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然不知道这顿饭意味着什么，但隐约感觉到并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或许是碍于贺呈山对林晓的态度，一顿饭吃的还挺和谐。
到底是一家的长辈，凑到一起无非就是聊聊自家小辈，夸夸贺呈山，也夸夸宋亦然。
“小时候看着跟小姑娘似的，现在也长高不少。”
“男孩子嘛，以后费心的地方多着呢。”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宋亦然筷子上的小白菜叼了一半，又给重新放回碗里。
林晓笑着把话茬接过来：“不费心，以后怎么样他自己努力。”
“那怎么行？”大姑也笑了笑，“得好好准备。”
这话意有所指，饶是宋亦然也听出了二三。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微微偏头看向贺呈山。
贺大少爷正埋头喝他那碗西湖牛肉羹，感觉到被人注视，便抽空抬头对上宋亦然的目光。
视线下移，看见一小碟瓷碗，里面装着一根绿油油的小白菜。
一大桌子菜非要找草吃。
贺呈山不耐烦地拾起筷子，往自己盘子里一戳对齐筷尖，伸手夹起一块酱香小排扔到宋亦然碗里：“吃肉。”
宋亦然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他听话地低头吃肉。
晚自习七点开始，临走前宋亦然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时刚巧遇见贺呈山的小叔，他不想打招呼，便随便找了个隔间躲一躲。
“这女人有手段，把小山制得服服帖帖…”
对方声音轻，说了一句就没多说。
宋亦然垂着眸，倒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重新回到包厢，贺呈山早就坐不住凳子，直接起身要走。
林晓跟着出门，把两人送到王叔的车上。
“晚上天冷，坐车回来吧。”
贺呈山手指扣着车门，听林晓说话就没关上。
“嗯。”宋亦然坐在车里，探着身子应道。
贺呈山瞥了眼车外，林晓出来没穿外套，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注意安全。”
贺呈山有点别扭，也应了一声。
“嗯。”
掐着点到学校，贺呈山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打上课铃。
刚准备开口给宋亦然提个醒，头一转，对上对方微微仰起来的目光。
“贺呈山。”
贺呈山的脚步慢了半拍。
“嗯？”
“谢谢你。”
贺呈山干脆停了下来。
宋亦然往前多走半步，也停下来转身看他。
贺呈山慢慢摸到了与宋亦然和谐相处的正确方式。
对这白眼狼再好他也不一定领情，但是对林晓好，宋亦然就能记在心里。
“怎么了？”宋亦然好奇。
“发现问题，”贺呈山还沉浸在刚才的顿悟中，“没了。”
宋亦然：“？”
他跟不上贺呈山的思路，于是又道：“贺呈山。”
“说。”
“你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吗？”
贺呈山回过神来：“谁？”
宋亦然：“……”
不想说了。
虽然贺呈山的双商宋亦然捉摸不透，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贺呈山不在乎钱。
甚至宋亦然都觉得，只要自己想要，贺呈山都能给他。
“我那些亲戚？”贺呈山揽过宋亦然的肩膀，把人兜在怀里往前走，“我就不想带你听他们逼逼。”
“贺呈山，”宋亦然把他的小臂掰下来，“我不是那种人，我妈也不是。”
“你至于跟我说？”贺呈山跟他拿着劲，非要把胳膊往宋亦然脖子上挂，“是也没关系。”
宋亦然心头一软，握着贺呈山的手臂没舍得扔：“那…那我要你家的钱你也愿意？”
贺呈山顿了顿，凑近点笑出来：“行啊，嫁进来呗。”
宋亦然沉默两秒：“叔叔不答应怎么办？”
“嫁我又不嫁他，不答应我就白手起家，挣钱养你还是够的。”
贺呈山规划的跟真的一样，自信满满，好像下一秒就能从富二代蜕变成富一代。
傻得特别天真。
宋亦然其实挺羡慕这种象牙塔里保护着的花朵。
“宋亦然，你担心这个？”贺呈山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没事，我爸就我一儿子，你妈又把你当命根子，咱们铁了心在一起，他们没辙的。”
铁了心在一起。
宋亦然听到这几个字，心里忍不住突突了一下。
他动了动唇，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
元旦之后日子过得飞快，教学楼里的大屏幕上开始了高考倒计时。
寒假掐头去尾放了一个星期，就这还领了一沓卷子回去，一天三张都写不完。
没意思，去他妈的。
贺呈山决定摆烂。
他本想着年初几天回老家，等宋亦然写完回来抄，但没想到晚饭时贺峥竟然说今年林晓宋亦然跟他们一起回去。
桌上的两个小的都顿了一下。
“回去吃个饭，”林晓笑着对宋亦然说，“过年嘛，总要热闹热闹。”
贺呈山瞥了眼贺峥，倒是没什么情绪。
“你带着然然，”贺峥看自己这个叛逆儿子就烦，“少给我添乱。”
贺呈山也没给自己老子好脸色：“我的人用你说？”
宋亦然吓出一身冷汗。
“你故意的！”他气得恨不得上嘴咬人，“贺呈山，你就是故意的！”
