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阿容浑浑噩噩醒来。
她做了噩梦。
梦见飞机出事,旁边的挡风玻璃嘭一声碎掉,她整个人都被吸溜了出去,非常顽强的抓住了飞机的后翼。
别问她怎么做到的,问就是做梦不讲道理。
她只知道底下白茫茫一片,摔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死状凄惨。
啊,她不要死,她再也不坐飞机了!
嘭——
飞机爆炸,她整个人坠落下去,在失重的那几秒内,她空白的脑子里只有恐惧。
等到醒来时,那种失重的恐惧还萦绕在心头。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白日里明明思索的是美男,为什么会梦见飞机事故?
可恶。
阿容抚了抚悸动不已的胸口,喝了杯羊奶压压惊,然后掀开帐篷查看。
还好,天黑了,但没完全黑,她还是能搞点正经事。
她记得张庸这些奴隶住在哪个部位,拿上披风就去找人。
两人还在原来的小粪坑旁边会面,一见到阿容,张庸略显激动。
“姑娘,可有眉目?”
若没有阿容,张庸为了抢夺木屋内的主人准备了两个方案。
一靠哄骗女童问雅,让她把月华带出来,二靠声东击西,扛起人就跑。
一肯定是没希望了,二呢,阿容觉得实力差距过大,张庸可能被禺知血虐。
所以她想了个接地气的法子。
“不如挖地道吧?”
张庸愣住,下意识:“啊?”
“挖地道,来得及吗这?”
阿容道:“他们暂居的这片草地土质不算特别坚硬,你带着帮手赶紧挖,说不定几天就通了。”
张庸隐忧:“闹出的动静会不会太大?被人发现怎么办?”
再大的动静也大不过张庸想放火烧粮仓再劫人的想法。
“把地道挖深一点,不会有太大问题。”
“问雅那阴阳人不好哄吗?”
张庸只晓得问雅天生阴阳,神力无比,且吃得多长得慢,对于她妖异的心性那是一概不知。
“我是哄不住,这女童是妖瞳,一双眼格外神异,像是能看破人的内心。”
张庸低头思索半晌,下定决心道:“好,就挖地道!”
大方向定好后,两人再琢磨其他细节。
“久待于此,他们难免怀疑,我明日必须回姑臧一趟,但管事放心,不过两三日,我还会找机会过来。”
“不过事成与否,我却帮不了什么了。”
张庸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姑娘能帮在下探知消息就已经很仗义了。”
虽然对阿容要回姑臧有些不放心,但张庸也明白,姑臧城的事情多,阿容留在这儿,总有些不对头。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赌一把人品了。
翌日,阿容特意早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安归得知消息赶来,他眼底是两团乌黑,编发上还遗有水渍,想必是刚洗完漱就急急忙忙赶来。
“不,不是说好要多待几天吗?”
阿容笑道:“我是想多待,可也不急于一时,姑臧那边还有些事情未处理,我不能失信于人。”
安归觉得这都是借口,肯定是昨天在落风谷时,他唐突了她。
明明说好的。
“大后天不是你的生辰吗?我自然要回去备礼。”
阿容神情自然,一点也不避嫌,仿佛昨天真的是喝醉了,什么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真,真的吗?”
他声音有些惶恐。
“你怎么了?为何一夜不见,你脸色这么差?”
阿容恍然大悟道:“啊,我听说赫兰然说,是你背我回来的,你身上还有伤呢,一定裂开了吧。”
“你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我酒量不太行,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的话,我下次一定戒酒。”
“不是,没有,你很安静,特别……特别的、好说话。”
说着说着,安归颓丧的脸上重回少年意气。
“我送你回去。”
不记得就好了,不记得他也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反正阿容就在姑臧,他多串串门,总能找着机会展示他男子汉的一面。
“你还受着伤呢。”
阿容神情颇为无奈:“你要好好养着,不然大后天生辰上病恹恹的,玩都玩不尽心。”
“我没事,我身体强壮得很,这点小伤根本没什么。”
安归拍拍胸膛,借此证明自己的强壮结实。
阿容便挑眉而笑,语气多了几分熟稔:“安归,你要听话。”
这是阿容第一次叫他名字,没有什么特勤的后缀,就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能掀起安归心里的浪潮。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听从。
“好。”
听从完还要期待,他这么乖,她会不会夸赞他。
“那就期待来日再见。”
阿容踩着马镫翻上去,拽着缰绳要走,没等到夸赞的安归又拦了上来。
“等等等,要不还是我送你吧,万一还有马贼呢。”
提到马贼,阿容神情严肃了点。
“马贼一事我不好多问,可他们冲着你来,明显不是什么劫财,那就只剩结仇了。”
“既是有仇,那么一击不中,他们只会隐,未必会退,你更应当心。”
“希望我来日再来禺知,能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特勤,这草原上的风貌我还没看够,得劳烦你继续带领。”
安归就被阿容这一通关切砸得头晕眼花,连连点头,眼睛都弯成小月牙。
直到阿容在几位禺知勇士的护送下踏上了回姑臧的路,他才感受到离别的苦涩。
人都走没影了,安归还眼巴巴守在大营入口,那翘首以望的模样,特别像是一座忧郁的望妻石。
在一旁围观的赫兰然:……为什么总感觉阿弟不太值钱的样子?
