈山断得干干净净。”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逐渐陷入眼前的黑暗。
“贺叔叔…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