“谁没个嘴瓢的时候？”贺呈山把卧室的门关上，顺便把直往宋亦然腿上扑的然然给蹬一边去，“又没人在意。”
宋亦然往床上一倒，卷着被子滚了一圈不说话。
刚才林晓好像是在意的，贺呈山话一出口就抬起了头。
宋亦然眼睛都没敢乱看，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米饭。好在贺峥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和往常一样开口骂了回去，这才缓了口气。
“说实在的，去老家没什么好玩的，一帮子人聚一起假客气，烦都烦死。”
也只有贺呈山觉得他是去玩的。
宋亦然闭着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绕成一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宋亦然就做了个梦，梦里一大桌子人正吃着年夜饭，贺呈山端着杯子站起身。
先是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然后开口就说：“我和宋亦然搞在一起了。”
宋亦然猝然从梦中惊醒。
一米五宽的床上，贺呈山就睡在他的身边，床尾还卧了条狗，感受到宋亦然的动作后摇着尾巴走到面前用鼻子拱他的手。
贺呈山醒的比狗晚，摸索着环住宋亦然的腰，把人重新拽进被子里：“醒了？”
宋亦然闭上眼睛，强行把自己跳动剧烈的心脏给平静下来：“贺呈山。”
“在呢。”
“我们的事，先不要说。”
“天天想这些事你不烦吗？”
“贺呈山，你答应我。”
“答应答应答应。”贺呈山在宋亦然的后背胡乱呼噜两下，“你说什么我没答应过？”
宋亦然把手掌抵在他的胸口：“回你自己房间睡。”
“……”
“不行。”
贺呈山身上总是很暖，用腿夹着宋亦然的双脚。
只要贺呈山赖在他的房间，晚上就用不着暖手宝。
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处。
“不知好歹，”贺呈山使劲亲了他一口，“赶紧睡觉。”
-
年三十，宋亦然跟着贺峥回了老家。
身边有贺呈山护着，没人过来为难他。
长辈们有长辈们交流的时间，宋亦然和贺呈山吃完饭就没在家里呆着，自己出门玩了。
宋亦然不放心林晓，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从这次回老家来看，他约莫着也明白林晓和贺峥可能真的要结婚了。
毕竟都这么久了，总要给个名分。
又或许是之前宋庆华的事情，也算是把过去翻了个篇。
宋亦然能看出来，林晓对贺峥是有感情的，可能最初多多少少带了一点目的性，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几年的相处下来，早就分不开了。
这种结局是最好的一种，宋亦然打心眼里替林晓开心。
可是开心之余，他又免不了会想想自己和贺呈山，如今这幅局面应该要怎么办。
“想什么呢？”贺呈山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红薯。
宋亦然呼了口气，垂眸看自己手里热乎乎的红薯：“没什么。”
“晚上在外面吃吧，”贺呈山自然而然把手搭在宋亦然的肩上，带着对方避开拥挤的人流，“懒得回去。”
“回去吧，”宋亦然用塑料勺子挖了勺红薯，抬手想递给贺呈山，却又在中途打住，自己含了一口，“不然不礼貌。”
他今天穿了件很厚实的白色羽绒大衣，后背坠着的帽沿上镶了一圈白色的绒毛，衬得人特别显幼。
贺呈山垂眸本想说上几句，但瞥见宋亦然挺翘的鼻尖，改口问道：“甜吗？”
宋亦然舔了舔唇瓣，挖了半勺递过去：“这种烤红薯都挺甜的。”
他捏着勺柄末端，意思是贺呈山把勺子一并拿走。
可贺呈山愣是不动那个手，抻着脖子低头一口咬住那只塑料勺。
宋亦然干脆连红薯带勺都塞贺呈山嘴里。
“你不吃了？”贺呈山笑着把勺递回去。
“大街上，”宋亦然皱着眉，“离我远点。”
“又没人认识我。”贺呈山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的老油条模样。
“贺呈山，”宋亦然把勺子拿回来，“我妈会和叔叔结婚的。”
“那不挺好？亲上加亲。”
“……”
这人和人的脑子真的就这么大差别吗？
“贺呈山，”宋亦然认真道，“你是我哥。”
“嗯嗯嗯，”贺呈山多少有点敷衍，“叫一声听听。”
“……”
“贺呈山。”
“宋亦然，你才多大，怎么思想上就已经七老八十了？他俩结他俩的，我俩好我俩的，有关系吗？”
宋亦然不能理解贺呈山的脑回路：“没关系吗？”
如果林晓和贺峥结婚了，他俩算什么？
都是男的就算了，往自己头上叠buff吗？
“你跟我，”贺呈山抬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就算是亲兄弟又怎么样？你能生小孩吗？”
宋亦然：“？！！”
问题涉及到了他未曾想过的内容。
“亲的你都、都…？”
这人还有没有点伦理道德。
“那是…”
有些词汇宋亦然都说不出口。
“我倒是希望他们快点结婚，咱俩上一个户口本。我是你哥，你唯一的亲兄弟，在医院你能给我签病危通知书，我死了你是第一继承人。”
名正言顺地被法律绑在一起，单方面谁也别想分开。
贺呈山眸中带笑，对上宋亦然惊讶的目光：“我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