禺知的勇士将阿容护送到城外就掉头回去了,至于阿容骑的红枣马,禺知也大方挥手,直接赠她。
阿容一路行驶到武威巷,从王府后门绕了进去。
因为王仪闲不住跑去了郊外的庄子,所以清辉院很冷清,连云慧都不在。
阿容回房简单换了一身衣裳,便拿了装指甲油的箱子和虎二爷留下的东西去找陈夫人。
这才刚出园子,一位穿着暗青锦缎手握折扇的男人笑着迎上来。
“阿容姑娘从禺知回来了?”
阿容颔首:“方先生。”
方儒言,王西游最看重的谋士。
游大爷虽然明面上不怎么管事,但实际上与草原大宗交易都会派方儒言接管。
而此人出生翼州寒门,野心和手段都不小,一直想借草原势力捣鼓其他。
只是虎二爷和陈夫人都防备得紧,所以方儒言的打算一直没成。
不过他在姑臧培养不了势力,在草原上却是逍遥自在得很。
王西游卷入沧澜王庭继承人之争,这位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方儒言关怀道:“姑娘方才回府,怎么不歇着,又要往哪儿奔忙了。”
“先生日理万机,阿容不过是处理些琐碎,就不说出来叨扰先生。”
府里想求娶阿容者甚多,方儒言算一个。
且是众多心怀不轨中最令阿容反感的一位。
又老又普还自信,一边说着“此女虽无颜无才,但性情温笃,娶来操劳家中侍奉老母还是尚可的”,一边又恶心巴拉觊觎她的手艺和身子。
阿容在府里能有这么多副业,说来还得感谢他的‘激励’。
阿容忍着恶心回应,完了就想走,方儒言上前一步拦住。
“姑娘何急,某一直在草原上奔波,今日回府,才知湘州那边的公子来了,听闻仪公子俊美非凡,手段不俗,所以特来向姑娘讨教。”
“讨教不敢,阿容不过是个侍女,厚望难负,告辞了。”
“诶,姑娘。”
方儒言直接上手去抓她胳膊,阿容立马甩开,秀眉微凛:“先生自重。”
“阿容姑娘,某诚心求问,你又何必避我太急。”
方儒言不恼,认为阿容不过是平庸女辈,难识时务。
她不识,他来替她辨。
“姑娘虽成为王仪贴身侍女,可万不可高枕无忧。”
“我们这位仪公子,可非表面上的宽容和善,姑娘手底下私藏甚多,王仪要是查了出来,某实在是不忍姑娘受囹圄之苦。”
阿容不知该笑他把王仪看的太高还是太低。
都这时候了,自身都难保了,还想在王仪眼皮子耍心眼。
行啊,她就赔他耍,反正被针对的不是她。
“……那依先生高见,我该如何?”
方儒言笑道:“坦而告之。”
阿容皱眉:“这怎可说,公子会把我揪去官府的!”
“阿容姑娘,你无恃无怙,家中长辈不慈,只身来岐州算得上孤苦坚韧,只要找准时机去王仪面前哭求一番,他或许会怜你遭遇,对你网开一面。”
“若公子不怜呢?”
阿容害怕道:“他罚起人来可不管谁可不可怜的。”
“若是不怜,那么就要考虑功过相抵了。”
方儒言徐徐善诱,露出的笑容愈发精明。
“可我就是个侍女,能立什么功劳呢?”
“仪公子身骨不佳,听闻来姑臧这几日频频犯咳疾,我有一秘方,可大大缓解仪公子的咳疾,这一秘方,我愿赠予姑娘。”
阿容七分意动,三分警惕,演技发挥得很稳。
“这……不太好吧,先生既有如此良药,为何不自己献给公子呢?”
“我献秘药,不过锦上添花,而姑娘献秘药,却是保命之举,既如此,这药还是姑娘送比较好。”
阿容就很感动,抽出帕子往眼角擦了擦,带着哭腔道:
“先生厚善,怜我这般苦命人,可阿容虽苦,却也知礼义廉耻,秘药珍贵万分,我怎好白拿。”
要说眼泪这玩意儿,平日里阿容吝啬得很,一滴也不落,但演起戏来,那真是犹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她本就肤如凝脂,眉若长柳,眼角再添一点凄凄的红艳,楚楚可怜中又含着娇媚。
方儒言看得有点呆,心中暗赞。
这阿容虽姿容不行,但身段和肌肤都是上佳。
若日后嫁与他为妇,帐外中馈操持,帐内软玉相握,也算人间妙福。
“惹姑娘伤怀,真是折煞某了。”
有点心猿意马方儒言伸出手,要去帮美人拭泪。
阿容翻着白眼,一手遮脸,含羞躲过。
方儒言不勉强,叹气道:“其实秘药对某帮助不大,某烦心之事,岂是一秘药能解决得了的。”
阿容这才看他:“烦心何事?”
“先生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阿容能尽绵薄之力。”
“对某来说算难事,对阿容姑娘来说,未必是难事。”
方儒言殷切地看着阿容,阿容自然也不负他厚望,急切道:“先生直言,阿容愿助先生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