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临天长歌 > 仨人初游华泽城云襄大闹公国府
    次日清晨,睡梦中的虞云襄又被一阵熟悉的幽香唤醒,他缓缓睁开红肿的双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清儿,虞云襄也是见怪不怪了。他并不想起床,虽然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情是虞清泓是在戏弄自己,或者说是试探?考验?教育?总之他还是有着些许的生气和后怕。他就这么躺在床上,默默的和清儿对视起来,显然是打算摆烂了。
    “爷爷,襄儿醒了。”清儿高兴的对坐在身后喝茶的虞清泓喊道。
    虞清泓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开口正欲与虞云襄说话,虞云襄却不想理他,把头扭过一边。
    “还在生老夫的气呢?”虞清泓无奈的笑道。
    虞云襄摇摇头,并不说话,他其实也并不全是在生虞清泓的气,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力量太过微弱,连自己想保住的人都保不住。
    “老夫答应你,今后在大事上都不会再瞒着你,有什么都会与你直说。”虞清泓为了哄他,直接承诺道。
    “这可是你说的,山羊老头,不许反悔。”虞云襄听到老头的承诺,立刻翻身起来说道。
    “是,老夫向来说到做到。”虞清泓微微一笑道。
    虞云襄看着虞清泓这一笑,总觉得有问题,随即确认道:“那什么才算大事?”
    “老夫说它是大事,那它便是大事。”虞清泓笑道。
    “你就不该叫山羊老头,应该叫老狐狸!”虞云襄发觉自己又被套路了,气呼呼的对清儿说道:“对,就叫老狐狸,清儿,你也和我一起叫。”
    “我可不叫,我这么听话,爷爷从来不会戏弄我。”清儿摆手道。
    “清儿,我问你,如果以后我把你娶了,我和老狐狸打起来,你帮谁?”虞云襄没好气的问道。
    “帮爷爷。”清儿并没有思考,而是直接答了出来,她心里是无比感恩和尊敬虞清泓的,自己这条命,随时可以为了虞清泓牺牲,谁也撼动不了。
    “得,咱俩绝交吧。”虞云襄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转头问虞清泓道:“老狐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常是个好官?”
    “是,老夫一直都知道。”虞清泓点头道。
    “那你会上表请五司重新编撰州志吗?”虞云襄问。
    “不会。老夫会尊重他的意愿,同时也知道他不愿改动州志,一是为了低调做事,二是为了保他弟弟。”虞清泓捋了捋胡子,答道。
    “他弟弟?李尚是他弟弟?”虞云襄恍然大悟道。
    “李常没跟你说吗?这倒出乎老夫意料了。太守李常和太史李尚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李尚是武将出身,景惠六年,李常升任南滨太史时,李尚是南滨司马,统领南滨地方军马。两兄弟一文一武配合默契,有着显著的政绩。景惠十年,李尚帐下有三名士兵休假回家路上,为了救一个被侵犯的少女,被二十多暴徒追砍至死。因为是休假期间,也非因军务而亡,故而没有抚恤金。李尚隐瞒实情,谎称是巡防时与山匪交战而亡,欲上表追授和申请抚恤金,却被李常按下。因为如果此表一旦上报,那李尚杜撰的山匪就被坐实了,势必引起百姓恐慌,人人自危而无心劳作。李常的建议是他们兄弟二人出资抚恤士兵家属。可李尚不想让自己的手下死得毫无意义,便一意孤行,偷偷背着李常上表,虽然那三位士兵得到追授,家人也得到了抚恤金,但却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恐慌,更有险恶用心者自称山匪为非作歹起来。于是李常作为太史,不得不如实将情况上报辟谣,才让百姓安下心来。而李尚也因为这个事情被革去南滨司马的职务,三名士兵的追授和抚恤金也被收回,兄弟俩的感情也就因此而破裂了。”虞清泓停下喝了口水。
    “景惠一十三年,李常升任南滨太守,太守有用人之权,李尚早年有军功,符合武官转文官的条件,经得各部同意,便把李尚召为太史,一是州府确是缺可用之才,二是想弥补弟弟。然而李尚并不领情,借机报复李常,利用太史职务之便,把南滨各部官员全都写得一塌糊涂。到后面发现大家对此都无所谓,便也自觉无趣,慢慢的就不再惹事,认真做事起来。但只要一到修志的时候,仍是把众人写的一塌糊涂。后来刚巧碰上父亲病故,知道李常公务繁忙,定是离不开州府,索性自己留职告假,代替哥哥回家守孝去了。”虞清泓说完,捋了捋胡子,等待虞云襄的反应。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提到李尚,李常都是一笔带过。我也算是明白了,书里记载的不能全信,耳朵听到的也不算真,只有自己亲眼去看,亲自去调查,才能得到事情的原貌。而人也没有绝对的好坏,就比如李尚,他欺骗朝廷是坏事,引起百姓恐慌是坏事,但是在他帐下的士兵,以及军属眼里,他做的却是好事,就看我从什么方面去看待了。”虞云襄感慨道。
