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华的那些破事，宋亦然已经不想拿出来说。
之前可能还有阴影，但现在对方锒铛入狱，回忆起曾经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真要算起来，贺呈山比他那个爹要过份多了。
宋亦然陷入沉思。
“吃。”
贺呈山在教室后排剥了个白煮蛋。
蛋白圆润光滑，隐约冒着热气。
宋亦然手里的牛奶还有半盒，咬着吸管抬眸看他。
“张嘴。”
宋亦然把递到嘴边的鸡蛋接了过来。
从中间掰开一半，把那块裹着蛋黄的又重新递了回去。
贺呈山一口吃了半颗蛋黄，开了盒豆奶就往嘴里灌。
宋亦然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蛋白，磨磨唧唧还没吃一半，贺呈山吃完蛋黄，把另外半块又送了过来。
“娇气。”他皱着眉，把那一小块蛋白塞进宋亦然的嘴里，“还要我喂。”
宋亦然腮帮鼓鼓囊囊，把贺呈山的手拍开。
贺呈山说到做到，从此之后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宋亦然绑自己裤腰带上。
高三课程紧任务重，平日里两人三点一线，没什么别的事倒也就这么安稳过来了。
闲暇时偶尔会讨论到以后，贺呈山自己说的不深，总想从宋亦然嘴里套话。只可惜半天套不出来一句，不免有些沮丧。
十一月底，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
高三不参加活动，整个年级全被关在教室里刷题做卷子。
屋外响着运动会进行曲，屋内一教室人埋头狂写。
贺呈山稍微明白了为什么他老子花钱也要把自己往重点送，就这学习气氛，坐在其中不自觉都得翻本书看。
他坐了一天，学得想死，伸长腿一退椅子，躬身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斜着目光去看身边的宋亦然。
对方握着的笔杆没停，垂眸沉浸在解题过程中。
贺呈山也不打扰，就这么细细数着对方的睫毛，黑凄凄的一扇，卷翘着蹙在一起，和雪白的皮肤一衬，真是越看越好看。
宋亦然老早就注意到身侧的那一道视线，只是他懒得关注，也不想分心。
贺呈山静不了太久的心，每学一会儿就得干点别的事，比如玩会儿手机，或者像这样盯着他看。
但是今天盯得有点过久了。
宋亦然停下笔，偏过脸去：“看书。”
贺呈山强行把宋亦然的左手从桌上拽下来握住：“不差这会儿。”
他们坐在左后一排，没人注意，贺呈山平日里胆大得很，就差直接上嘴了。
宋亦然尝试着把手抽回来，没什么用。
“下次月考你去前面坐吧。”贺呈山捏着他的手指，看粉色的指甲褪了片刻血色，又重新变得红润，“小矮个。”
宋亦然坐直了腰。
虽然他没贺呈山那么高，但是这一年也往上窜了不少，满打满算也有一米七几，再想像以前那样坐第一排怕是有点难度。
不过他更好奇贺呈山为什么突然让他离开。
“你不是一直都想跟那谁坐一起吗？让你去还不乐意？”
贺呈山这话说的，咬牙切齿，酸得不行。
宋亦然瞥了眼前排的温衾：“哦。”
特别想笑。
“你还看他？”贺呈山掐宋亦然的手心，“你真想跟他坐一起？宋亦然你是有对象的人，知不知道收敛？”
宋亦然恨不得直接上手捂贺呈山的嘴。
“水性杨花，”贺呈山把宋亦然往他身上拉，“你是不是欠教训！”
椅子蹭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宋亦然把贺呈山往旁边推：“别闹。”
“坐就坐吧，”贺呈山消停一点，指腹在宋亦然手腕内侧蹭了蹭，“宋亦然，好好学习。”
“……”
宋亦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从贺呈山嘴里听见这句话。
于是他又把话原封不动送回去：“贺呈山，好好学习。”
-
十一月底，期中考试后座位变动。
贺呈山虽然嘴上大度，可心里酸得冒泡，一句话不说，就等着宋亦然调到前面去。
可是等到座位安排妥当，也没提宋亦然的事儿。
贺呈山垮着肩膀，几乎把上半身都探到宋亦然那边：“你没跟老班说？”
宋亦然算着题目，头都没抬：“嗯。”
看对方那副认真样，贺呈山没多问什么，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瞎琢磨了一个晚自习，等到晚上放学，贺呈山把宋亦然往车库边的拐角处一堵，千言万语兜在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亦然，我让你去前面坐。”
宋亦然微一皱眉：“你不想跟我坐？”
贺呈山喉间一哽：“我……”
妈的，让他给拿捏了？
“我是让你好好学习。”贺呈山耐着性子解释道。
“在哪都能好好学，”宋亦然推推他，“好冷，快点回家。”
贺呈山懵懵地去推自行车。
载着宋亦然骑了一半的路，贺呈山后知后觉到自己真是一点威严都没了。
趁着等红灯的空挡，他转身去看宋亦然。对方拉着他的衣摆，鼻尖冻得通红。贺呈山沉默两秒，反背过自己的书包，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他的身前。
“娇气。”
-
大约是在书本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今年的三九天来得特别悄无声息。
早上看手机上提示，今天有雪。
贺呈山的薄外套里面还穿着短袖，宋亦然就已经开始被林晓套上了毛衣。
他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相比于前几年倒也长了些肉，其中贺呈山功不可没。
