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墓时已经接近中午，宋亦然经这一遭像是心里有鬼，萎靡不振了许久都打不起劲。
虽说贺呈山这事将错就错了小几年，除了宋亦然也没人知道。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愧疚感。
倒不是因为骗了贺呈山，对方打小不是什么好东西，宋亦然骗他也是迫于生活不得不骗。
只是刚才在贺呈山妈妈的墓前，宋亦然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去用以前的那些用过千万遍的理由，像搪塞自己一样去搪塞别人。
和贺呈山真的没什么吗？
真的只是被迫吗？
一次又一次的顺从，甚至接受了那些过分的亲密。
如果说第一次实在拒绝不了，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当贺呈山把他按在无人的卧室，宋亦然是否也能说一句“我不愿意”。
先不论到底有没有用，但最起码态度摆出来了。
而不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站不住？”贺呈山一手握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提了下后腰。
宋亦然整个胸口都贴在贺呈山的身上，隔着睡衣能感受不同于他的结实肌肉。
“贺呈山，”他抿了抿自己湿润的唇，说话间还带着一些接不上气的喘，“我不想这样。”
“亲完了你跟我说这个？”贺呈山用拇指擦掉他唇上的水渍，轻轻按了按嘴角，“你刚才不还挺享受？”
宋亦然脸上发热，把人推开一点，抬手擦了擦嘴巴：“你不要总来我房间。”
“我问你题目。”贺呈山跟着他走去桌边坐下，“前几天老班发的模拟志愿书你写了吗？”
他说完正好瞧见书本里夹着的表格，随手抽出来看，一片空白。
“都高三了还没想好考哪儿？”贺呈山抬手在宋亦然头上一拍。
宋亦然晃晃脑袋：“你呢？”
“你管我？”
“……”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宋亦然把脑袋上的狗爪子摘掉，展开英语卷子，动笔写下第一题。
“考个名校吧？”贺呈山龙飞凤舞地把宋亦然的名字写上，又跟着在下面的志愿院校上填了几所国内tp。
“你喜欢什么专业？应该会念计算机吧？”
宋亦然还是没理他。
“宋亦然，你以后出国吗？”
“要不我们一起出国吧？”
宋亦然笔尖一顿：“贺呈山，你能考上吗？”
贺呈山满不在乎：“考不上还不能花钱吗？”
宋亦然：“……”
果然是少爷。
这态度让贺呈山极其不爽：“嫌我成绩差？”
宋亦然点点头。
“嗯？”贺呈山掐他腰上的软肉，“胆子肥了。”
宋亦然怕痒，手一抖在卷子上画下一道笔痕，忍着笑道：“贺呈山！”
两人安分下来没一会人又开始闹腾，卧室的门被叩了三声。
宋亦然红着脸把自己睡衣衣摆拉下去，抬眸见林晓端了杯牛奶，脸上一如既往带着笑。
“和小山一起学习呢？”
宋亦然心虚地“嗯”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跌落在不远处的水笔。
“也不早了，喝了牛奶就睡觉吧。”林晓把两杯牛奶搁在桌边，“今天的糖好像放的有点多，你们尝尝甜不甜。”
贺呈山随口说了句“谢谢”，喝了一口就觉得腻人，杯子都没挨桌，直接推给宋亦然。
“数学卷子给我，”他收拾着自己的作业，“我对个答案。”
宋亦然接过杯子，把卷子递给他。
刚准备低头喝牛奶，却在半途中突然停住了。
视线下意识瞥向了一边的林晓，却未曾想与对方对上了目光。
宋亦然眨了眨眼，把被子在手里握了握，最终还是放在了桌上。
贺呈山带着他的狗离开，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屋里剩下母子两人。
平时林晓送牛奶基本不进屋，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哪里都怪怪的。
宋亦然心里有点没底，拉开凳子站了起来：“妈？”
“哎？！”林晓飞快地眨了眨眼，眸中焦距落实，定格在宋亦然的脸上，仓促地笑了笑，“快睡觉吧。”
-
高三生活过去了一个半月，在学校的大力烘托、以及老师洗脑似的唠叨下，班里的同学开始逐渐进入状态。
根据第一批上交的志愿书，老班开始一个一个找学生谈话。
内容无非就是说说差距，谈谈专业，再讲一些鼓励的话灌灌鸡汤。
排序按照姓氏首字母，轮到宋亦然已经是十一月初。
他的表格是贺呈山写的，虽然目标很高但是基本没什么问题。
本来是不想听老师唠叨，但是想想却也还是去了。
晚自习刚下课，办公室里没人，宋亦然看着那一叠志愿书，估摸着顺序翻了几页，翻到了贺呈山的。
一所与国内几所tp同市的医科大学，拽得连个备选都没写。
宋亦然目光微沉，把纸张重新叠好。
几分钟后，老班匆匆来迟，说了些有的没的，宋亦然全都点头应下。
再回教室将近六点半，贺呈山正趴后排补觉。
昨天俩人刷题刷到半夜，今天整天都是连堂习题课，繁琐又无聊，听得宋亦然都想打瞌睡，更别提贺呈山了。
高三开学没几个月，这位大少爷收心不少开始学习。
贺峥表面像是毫不关心，但是出差的时间明显减少，还私下里偷偷问过宋亦然他们的学习情况。
父子俩之间虽然隔着一道坎，但再怎么吵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亲情是最为坚固的羁绊，不管闹成什么样子，逢年过节还得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宋亦然走到桌边，没着急把贺呈山叫起来。