    虞清泓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襄儿,你昨天下午在州府议政的情况清儿已经告诉老夫了,老夫要来这道令牌,就是让你能轻易参与到州政,国政里面,你做得很好,老夫很欣慰。而之所以威胁要杀李常,也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当威胁就在身边时,是种什么感觉,同时也是想让你早点明白,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那就只能被动的接受结果。你要明白,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捆衣服这种行为,是保不住任何东西的。”
    “老狐狸,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虞门的权势,你会杀了我吗?”虞云襄认真的问道。
    “那等你到了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不过老夫能不能等到那天都是问题。”虞清泓捋了捋胡子,有点惆怅的说道。
    “那如果我想成立一个与虞门分庭抗礼的新宗派,你会帮我吗?”虞云襄问出来后自己就后悔了,哪有人会傻到,去帮一个要和自己对着干的人。
    “那要看看你需要老夫帮你什么了。”虞清泓有些吃惊的问道。
    这个反问也让虞云襄有些许惊讶,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说:“不知道。”
    “襄儿,你才十四岁,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和老夫说,兴许老夫真能施舍你点什么。”虞清泓好似开玩笑又好似认真的说道。
    “下一站去哪?”虞云襄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便询问起路程来。
    “华海州,华泽城。”虞清泓答道。
    仨人用过早饭后,便离开了南滨州,行出北门后,就看到李常在城门外候着。他没有穿官服,也不上前搭话,而是默默的对着前行的仨人作揖以示告别。虞云襄欲上前回礼拜别,被虞清泓拦住,便只好继续前行了。
    “山羊老头,我觉得他像是有事要和我们说的样子,你干嘛拦住我?”虞云襄回头看了看仍保持作揖姿势一动不动的李常,向虞清泓问道。
    “他还是担心我们会上表请五司修改州志,那样李尚就会被革职受罚,所以想在临行前再求我们一次。”虞清泓捋了捋胡子。
    “那为何不理他呢?告诉他我们不会上表,让他安心些不挺好吗?”
    “他私心是为了保住李尚,求我们就是想求个安心。但只要我们不理他,便如同在他头上悬上一把利剑,让他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当这种煎熬严重影响到他处理南滨政务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开始思考:是继续被小家掣肘而耽误大家?还是摆脱小家以大家为重?他的答案决定了他将来能否被老夫重用。”虞清泓解释道。
    “可是他确实是个能干的好官呀。”
    “能干的人何其多,能干而又拎得清的人何其少。”虞清泓叹道。
    “清儿就拎得清,在清儿这里,爷爷便是天。”清儿赶着马车插话道。
    “是吗?那你为何把老夫戏弄襄儿的事轻易就交代出去了?”虞清泓佯装责备道。
    “因为他当时扛着清儿,而且……而且他送给清儿珍珠粉,清儿还他个人情。”见虞清泓责备自己,清儿慌忙解释道。
    “老夫不也送了嘛!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虞清泓被这解释气笑了。
    “清儿没有!”清儿有些急了,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虞云襄。
    虞云襄耸了耸肩,摊手表示不关他事,引来清儿一鞭子。
    仨人就这么嬉笑打闹着行了一天路,傍晚便来到了华海州的地界。
    南通江流经华海州时分成两支各自入海,中间便形成了一块三面环江一面靠海的巨大的三角洲。华泽国的国都华泽城便坐落在这块三角洲的角上,想要入城必先渡江,所以华泽城号称历天最安全的城池。
    此时仨人已经在江边停下,因天色已暗,渡口停摆,仨人便在渡口边上住下。渡口因为常年诸多人口往来频繁,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仨人安顿好后,便到街上觅食。
    正逛着,突然前面惊叫声响起,行人都骚乱起来,原来是一队军人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驰骋而来。只见骑马领头者魁梧雄壮,蓝衫银甲,盔顶蓝翎,手持舌矛,一看便知是华泽军军官。后边两队士兵,蓝衫黑甲,快步的跑到仨人面前将他们围住。军官下马便拜:“华泽大将军何年,奉华泽世子公子淇之命,恭迎虞侯。”
