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那我成功了吗？”
周围的一切像是静止下来。
季川静静看向秦酥，眸色深寂，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气氛僵持,那人视线灼热。
秦酥被看得有点儿不知所措。
尴尬蔓延,秦酥不得不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摸了摸耳骨。
秦酥后知后觉，刚才那句话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所以让他听来,一时震惊？
秦酥又想了想,愈发笃定，她是想向他表达好感，但是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更倾向于，“诱惑”他这件事好像是她处心积虑要做的。
“......”
秦酥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如果现在解释一下，是不是又像欲盖弥彰？
想到有这种可能，秦酥才意识到她刚才的说辞有多不妥。
为了不让现场更加尴尬,秦酥换了个话题准备暂时避开，“学长我这就去拿行李，跟你一起去机场。”
说着,秦酥转身就朝房间里走,只是没走出去，腕子被季川猛然拽住。
秦酥回头。
季川淡然撩起眉，喉结滚动了下,问：“既然目的达到了，那你的衣服是不是可以换掉了？”
腕子上传来的力度真实,季川还站在门外静静盯着她。
秦酥一时怔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他的意思。
她不敢看他，声音很小：“哦,知道了。”
说完之后，秦酥逃跑似的往卧室跑。
季川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唇角勾了下，然后走进门来。
秦酥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季川正坐在沙发上。
见她出来，季川站起身，视线落在她身上。
秦酥里面换了件白色打底毛衣，外面搭了件和季川类似的驼色风衣。
她手里还抱着这些天在CSAIL科研室工作时的所有资料，用一个蓝色文件夹子夹住，以防去了比赛基地用得到。
季川像是忘了刚才在门口的事情，他看了秦酥两秒，问：“都准备好了？”
秦酥点头，转身用拿着蓝色文件夹子的手去拉手边的行李箱，不小心夹子恰巧碰到行李箱拉杆，资料瞬间落了一地。
“......”
秦酥低头看了脚边的纸张一眼，只觉得越忙越乱。
刚想蹲下去捡时，季川却已经在她之前，半跪在地上替她整理起来。
见此，秦酥也赶忙加入进来，只是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瞅瞅他。
季川手指修长骨感，一张一张捡着A4纸，有条不紊的。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他五官隐在阴翳里晦明晦暗，骨子里印着优渥的清贵感。
忽然他动作停住，眼睫低垂，视线落在一张纸上。
秦酥视线追过去才发现，那是昨晚桑桑给她的文学赛报名表。
“！”
秦酥大脑空白了一秒，她怎么会粗心到把这张表跟科研室资料混在一起呢？
秦酥抿了抿唇，极迅速的从季川手上夺回了这张表。
文学赛报名的事她本想就当作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然后自己安静的把它放进记忆暗格里，从此再也不触碰。
只是没想到会被季川看到。
秦酥把表随意放在桌子上，解释：“偶然间朋友给我的，以为我还在写作。”
季川闻言，像是未曾看到过那张表似的，他表情淡然，帮秦酥整理好文件夹，站起身，问：“现在走吗？”
秦酥不知道季川有没有相信她的话，但见他没有追问，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好。”
秦酥伸手去拉行李箱，却被季川率先抢了过去。
“学长，我自己拎就可以。”秦酥在后面小声说了句。
季川没回头，“我是男生。”
所以说，男生就要帮女生拎行李吗？
秦酥站在原地，一时没明白他的逻辑。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季川已经走到门边，忽然停下。他转回头看了眼秦酥，手指掩在唇边，低头轻咳了声，有点儿不自在：“这种事情，以后我都会帮你做，并且只帮你一个人做。”
*
在去机场的路上，秦酥一直在想季川说的那句话。
这算不算变相的再次表白，秦酥不清楚。
但是她很后悔，因为在季川说了这样的话后，她竟然没有抓住机会。
以至于现在她和季川的关系似乎更加的尴尬。
一路无话，到达清澜候机厅的时候，秦酥发现CSAIL科研室的其他人已经都到齐了。
见季川他们来，魏明哲带着众人迎过来。
魏明哲扫量了秦酥他们一眼，开玩笑道：“好家伙，你俩是穿的情侣装吗？”
秦酥：“......”