“以前摸着都是骨头，”贺呈山顺着宋亦然的侧脸搓去耳廓，“可算是养胖了点。”
宋亦然躲开他的手，心虚地往厨房里看。
最近贺峥不在家，平时吃饭就他们三个人。
林晓把热豆浆端出来，摆好餐具后看贺呈山还敞着怀。
少年火力旺，大冷天都能光膀子打篮球。只是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或者说，是你阿姨觉得你冷。
“小山不冷吗？”林晓问。
贺呈山嚼着奶黄包的嘴巴一顿，随便应付道：“还行。”
换成宋亦然，估计会被按着头让人回去加衣服，但贺大少爷毕竟是大少爷，林晓也只是点点头，提醒一句：“今天有雪，最好多穿一点。”
贺呈山把林晓的话当耳旁风，看宋亦然里一层外一层，瞥一眼都觉得热。
只是当太阳落下，下午放学后出教室的那一瞬间，贺呈山被夜风吹得眼睛一眯，觉得持续了几小时的困劲都被冻没了。
“下雪了。”
被关了一天的学生挤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往外探着身子。
路灯下，雪花纷纷扬扬，大片大片地落下。
贺呈山转身看了眼宋亦然，把他的卫衣帽子给戴上了。
“拉链拉上。”
随着人群出了教学楼，宋亦然悄悄攥了一下贺呈山的手指，有点凉。
“你冷吗？”他抬头问。
贺呈山反手把他的手拉住塞进口袋里：“不冷。”
周围都是同学，宋亦然赶紧跟上贺呈山的脚步，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倒也看不出来还拉着手。
“我感觉你很冷，”宋亦然动动手指，包住贺呈山的手，“贺呈山，你是不是很冷？”
“话多，”贺呈山不耐烦道，“以为我是你？”
宋亦然撇撇嘴，也不知道这人逞得哪门子的能。
兜里的手机进了一通电话，宋亦然松开贺呈山的手，在一片闹嚷中接通林晓的电话。
贺峥今晚回来，王叔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接他们俩去吃饭。
“正好，”贺呈山下巴一抬，“也不知道吃什么。”
雪花飘飘扬扬瓣落在两人肩上，呼出来的热气在灯光的照耀下凝成一瞬间的水雾，很快又散进冷风中。
贺呈山替宋亦然排掉身上的雪：“冷不冷？”
“不冷。”宋亦然道，“我觉得你冷。”
“我不冷，”贺呈山嘴硬道，“这才哪到哪？”
出了校门，宋亦然一眼就看到了林晓，对方手上拿了件衣服，快步走到俩人身边，抬手递给了贺呈山：“冷不冷啊？快穿着。”
贺呈山一怔，没接。
林晓给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正尴尬着，宋亦然替他把衣服接过来。
“上车吧，”林晓攥攥衣摆，笑着说，“就等你们俩啦。”
贺呈山“哦”了一声，从宋亦然手里把衣服拿过来，三俩下穿在身上。
车里暖和不少，宋亦然摘了帽子，脸上被捂得发红。
贺呈山往座位上一靠，目光瞥见那一抹通红，直接上手捏了一把。
宋亦然往后躲了躲，抬眸朝前排看了一眼。
林晓正盯着挡风玻璃往前看，像是没注意到。
他打开贺呈山的手，瞪了对方一眼。
半小时的车程，也算远了。
宋亦然歪在车窗上，闭着眼眯到地方，发现这场饭局好像还不简单。
包厢里坐着大概有十来个人，不少半生不熟的面孔，宋亦然叫不上来人。
贺呈山走在他的前面，一只脚刚踏进去，直接就停住了。
宋亦然险些撞着贺呈山的背，刚停住脚步，就被对方反手往外一推，没让他进来。
“你们聊，我还有晚自习要上。”
宋亦然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被贺呈山握着手腕带了出去。
“贺呈山，”宋亦然被他拉出了餐厅，“你干什么？”
贺呈山重新帮他把帽子卡上：“带你吃饭。”
宋亦然皱着眉：“这样很没礼貌。”
面对那么一大家子，贺呈山可以任性，宋亦然不可以。他这样跑出来，留林晓一人该有多尴尬。
贺呈山皱眉：“别管。”
“我要回去。”宋亦然挣开贺呈山的手，“你稍微对叔叔尊重一些。”
“宋亦然，”贺呈山拉住他的手臂，欲言又止，“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走了我妈怎么办？”宋亦然坚持往回走，“他们会觉得我没教养。”
“你管他们？”贺呈山跟在宋亦然的身后，“又没吃他们家的米，没教养怎么了？”
宋亦然脚步一顿：“我和你不一样，贺呈山，你考虑一下我。”
“……”
一来一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重新回到包厢，饭局还没开始。
门一开打，林晓条件反射就站了起来，看到宋亦然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哎呀，怎么又回来啦？”
宋亦然抿了抿唇，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见贺呈山挡在他的身前，沉着声道：“和老师请了个假，阿姨您坐。”
别说林晓了，就连贺峥都愣了一愣。
贺呈山拉开一张椅子给宋亦然，幽幽抬眸看向手边的女人：“大姑。”
宋亦然立刻领会，也跟着喊了声大姑。
一桌子人都没说话，就等着贺呈山一个个把人喊了一圈。
最后的一个小叔还算友善，招呼着两人坐下：“一会让不还要上晚自习吗？赶紧上菜吧。”
“嗯，”贺呈山站起身，拿过桌上的鲜榨玉米汁，跳过一群人去问林晓，“阿姨，我给您倒点？”
宋亦然；“……”
倒也不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