    “何将军请起。”虞清泓对何年的出现有些意外,但对他高调的行为并不满意,面色冰冷地扶起对方。
    “华泽君如今在临天兼任大司马,华泽现在由世子公子淇代理国政,青衍公感念虞侯恩情,命世子尽心接待。世子现已在华泽城内恭候虞侯,末将奉命先行迎接,请虞侯随末将乘官渡过江。”何年说道。
    “何将军,老夫此番乃是闲游,你且先回去,代老夫谢过公子淇,老夫欲先在这渡口逛逛,明日午后再入城。”虞清泓示意何年先回去。
    “末将受命保护虞侯,不敢怠慢,请虞侯准许末将护在左右。”未等虞清泓同意,何年便遣回士兵,让他们一并带走自己的马和蛇茅,自己提刀留下了。
    虞清泓并未理会,而是拉着清儿自顾自的继续逛着,何年见状便默默跟在后边不远处。
    “山羊老头,何年是你四儿子吧?你怎么对他如此冷漠?”虞云襄小声的问道。
    “虞门内部的关系,虞门外部是不知道的,所以世人并不知道何将军是爷爷的儿子,爷爷与他们在虞门之外是不会相认的。”清儿回答道。
    “原来如此,这何将军生得好威武,有他保护感觉很安全呢。”虞云襄回头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何年,感慨道。
    “保护还是监视,尚未可知。”虞清泓面无表情的说道。
    虞云襄看着虞清泓冷峻的表情不敢继续发问,便默默跟着。仨人找了一间饭馆坐下,何年就横刀站在门口守着。
    “襄儿,老夫有个任务要交给你。”虞清泓突然神秘的说道。
    “是什么?”虞云襄来了兴致。
    “从现在起,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读过许多书,也不能让人知道你练过武。同时你要想办法,让何年和整个华泽公国府的人都讨厌你,但是不能做太过分的事。如果你办得到,你要什么老夫都给你。”
    “这……山羊老头,你打的什么算盘?这藏巧于拙倒是不难,让整个公国府的人都讨厌我也不难,但是万一他们恨得牙痒痒把我灭了,那可怎么办?。”虞云襄犹豫道。
    “洛影会保护你。洛影,一旦到了公国府内,你便只负责保护襄儿,我这边有清儿就行了。”
    洛影刚想表示不能从命,却看到清儿慢慢抽出发钗,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只能幽幽出声回复照办。
    “那我试试吧。”虞云襄虽然不知道虞清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感觉挺好玩,且事成之后奖励诱人,便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仨人从饭馆内出来,路过何年身边时,虞云襄趁其不备一把抽出挂在何年腰上的宝剑快速跑开,边跑边挥舞着,一副顽劣的样子。何年上前欲夺,却被虞云襄跑开,无奈便喊道:“公子襄小心点,刀剑无眼,莫伤了自己与他人。”
    “襄儿!休得胡闹!”虞清泓假意呵斥了一下,便对何年解释道:“这孩子,被老夫骄纵惯了,不识大体,无礼取闹,何将军莫怪。”
    “小孩贪玩罢了,虞侯切勿动怒。”何年回复道。
    何年学成后离开虞门已经二十三年,更名换姓后与虞门只能书信往来,不能接触,而书信所谈也多是正事,很少谈及私事。所以何年并不知道虞云襄与虞若清是收养的,而登记造册时二人是记在了虞书应名下,何年以为这侄子侄女便是虞书应的孩子,所以自然宽松不少。但是老爷子一直都是喜爱有天赋的孩子,即使不是天纵奇才,也该是乖巧讨喜的,不曾想竟是这般劣童。再看看清儿,一直默默陪在虞清泓身边,不言不语,哪里像个侯府公主,更像贴身丫鬟。当下心想,可能自己这个父亲真的是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陪伴吧。
    虞云襄挥舞着剑,见何年并未追赶,有些无趣。便环顾四周,挑了个衣着光鲜的胖子,故意一头栽进对方怀里,两人双双倒地。
    “哎哟,疼死我了!”虞云襄爬起来,装模作样的大叫起来。
    “哪来的野孩子,没长眼睛啊?”胖子爬起,看到是个孩子,便一把揪住大骂了起来。
    “放开我!你可知我是谁?”虞云襄故意挣扎不开,大喊道,确保何年能听到。
    “老子管你是谁!你没人管教,那就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随即便要掌匡虞云襄。
    “你敢!我爷爷是临天虞侯,我是虞侯府公子,你动我一个试试?我让我爷爷虞侯扒了你的皮!”虞云襄喊道,看到何年与虞清泓已到近前,便冲着虞清泓喊道:“爷爷,爷爷!救我!快让他放手。”
    胖子顺着虞云襄目光看去,虽不认识虞清泓,但是何年他是认识的,莫非眼前这个孩子真是侯府公子?心下有些慌了,便放开了手。
    虞云襄急忙躲到虞清泓身后,冲着胖子扮鬼脸。
    “何将军,这位便是虞侯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各位大人大量,我给公子赔礼道歉。”说罢便跪下道歉求饶。
    何年大步上前,“啪啪”就给了胖子俩耳光,怒斥道:“大胆刁民,虞侯府公子是你能碰的?”