他以前觉得对方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孩，偏激恶劣又固执。可这几年相处下来，又觉得贺呈山其实也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
最起码现在知道了反思和愧疚，还能开口去问出来。
怪不怪贺呈山？
宋亦然是不怪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既然享受到了贺峥提供的物质生活，就要忍受随之而来的各种恶意。
林晓起诉离婚必然会导致宋庆华出狱后报复，他们母子俩必须得有个靠山。
宋亦然在来贺家之前林晓就给他做过心理准备，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一直都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本想着一味的顺从能让对方觉得无趣，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引起了贺呈山的兴趣。
一颗直男脑子是怎么转到那方面去的，宋亦然现在都怀疑贺呈山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弯的。
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宋亦然皱了皱眉，推了推贺呈山的手臂把他叫醒。
“嗯？”贺呈山眉头蹙得老高，挎着肩膀看见宋亦然后眉峰稍微平了些，“说完了？”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眼皮重若千钧地耷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嗯。”宋亦然拉开凳子，收拾了一下桌上凌乱的书本，“吃饭吗？”
贺呈山身子一歪，自然而然地枕在了他的肩上：“说了什么？”
少年的发质有些硬，这么蹭在柔软的颈窝还真有点扎的慌。
宋亦然推推他的脑袋：“贺呈山。”
对方闭着眼拖长声音：“在呢…”
宋亦然的五指在发丝间微蜷，顿了片刻才收回来。
“去吃饭吧。”
-
为了节省时间，晚饭就在食堂里凑合。
宋亦然把自己的饭吃完，临走前又被贺呈山强行多塞了一个包子，吃得噎了半个晚自习。
贺呈山见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胸口，便干脆把人拉出去遛弯消食。
“让你吃，吃不完我又不打你。”
贺呈山戳开一盒温豆奶，递到宋亦然的手上。
宋亦然喝了一点，舒了口气。
教室里太闷，坐的人想睡觉，偶尔这样出来走走，反而能提点精神。
“感觉你今天不太高兴，老班说你了？”
宋亦然摇摇头：“贺呈山。”
“嗯？”
“你以后想做什么？”
贺呈山眉梢一挑：“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师今天问了我。”
他们走到操场边，贺呈山停下脚步，明显有进去走走的意思。宋亦然不太想去，刚准备往教学楼那儿溜就被贺呈山拽着胳膊给拉进去了。
“你想做什么？”贺呈山笑着问他。
宋亦然放弃抵抗，站直身子：“随便找个班上，挣钱。”
“我还能缺你钱花？”贺呈山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两人亲昵地贴在一起，像是男生之间的勾肩搭背，倒也不显得突兀，“喜欢什么就去做。”
操场的灯不亮，五米开外几乎只能看见一团黑影。
宋亦然扫了眼周围，抬眸看向对方：“贺呈山，你喜欢什么？”
贺呈山把下颚在宋亦然的额角蹭蹭，心情不错：“喜欢你。”
“……”
宋亦然顿了顿：“我说的是喜欢做什么。”
贺呈山握着宋亦然肩膀的手指松开，又握紧。这么来来回回好几下，最后眯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宋亦然，你暗示我？”
宋亦然脑袋上往下唰唰掉问号。
贺大少爷的脑回路永远是在另一个频道，宋亦然尝试着理解了一下，刚品出一个苗头，又见对方收敛了神色，两人之前的那点亲昵都随着贺呈山直起腰背后淡化了不少。
“这事儿，我一直…都没问你，”贺呈山一句话停三下，像是在口中斟酌许久，这才煞有其事地说出来，“你爸他有没有对你…”
宋亦然脚步一顿，睫毛重重颤了一下。
“宋亦然，你别怕，我只是有点在意。”
“你介意？”宋亦然声音发沉。
“我当然在意，”贺呈山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停了几秒才发现两人意思不同，于是连忙否认，“没有，怎么可能？宋亦然，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问一问，我他妈怎么可能这么对你？”
宋亦然没有应答。
短暂的沉默后，贺呈山再开口时说话声音都有点抖：“妈的，那畜牲…他最好死在牢里，我他妈的…”
“没有过，”宋亦然打断他的话，“你想多了。”
贺呈山猛地一怔，随后飞快地散开一身戾气，刚才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操。”
捏着宋亦然手心的手指有些用力，贺呈山平静了一下情绪，又替他揉了揉。
“我是真不放心你，宋亦然。”
“你以后得在我眼皮子底下，让我天天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