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是在欲擒故纵吗？”
“......”
车上嘈杂的声音似乎完全消失，秦酥抬头怔怔看向季川，季川轻握车环,拉出来的腕子肤色冷白。他还低头抿唇看着秦酥,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
像是在等着她解释一下。
“。”
秦酥不明白季川是怎样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难道只是因为她没扶稳撞到了他的身上吗？
“……”
秦酥一时之间对“欲擒故纵”这个词有了重新的定义，还是那种不太好的定义。
可是她这算哪门子欲擒故纵啊？
只不过是没站稳......
整个车子上发生这种肢体碰撞的不在少数，期间她似乎还注意到季川身后有个四五十岁,身形微胖的大姨因为惯性太大,还碰了下他的后背呢。
那也属于“欲擒故纵”的范畴吗？
初阳升起，透过车窗照进来，强光凛冽。
秦酥脖颈有些发酸，视线也不得不收了回来。
秦酥觉得她有必要让季川对“欲擒故纵”这个词有个正确理解。
于是秦酥稍微组织了语言，再次看向季川，颇婉转的提醒：“学长,我犯不着。”
“嗯？”季川挑眉看过来，“怎么说？”
季川唇角还微勾着，眸色绮丽,里面映着斑驳的光垂眸看她。
像是在逗弄混沌无知的小猫。
不知为什么,秦酥心中却升不起半点恼意。
秦酥红着脸，飞快看了季川一眼，小声说：“‘欲擒故纵’的意思,要不你查查？”
......
*
圣诞节过后就是元旦，但也是清北大学的考试周。
这段时间,为了考出个好成绩给父母一个交代，秦酥几乎没有去过CSAIL科研室。
自从那次一起乘坐公交之后，秦酥就没再见过季川。只不过偶尔碰到祁阳,会时不时听到一些关于季川的消息。世界人工智能大赛就在一月末，科研室除了她和祁阳两个大一生之外，其余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秦酥处于教室、宿舍、餐厅三点一线的生活，忙碌充实，却又总觉得少点什么。
有时候她在听课的时候会偶尔走神，想一下此刻的季川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为AI创新大赛的事情忙个通宵？
只是想一下，然后很快又会被眼前堆积的枯燥知识淹没。
考试周恰好七天，这七天秦酥觉得几乎耗尽了自己的脑细胞，不过无论怎样，也算是曲曲折折的过完了。
考完最后一科算法的时候，恰好是周日晚上五点。
秦酥从考场出来，刚把手机开机，就接到了林媛的电话。
林媛：“小酥酥，终于考完试了，我和段晴商量着去学校旁边的小吃街转一转，你要不要去？”
学校旁边的小吃街汇聚了清澜这座城市所有的街边美食，秦酥走在校园里偶尔也会闻到些勾人的香气。她不知道那条小吃街具体长什么样，但无疑它对她充满了吸引力。
秦酥有些纠结，父母对她管教严格，从来也不允许她接触街边饮食。
来清澜这么久，除了跟季川做过几次出格的举动，其余的时候她都很乖。
季川，季川。
秦酥忽然想起，第一次听到清北小吃街这个名字还是和季川一起去吃火锅的时候，还记得他对她说的那句——“秦酥你可以尝试任何事情”。
秦酥站在走廊窗边，许多考生从她身后擦身而过。走廊喧闹，灯光浮白，窗外的天空黑得深蓝，稀疏的星子点缀其间。不过好在没风，路灯很亮，再加上刚考完试这个档口，校园内比以往热闹很多。
电话里又响起林媛的声音：“酥酥，你还在听吗？”
秦酥回神：“在听。”
“那你去吗？过两天就要回平城了，我们提前庆祝一下寒假来临？”
林媛声音越来越小，带了种怂恿秦酥做坏事的心虚。
秦酥撩起眼皮睨了下黑寂的夜空，大脑空白了一秒，然后鬼使神差的回：“好啊，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过去。”
秦酥和林媛她们约定在学校门口见面，秦酥下去的时候，林媛她们已经在原地等了。
三个人没有坐车，步行大约十分钟，到了那条极有名的小吃街。
秦酥抬眼，迎面就是一个极简风门廊，上面挂着一个灯具招牌，五个大字格外醒目——清北小吃街。
穿过门廊，入眼就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摊，摊子后面还有卖其他日用品的小店，整条街里尽是拥挤的人群，学生居多，三两成群的，热闹而充满烟火气。