    “罢了,让他去吧!”虞清泓边假装安抚虞云襄,边对何年说道。
    “虞侯大度,不与你计较,否则本将军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还不快谢恩滚蛋?”何年冲胖子吼道,边跌跌撞撞的跑了。
    “末将无能,让公子襄受惊了!”何年收起掉在地上的剑,对虞云襄客套道,但他脸上对虞云襄的那种鄙夷都快藏不住了。
    随后几人又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到客栈休息,何年说明天中午会来迎接几人去乘官渡,便离去了。
    客栈内,虞云襄问虞清泓自己表现如何?
    “天赋异禀,老夫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才是真实的你。这是委屈了那个路人,被撞倒不说,还白白挨了俩耳光。”虞清泓道。
    “他挨得不冤,我特意挑的他,当时他在调戏轻薄街上路过的姐姐。只是没想到那何将军,好大的官威,我以为你教出来的儿子各个都是谦逊温和的呢。”虞云襄笑道。
    “拥有权势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展示自己的权势,老夫的儿子也是人,自然落入这俗套,他们离开虞门二十余年,借着虞门的势力不断的往上爬,个个手握权势,终是渐行渐远了。”虞清泓也惊讶于何年的霸道,伤感的说道。
    赶了一天路的仨人,一夜无话,各自睡去,直至第二天近午。
    官渡上,清风徐徐,南通江水波光粼粼,虞云襄第一次见这景象,也是无比的新鲜。他没忘记虞清泓的任务,便放开性子在这官渡上肆意奔跑打闹,大呼小叫的,惹得何年与官渡上的小吏们频频摇头,厌烦至极。
    不多时,雄伟的华泽城便出现在眼前,它建在三角洲的一角,三面环江,正门则开在东南方向,门外便是广阔的三角洲。上面驻扎着部分华泽军,华泽军是六国里最骁勇善战的军队,以纪律严明,忠诚勇敢,自给自足而得名。他们平日里除了操练,还种地畜牧,这片三角洲被他们很好的开垦利用了起来。
    几人下了渡船,便从正门入城,往位于城中心的华泽国公府行进。华泽城内相当繁华,楼台林立,人声鼎沸,让虞云襄充满了好奇。他牵着白马,一会儿这边看看,一会儿那边瞧瞧,同时还要检索自己脑子里的知识与眼前的东西一一对应上,忙得不亦乐乎。
    这华泽城当真是大,几人走了半天才到公国府门前。再看这公国府,巨大无比,左右延伸一眼看不到头,雕栏玉柱,富丽堂皇,五开的大门气派无比。六合还没一统前,这里可是被华泽国百姓叫做王宫的,如今挂着公国府的牌匾,实在是委屈了。
    虞云襄翻身上马,便欲纵马入府,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呵斥道:“大胆狂徒,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下马跪拜候门,竟然还胆敢驾马闯入,你有几个脑袋?活腻了吧?”