季川视线悠然看了秦酥一眼，没说话，嘴角却牵起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弧度。
众人跟着笑，魏明哲拽着季川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期间祁阳把秦酥叫到了一边。
祁阳：“往年这种情况没有大一新生参赛的先例。”
秦酥抬头看向祁阳，微皱了下眉：“那今年为什么要带上我们？”
祁阳耸了耸肩，颇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跟季川在一起会知道些什么。”
“。”
秦酥听他提起季川，表情有些不自然。
祁阳似乎看穿了一切，微一挑眉问：“你不会还没跟季川在一起吧？”
秦酥摸了摸鼻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应付了句：“快了。”
祁阳被这句话逗笑了，“行，那你继续努力，我还想请你帮着打探点情报呢。”
秦酥没心思跟他聊这个话题，想了想又问了句：“你知道我们去赛场的工作内容吗？”
祁阳收了笑，有些严肃：“说是观摩。”
*
下了飞机，秦酥他们就被举办方安排到赛事基地的公寓里，秦酥和科研室里唯一一个女学姐分在同一个房间，其他人则是两两一组分在其他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季川的房间就在秦酥她们对面。
世界人工智能大赛举办方把整个赛事分成两个部分，先是各参赛团队就参赛作品进行技术宣讲，然后才是最终的作品展演。
按照传统抽签的形式，CSAIL科研室是众多参赛团队中第一个进行技术宣讲的团队。
经过一整天的休整，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宣讲赛如期而至。
秦酥他们准备好所有参赛资料，一起到了宣讲厅。
不同于其他赛事，世界人工智能大赛不像你死我活的比赛，它更像是学术交流。
宣讲厅很大，九点钟的时候，台下已经坐满了人，一部分是各参赛团队的成员，另一部分则是赛事举办方的评委。
因为是第一队参赛选手，所以秦酥他们坐的位置是距离宣讲台最近的位置。
宣讲台上硕大的智能屏幕上正播放着世界最新的人工智能科技技术，忽然台上暗下，再次亮起的时候，正中央站了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年龄四五十岁的美国男主持人，他操着流利的英语宣布了比赛的开始。
万籁俱寂之下，秦酥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季川从容不迫的走上宣讲台。
季川今天穿了极正式的黑色西装，他站在宣讲台上，身姿笔挺，五官俊朗。背后的屏幕再次亮起，映衬着他冷白的肌肤，他抬头寂寂望向台下，目光深邃而坚定。
他用国语平静讲述着CSAIL参赛作品所用的所有技术，调子比往常更加清冷悠然。
秦酥静静听着，虽然里面涉及了太多她听不懂的技术知识点，但是她却第一次觉得人工智能竟然如此吸引人。
不知过了多久，季川讲完了所有，他微微颔首，以作谢幕。
这时，讲台之下站起一个外国男人，微胖，满鬓络腮胡，他用英文说：“你好季川，我是这次赛事的评委，你刚才提及你们的智能机器人里用到了一个算法，但是据我所知，要想得到这个算法需要通过一项很难的测验，至今没人能做到。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才得到了那个算法？”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季川身上。
现场安寂。
少年身影颀长，不卑不亢，只淡然回了句：“是的，我通过了那个测验。”
话落，整个现场瞬间沸腾，到处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声音。
而季川就在这声声议论中站在宣讲台正中央，他身上似乎有光，那样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宣讲会一天只进行一场，此刻是技术交流时间，无数的人在向季川提问题，他站在台上耐心回答。
秦酥手机忽然传来无声震动，她低头看了眼，是母亲打来的跨国电话。
秦酥悄悄走出了宣讲厅。
宣讲厅落地建造，临海，海边有许多人玩耍。
秦酥一边沿着海边散步，一边和母亲讲电话。
连梦的声音里带着笑：“酥酥，在那边住的还习惯吗？”
秦酥低头轻嗯了声。
连梦没有发现秦酥情绪的变化，自顾自的说：“酥酥，你知道吗？自从知道你去国外参加世界AI大赛，妈妈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你终于完成了姐姐的梦想，妈妈替你骄傲。”
说着，她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秦酥抬头看了看远方海平面上掠过的海鸥，一时心中沧桑，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连梦又开了口：“酥酥，妈妈相信，你能在人工智能领域越走越远的！妈妈相信！”