秦酥站在原地，眼里映衬着各色灯火，一时被眼前的世间繁华所震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跟着林媛，她们在街中间的一个小馄饨店停了下来。
进店找了个暖和的位置，林媛从桌上的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秦酥，“酥酥，擦一下座位。”
秦酥接过去，学着她们的样子，弯腰擦了擦自己要坐的椅子。
刚坐下来，一个戴着蓝条纹围裙，脸红通通的中年男人就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几位吃些什么？”
他把菜单放在桌上，秦酥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林媛直接开口：“三碗鲜馄饨，多放香菜、葱花，少搁辣椒，谢谢老板。”
那男人听了转身朝后厨喊了一嗓子：“三碗馄饨，微辣，香菜葱花多放！”
喊完之后男人离开，林媛凑近秦酥介绍：“酥酥，这是他们家的招牌，你尝尝，特别好吃！”
段晴坐在对面点头如捣蒜，“考试之前我就想这口了，现在终于吃到了！”
秦酥点点头，然后看着她们两个如数家珍的跟自己介绍着这条小吃街上最最有名的小吃，虽然还没有吃到，但是眼睛却已经笑弯了。
这种自由的，没有管束的生活只是想想，竟然就那么令人开心。
说话间馄饨端了上来，馄饨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秦酥拿勺子尝了一口，出奇的油而不腻，味道竟然比她以前吃过的自家后厨包的都好吃。
秦酥兴奋的跺了跺脚，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那是。”林媛颇为自豪，她豪迈的往嘴里填了两个馄饨。
三个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馄饨，林媛忽然问秦酥：“酥酥，你跟季川学长在一起了吗？”
“咳咳……”
秦酥被林媛的问题惊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事情，但还是认真回：“还没有。”
听了秦酥的回话，林媛停下吃馄饨的动作，抬起头看了秦酥好一会儿，才又问：“所以季川学长向你表白，你拒绝了？”
“......”
秦酥一怔，林媛和段晴都在一眨不眨的看她，不知道她们说的表白是不是圣诞节那天？
“你们怎么知道季川学长......”秦酥没说完，想必林媛她们也能get到她的意思。
“酥酥，我觉得这件事整个学校应该都知道。”段晴小声提醒。
“？”
段晴：“因为那天你们在季家的视频在论坛都传疯了！估计也就是你这长期不翻论坛，不看新闻的当事人不知道了。”
秦酥：“......”
她说这些天走在校园里，怎么总会迎上很多道怪异的目光？
林媛适时带回话题：“酥酥，你不喜欢季川学长？”
“不是。”秦酥很郑重的回。
林媛：“既然不是，为什么没在一起？”
秦酥低头搅了搅碗里的馄饨，想起那天晚上她好像酒后吐真言的事情。
秦酥：“我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闻言，林媛重重叹了口气，她把勺子搭在碗边，看着秦酥，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小祖宗，你知道季川学长多抢手吗？！他实在太优秀了，如果非要打个比喻的话，我觉得就算说咱们全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他也是不为过的。”
“......”
秦酥抬眼：“那也包括你嘛？”
林媛老脸一红：“我就算了，毕竟我有自知之明。我的意思是——”
林媛忽然很正经起来：“我见过很多就是那种，男生跟女生表白，女生当时没同意，但也没有拒绝，然后男的就直接转身去追别人了。”
“......”
段晴在旁边附和：“嗯，我也见过的，而且还不少。”
*
从馄饨店出来，林媛和段晴还要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们两个说的话对秦酥起了作用，秦酥没什么心思继续逛下去，她跟她们告了别，转身朝来时的路上走。
这些天她只忙着应付考试，对季川的关注也变少了很多。
他在准备比赛，那偶尔休息的时间，他在做什么呢？
“我见过很多就是那种，男生跟女生表白，女生当时没同意，但也没有拒绝，然后男的就直接转身去追别人了。”
......