    “我是临天虞侯之孙,除了王宫,去哪里都从未下过马,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拦我?”虞云襄气道。
    “笑话,区区侯爵之孙,就算你那侯爷爷亲自来了,都要下马跪拜,你好好睁大眼睛瞧瞧,这是公国府!”侍卫指着牌匾喝道。
    “爷爷,这上边写着什么?襄儿只认得个‘公’字,这是什么地方,区区侍卫为何敢拦我?”虞云襄回头喊道。
    “襄儿,休得胡闹,这是青衍公的公国府,你快下马到老夫这来,让你好好读书,你偏要贪玩,迟早给老夫惹祸了!”虞清泓配合着呵斥起虞云襄来。
    “虞侯,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何年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对虞清泓小声问道。
    “何将军请讲。”
    “虞侯门生遍地,个个都是当世栋梁,都是在虞侯的严苛教诲下成长起来,可如今虞侯怎的如此宠溺和放纵公子襄?”何年越发看不上这个不识大体且任性胡闹的孩子,责备起了自己的父亲。
    “年纪大了,人糊涂了,心就软了。”虞清泓回道。
    何年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心里也泛起一丝伤感。他从小最敬重的人,也逃不过时间的考验,变成了眼前这副干瘪的模样。而曾经门生遍地的人,如今身边却只有如此劣童陪伴,不得不令人唏嘘。
    “这是临天虞侯,公子淇的贵宾,尔等休要闹翻,速速去禀报。”何年上前牵回不肯下马的虞云襄,对侍卫说道。
    侍卫见来者是何将军,便没有再追究,而是进去禀报了。不多时,大门敞开,公子淇带着众华泽官员亲自出门迎接。
    “虞侯远道而来,君父命我好生伺候,如有怠慢的地方,还请虞侯不要怪罪。”公子淇恭恭敬敬的对着虞清泓作揖道。他是青衍公世子,本无爵位无品级,见虞侯是要跪拜的,如今仗着自己代理国政,手持公国印,便也妄自称大起来。
    虞清后也不计较这些礼节,作揖回礼后,便随众人入府。
    公国府本就是王宫,建制与王宫无二,府内大堂自然也是与朝堂无二,公子淇高坐堂上,虞侯仨人坐堂下首座,其余华泽官员分坐堂下两侧。入座不久,美酒佳肴陆续上案,公子淇举杯敬酒,堂下举杯附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酒过三旬,音乐奏起,舞姬入场献艺。
    虞云襄第一次见这场面,也是无比激动,在心里暗暗赞叹。但他没忘记自己身上的任务,时而碰倒酒杯,时而弄翻菜碟,要么用筷箸敲打碗盘,要么向官员们扔葡萄瓜子,甚至冲公子淇扮鬼脸。惹得公子淇与百官频频白眼。后来他干脆在堂上四处跑了起来,一会儿摆弄乐师的乐器,弄出各种噪音,一会儿去拉扯舞姬,惹来各种尖叫声。
    虞云襄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虞侯在背后撑腰,就他这种行为,足够死个八百回的了,如果堂下有脾气大的,一刀把他劈了,给他个藐视朝堂,辱没堂上的罪名,也是没有问题的。此刻他只能心里暗暗祈祷洛影的身手比别人快了。
    好在众人都极度克制,毕竟是青衍公交待过的贵客,不好发作。
    “虞侯,你这孙子好生活泼啊!”公子淇在堂上忍无可忍,话里有话的对虞清泓说道。
    “诸位莫怪,老夫这孙子被惯坏了。他父亲虞书应平日里忙于公务,对他缺少管教,他从小跟着老夫,老夫就这么一个孙子,自然是舍不得教训,实在是难堪,让诸位看笑话了。”虞清泓回道。因为虞清泓收下虞云襄和虞若清时,是登记在册的正孙,而虞清泓名下只有虞书应一个儿子,所以便只能记在虞书应名下。因此外人查籍查档的时候,只知道虞云襄和虞若清是虞书应的子女,并不知道是收养的。
    “公子襄平日里可有读书习礼?”公子淇暗示虞清泓,这孩子有些失礼了。
    见公子淇开始注意到自己,虞云襄便硬着头皮上了:“襄儿最讨厌读书了,有爷爷在,所有人都要高看我一眼,哪里还用习什么礼?”
    公子淇听闻此言也是微微发怒,眼前这孩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他毕竟是公国世子,起码的涵养还是有的,便按住怒火不发作但:“你我同为世家子嗣,应该以家门声誉为重,多读书习礼,才能彰显家门门风。”
    “你既然也只是个公子,为何高坐堂上,让我爷爷这个侯爷坐在堂下?这是哪门子的礼?”虞云襄反问道。
    这一问,让公子淇脸上瞬间挂不住了,他代政期间,百官就对他颇有怠慢和轻视,如今这个小孩更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无礼,实在是令他威严难存。他强忍怒火,也开始和这个无礼的孩子较真起来,他厉声道:“君父远在历天,这里如今是本世子代政,自然行国公权。再者,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我坐堂上有何不妥?”