连梦很笃定，笃定到秦酥觉得心里发堵，即使看着无比宽广的大海，依旧无法缓解。
海风吹来，发丝掠过秦酥脸颊，她抬手顺了顺，忽然开口：“妈妈，假如有一天我不想做人工智能了，你会支持我吗？”
话落，电话里传来良久的，无声的沉默。像是刽子手，一刀一刀凌迟着秦酥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连梦用笑打破了尴尬，她像是刻意忽略了秦酥的问题，“酥酥，你在这个领域这么有天赋，妈妈相信你会走很远，会一直走下去的，对吧？”
秦酥没说话。
连梦等待了一秒，而后又说：“好了，妈妈听到你的声音就放心了，快去忙吧。”
电话里传来空荡的忙音，伴随着海浪更迭，留给秦酥的，只有迷惘。
她眼中光芒暗淡，垂下头，对着那端早已挂断电话的人喃喃自语：“我只是拼了命的努力。这么多年，唯一支撑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原因，是你跟爸爸脸上的笑而已。可是我累了啊。”
秦酥说完，没人回应，她按灭手机屏幕，心中积压的情绪几近到达巅峰。
*
秦酥整理好心情再次朝宣讲厅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这次宣讲厅的人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季川已经不在宣讲台上。
不过那人即使站在人群里，依旧是一眼就可以辨识出的存在。
秦酥毫不费力的在宣讲厅最后面的位置看到了他，此刻他身边围满了国外选手，应该是在讨论人工智能方面的问题。
此刻他目光幽然的朝这边看了眼，与秦酥的视线相撞，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秦酥没有靠近他们，她在原地随意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想着让思绪再放空会儿。
只是刚坐下，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秦酥百无聊赖的回头看过去。
季川已经朝她的方向走过来，之前还围着的人群不知听了什么话，已经重新组成新的讨论圈子，似乎将季川排除在外。
CSAIL科研室其他成员跟在他身后，也朝秦酥的方向走。
秦酥迎着季川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
他越走越近，却在宣讲厅正中央的位置停下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跟他交谈着什么，因为距离远，秦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季川微敛着眉眼静静听着，女生顺势掏出了手机。
秦酥不明所以，内心不由升起好奇，她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季川再次看了她一眼，女生的视线也追过来。
秦酥：“。”
过后，季川向那女生稍一颔首，然后擦肩而过。
这个小小的插曲秦酥没有放在心上，忙完一天的事情之后，秦酥和学姐一起回了公寓休息。
晚上九点，秦酥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头发。
同宿舍的学姐陈瑶看了她一眼，合上腿上的笔记本，坐直身体看过来。
“学妹，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她说。
秦酥擦头发的动作顿住，疑惑看向陈瑶，“学姐，你为什么这么说呀？”
“今天宣讲会结束后你应该也看到组长被一个国外女生拦住了吧？”陈瑶试探着问。
几乎没有思考，秦酥想起了宣讲厅发生的那幕。
其实她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可是一旦涉及到季川的事情，她又好像充满了控制不住的求知欲。
秦酥眨了眨眼睛，点头：“嗯，知道。”
陈瑶看着秦酥的时候，眼中的艳羡几乎都要溢出来。
“其实那个女生是在要组长的联系方式。”她越说越兴奋，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转身问秦酥：“但是你知道组长是怎么说的吗？”
脑海里一闪而过季川望向她时的目光。
秦酥抿着唇淡淡摇了摇头。
陈瑶也没卖关子，她刻意学着季川的沉稳，却又有点四不像。
“组长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希望她不高兴’。”
“天呀，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啊！而且你知道吗？那个女生可是AI届唯一一个在世界级赛事里获过奖项的女科学家......”