秦酥脑中有些空，她迷茫的看着前面的行人，缓缓往前走。
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秦酥，真是你啊？”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秦酥反应了一秒才认出，是桑桑。
黑夜里，桑桑穿了件棕色大衣，长卷发被压在厚厚的围巾里，她看着秦酥笑，眼角弯弯的。
“最近在忙什么？”她问。
秦酥没想过还能碰到她，这么多年她们渐行渐远，就像两条渐渐持平的直线，似乎再也没重合的机会。
秦酥扯开唇角故作轻松：“没什么，这些天一直在准备期末考试，今天刚考完。”
说完，两人一时都没再说什么。
行人来来往往，耳边有摊主的吆喝声。
不知沉默了多久，桑桑又开了口：“秦酥，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找你。”
秦酥抬头，看向她。
桑桑低头从包里翻找了一阵，递给秦酥一张表：“这是今年的全国文学大赛报名表，我多要了一份，一直等着遇见你给你的。”
秦酥低头看了看眼前的A4纸，没接。
“我好久没写过东西了，估计这个表用不到了。”
秦酥说话时，强迫自己表现的满不在乎些，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生生克制住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去接的冲动。
桑桑抿着唇，弯腰，直接拉过秦酥的手，把表塞进她手里。
她拧眉看着秦酥：“我不相信你会放弃，我们是一种人，爱死了文学。”
她很笃定，眼里黑寂坚定。
秦酥静静看着她，那个被拼命遏制在最心底里面的东西竟然蠢蠢欲动。
桑桑：“秦酥，我希望能跟你站在同一个竞技场上。因为自从初中那场比赛之后我就认定，你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对手。”
她眼里近乎疯狂的恳求，秦酥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了一声，手里的那张表无比滚烫。
秦酥艰难的舔了舔嘴唇，“可是我已经放弃写作了。”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
*
秦酥做了一晚上的梦，这么多年第一次，梦到了秦念。
秦念跟照片上一样，七八岁的模样。梦里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爸爸给秦酥买的洋娃娃，却极度认真的告诫她：“我没有完成的事情你一定要替我做完，因为你是我妹妹。”
......
秦酥猛然从床上坐起，后背已爬出冷汗。
昨晚浑浑噩噩回了公寓，睡前接到CSAIL科研室通知——
全员参加世界人工智能大赛，今天中午十一点的航班。
床幔遮住窗外的光亮，室内昏暗寂静，秦酥完全无法判断时间。
昨晚好像也没有定闹钟。
“！”
想到这里，秦酥迅速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
早晨九点钟。
“......”
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秦酥来不及想别的，直接下床洗漱，准备行李，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只过了三十分钟。
秦酥这才觉得饿，她走出房间，没看到刘妈，饭桌上还有恒温的饭菜，旁边放了一张纸条，是刘妈写的，她出门买菜了。
秦酥简单吃了点早餐，回到房间换衣服。
今天的温度还行，有回温的架势。
秦酥瞅了眼衣橱里挂了许久却没来得及穿的短款毛衣，那是前些天她在网上买的。
而且因为母亲不喜欢她在网上购物，所以为了买这件衣服，她还颇费了些心思。
秦酥穿上毛衣，打算再搭个长款羽绒服就出门，此时门铃突然响起。
难道是刘妈出门忘带钥匙了？
秦酥边想边朝玄关走。
“刘妈？”
秦酥喊了声。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秦酥一怔，这道声音明显不是刘妈的。
季川？他怎么来了？
秦酥有些慌乱，她和季川好像好久没见了，有种陌生感迎面袭来，可是以往的曾经历历在目，她与季川之间，竟不是可以避而不见的关系。
于是在仅有一门之隔的地方，秦酥手指握着门柄，暗暗呼吸了几次之后，终于唤起了内心的勇气。
她推开门，季川就站在门前。许久未见，他身上又多了些沉稳。他穿了件黑色风衣，扣子没系，里面是件藏蓝色长领毛衣，衬着凌厉的下颌，他垂头看向她，清冷而禁欲。
“学长，你怎么来了？”秦酥问了句。
“我接你一起去机场。”季川视线落在她身上。
秦酥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短款毛衣，领口很低，星空蓝钻石项链衬得她肌肤似雪，锁骨更美的不可方物，毛衣下摆也短，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若隐若现。
季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眸子撩起，向秦酥看过来，问：“小孩儿，你是要穿这件衣服出门吗？”
秦酥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小声回：“外面还要穿羽绒服的。”
季川站在门口没动，只静静看着秦酥，眸色渐深。
时间有些煎熬。
季川垂下的眼又抬起：“‘欲擒故纵’的意思我查了。酥酥，你是在诱惑我吗？”
季川的调子微哑而性感，精准落在秦酥的心弦上。
秦酥明显感受到内心的悸动，她看着季川，脑海里忽然想起昨晚林媛的话——
“我见过很多就是那种，男生跟女生表白，女生当时没同意，但也没有拒绝，然后男的就直接转身去追别人了。”
秦酥不太确定季川是不是那种男生，可是既然她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为什么不能主动点呢？
秦酥觉得她应该向季川传递一个信号，就是她对他也有好感。
这样想着，秦酥舔了舔唇瓣，然后鼓起勇气抬起头冲季川弯眼笑了笑，问：“学长，那我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