    “代政而已,又不是袭位。青衍公健在,你代他理政,代的是审表批议,而不是国公特权。如今你如此高高在上,怕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国公了?”虞云襄也不甘示弱,他这番话怼得公子淇哑口无言,也引得堂下的百官窃窃私语。
    “放肆!襄儿,你给我滚回来!”虞清泓大声喝止住虞云襄,颤颤巍巍的走到中间,对公子淇作揖致歉道:“世子息怒,老夫教导无方,难辞其咎。世子代父理政,当是全权特许,这无知小儿,看了几页书,便自以为懂得道理,其实只是空有利齿,实在是胡闹,老夫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这里给你赔罪,还望世子不要与他计较。”
    虞清泓的这番话,在外人看来是在与公子淇致歉,但是在虞云襄这,却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巧舌如簧,如此有理有据的对答,容易暴露自己读过许多书的事实。收到提醒的虞云襄便开始装模作样的摆弄起桌上的酒樽,一副赌气的样子不再理会公子淇。
    “虞侯莫要太过自责,公子襄毕竟是王城出来的公子,从小养尊处优,哪像我这种远在公国的孩子,从小便只知道替君父分忧,替百姓谋生。”公子淇心里有气,但又不好发作,便阴阳怪气起来。
    “世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度量,难得啊,老夫敬佩!今日歌舞升平,美酒佳肴,不要因为这劣童坏了诸位的兴致,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虞清泓打圆场道。
    公子淇得到虞侯夸赞,便也不再计较,而是继续招呼众人吃喝,宴席终是在一派和和睦睦的气氛中结束。
    待众人散去,公子淇才把积压的怒气释放了出来,把酒杯碗碟摔了个稀巴烂。恶狠狠的骂道:“区区一个侯爵,半截身子已经埋入土里的老头,还有一个毛都没长全,不知天高地厚的劣童,竟然敢在我公国府放肆得意。待将来我当上华泽君,非把他们全都灭了!”
    堂下只剩何年一人,他上前安慰公子淇道:“世子息怒,虞侯已是风中残烛,不足挂齿,但是公子襄毕竟是虞书应的儿子,如今你与虞书应谋事,将来他若助你袭位,你却动他儿子,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如忍一忍便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如此狂妄的小儿,当着百官的面让我难堪,你让我如何忍得下去!”公子淇不停的摔打着东西,大声骂道。
    “世子,其实我第一次见面便开始怀疑这个公子襄,虞侯二十三年前便去雨林村了,而虞书应远在临天,他的儿子自然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今日看这公子襄也确实娇生惯养。然而虞侯却说他从小便跟着虞侯,公子襄怎么可能愿意待在雨林村受苦呢?所以我觉得这里边实在是有些蹊跷。”何年分析道。
    “那就去问虞书应,查清楚!”公子淇听了何年的话,也觉得蹊跷。
    “那请世子息怒,好生休息,我这便去查清楚。”何年告退离去。
    “公子襄!别让我逮到借口,否则非弄死你不可!”公子淇看着何年离去的背影,恶狠狠的说道。
    公国府客房内。
    “哈哈哈哈,我看那个公子淇脸都绿了,恨不得把襄儿生吞活剥了。”清儿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你还笑得出来?我这可是拿命去惹事生非啊。”虞云襄无奈道。
    虞清泓拿出装有代天巡令的盒子,递给虞云襄,笑道:“襄儿,你今日做得很好,明天他们也该知道你是老夫收养的了,便不会对你客气了,令牌和圣旨拿好,咱们该看看这个公子淇是如何代父理政了。”
    “山羊老头,快说说你让我闹事的用意。”虞云襄手下盒子问道。
    “老夫已有二十余年没有踏入这华泽城了,城内大小事宜都是由何年上报给虞门,再由虞门转报给老夫,来报俱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一个诺大的华泽城,公国之都,怎会如此平静无事?所以老夫时常怀疑是否是何年有意瞒报。今日你惹事生非,大闹宴席,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老夫便可于暗中仔细观察众人了。”虞清泓解释道。
    “那你观察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据老夫今日观察,这华泽城,恐怕已经脱离虞门的掌控了,恐怕也已经脱离青衍公的掌控了,老夫危矣,青衍公危矣。”虞清泓捋了捋胡子,无奈道。
    “什么意思?山羊老头你说清楚啊!怎么就危了?”虞云襄听得一头雾水,焦急的问道。
    虞清泓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看着窗外的圆月无奈的吟了一首诗:
    飘渺晴空遭嫉妒,黑云遮月暗生嫌。
    徐徐前浪未及岸,滚滚新潮欲换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