陈瑶自顾自的说着，秦酥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她又想起在那满室的阳光里，季川向她投来的那个目光，坚定而决绝。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希望她不高兴。”
那样耀眼的季川，并没有像林媛她们说得那样，转身去喜欢别人。
而是一如当初在季家，毫不犹豫的说喜欢她。
秦酥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一直沉闷的心情被某种情绪冲淡。
忽的没忍住，她轻笑出了声。
还在讲话的陈瑶忽然停下，看了秦酥几秒，不解问：“学妹，你在笑什么？”
秦酥想了想，回：“我也觉得他说的话很帅。”
嗯。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希望他不高兴。
*
时间过得很快，在经历了为期将近半个月的宣讲会之后，终于到了作品展演的日子。
这次的顺序是按照上次宣讲会的初次排名而定的，不过与常规不同的是，排名越靠前的，展演越靠后。
CSAIL科研室展演排在了最后，这也意味着他们团队获奖的几率是最大的。
作品展演在展演厅里进行。
展演当天，场内如约般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对CSAIL科研室的作品充满好奇。
季川一如第一次一样，登台展示作品。
少年身影颀长，气质矜贵，像是一颗流星，熠熠生辉。
秦酥在台下静静望着季川正在出神，忽然感受到有人走过来，并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下来。
秦酥转头，入眼是个金黄色头发的女生，面庞有些熟悉。
忽然女生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压低声音对秦酥说：“季川很优秀，对吗？”
秦酥望着她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个女生就是那天在宣讲厅里跟季川要联系方式的人。
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秦酥还是点了点头。
金发女生收回视线，看向季川，用只有秦酥她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我想他应该有一个实力相当的女朋友与之匹敌。”
说完，她再次看向秦酥，眼中尽是挑衅，“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秦酥别开视线朝台上看了一眼，少年站在光里，万众瞩目。
晃动的光影落在秦酥眼前，她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而那个女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早已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获奖似乎是无可厚非的，季川带着CSAIL科研室拿下了这届世界人工智能大赛的冠军。
一时之间CSAIL这个名字响彻全球，而季川也成了世界人工智能领域的新贵。
傍晚，举办方承办了收官宴，所有参赛团队全都参加。
宴会上所有人似乎都在讨论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并且展望未来。
季川分身乏术，一直被人围在中央探讨问题。
秦酥站在他们之中却总觉得格格不入，于是找了个借口出了宴会厅。
她漫无目的的沿着海边散步，不知走了多远，恰好遇到两个金发小女孩儿在灯光下堆沙堡。
年龄小的孩子一直学着年龄稍长点的去做，忽然年龄大的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用英文问：“听着Lisa，你能不能别学我了？就像画画一样，你真的喜欢它吗？”
年龄小的孩子有些无措，她搓着手上细腻的沙砾，过了好久才用带着奶气的声音回：“N，gsng.”
秦酥闻言，稍一挑眉，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
这小孩儿真可爱。
秦酥唇间勾起浅浅的笑。
忽然姐姐转头看向妹妹，然后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比了个OK的手势，说：“OK，Yudit.”
秦酥唇边的笑僵住。
另一个孩子听了姐姐的话后，在秦酥眼前推毁了那座和姐姐做的一模一样的沙堡，然后蹲下来重新另起炉灶，按着她自己的想法，越做越起劲。
秦酥脑中像是被什么电击了下。
“OK，Yudit.”
假如秦念活着，她也会对她这样说吗？
秦酥静静看着她们，心中百感交集。
“在看什么？”忽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秦酥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季川。
他怎么从宴会上出来了？难道是来找她？
秦酥想到这种可能，转身沿着海边继续向前，季川跟在她身后。
远方深蓝的海面上似乎有罕见的渔火。
秦酥忽然停下，转身与季川静静相对，她沉默了许久。
这么多天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秦酥开口：“学长我知道，在人工智能这个领域我毫无天赋。”
季川静静看她，毫不意外，“这也是我带你来这边的原因，至少你能清楚你不想要什么。”
所以观摩的意义在这里。
秦酥心中一暖。
海风有点儿凉，她抽了下鼻头，裹紧身上的衣服，再次迎上季川的视线，“虽然我现在无法与学长匹敌，但是我相信，在我所热爱的领域，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
季川垂眼看她，没有丝毫犹豫：“嗯，我相信你。”
秦酥笑了，小桃花眼轻轻弯起，盛满了整片星空。
就在这刻，以往那些纠结与恐惧，全数消散。
眼前的季川还是她认识的最好的季川。
他始终理解她，支持她，相信她。
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呢？
秦酥吸了一口气，迎上季川灼灼的目光：“以前我总觉得还没准备好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现在，我想通了。”
她稍微一顿，才问：“季川，以前你说喜欢我，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