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临天长歌 > 清儿细说影门事云襄初显治世才
    第二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虞云襄被一阵幽幽的清香唤醒,他睁眼一看,就见清儿正双手托着下巴,蹲在床边盯着自己看,连忙被吓得缩进了床角。
    “清儿!大清早的,你干嘛啊,吓死个人了。”虞云襄双手死死护住胸前,惊恐的问道。
    “爷爷有事出门了,让我看着你,我就来看着你咯。”清儿答道。
    “山羊老头干嘛去了?”虞云襄挤开清儿,下床穿衣服。
    “不知道,不过就在对面,我从窗外看到洛影了。”清儿拿起虞云襄的外袍和腰带,伺候他穿衣服。
    “我自己来,清儿。”虞云襄不好意思的说道。
    “爷爷说我是姐姐,应该照顾弟弟。”清儿没有理会虞云襄,帮他穿上了衣服,随后又弯下腰帮他把腰带系上。
    虞云襄心里无奈,清儿只听爷爷的,他是说不动的,随即任由她弄吧,他往窗外看看,好奇的问清儿:“你说你看到洛影了,在哪里呢?”
    清儿帮他把衣服理了理整齐,指着对面街的屋檐说:“呐,那不就是吗?”
    虞云襄顺着方向看了看,并没有发现。
    “仔细看,屋檐从左往右数,第四根外梁上。”清儿见虞云襄没找着,又补充道。
    虞云襄找到位置,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正蹲在外梁阴暗处的洛影,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蜷缩着,与屋檐,横梁,雕花完美融合,一般人哪怕是正眼望去,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笑着问道:“你们影门可真神奇,总是能找到这种常人看不到的角落猫着,还猫得这么滑稽,山羊老头平时是怎么忍住不笑出来的。”
    “爷爷平时也看不到洛影,只是知道他在。影门也不是谁都能轻易看到自己的同门,只有少数人能做到,我便是其中之一。”清儿一边帮虞云襄收拾睡衣,一边得意的说道,脸上露出了骄傲而又可爱的神情。
    “你这么厉害吗?山羊老头说你今年比我大三岁,跟了他七年。那你今年就是十七,十岁便开始跟着他了!”虞云襄有些吃惊,吃惊清儿十岁便已经是杀人无形的贴身侍卫,也惊讶虞清泓居然愿意把自身的安全交给一个十岁的孩子。
    “影门一般都是十八岁以后才能接手贴身侍卫的职责。洛影三年前满十八岁才接手了保护爷爷的职责,几乎是和你同时住进爷爷家的。而我运气比较好,七年前爷爷去影门找决影门主喝酒,因为之前一直帮他去华泽城买软糖的枯影前辈被调去林阳城了,他想再找个买糖的跑腿,门主极力推荐我,于是这些年我就只负责买糖。前段时间洛影犯错被召回,本来是有新人过来接替的,但是爷爷回绝了,让我临时顶上的,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清儿嘴上说着事,手里却没停下过,开始沏茶,摆起糕点来。
    “可是你之前说你是影门第三,这个总没有假吧?”虞云襄喝了口茶,拿起糕点递给清儿。
    清儿接过糕点也坐了下来,颇得意的说道:“这个假不了,门主推荐我时,爷爷嫌我年纪太小,门主便让我接了个任务做考核,证明我的实力,于是我十岁时便自己一个人去到寻炎城,把寻炎国的卿大夫暗杀了。”清儿吃着糕点,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些恐怖的事,仿佛暗杀公国卿大夫就如同杀只鸡那般平常。
    “寻炎国卿大夫?鲁进?他不是山羊老头的大儿子吗?”虞云襄惊讶道。
    “不是,是我把卿大夫暗杀后,鲁大人才当上了卿大夫,原来的那个卿大夫不听话。”清儿解释道。
    “不听话?不听谁的话?”虞云襄问道。
    “当然是不听爷爷的话了。”清儿白了虞云襄一眼,仿佛这是傻子都该知道的事。
    堂堂公国卿首,侯爵加身的卿大夫,仅仅因为“不听话”三个字便死得不明不白,而他违抗的,既不是王命,也不是寻炎君的命,只是一个雨林村不起眼老头的命。那日令虞云襄急火攻心而吐血的问题,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让他心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清儿,说说你们影门的事吧。”虞云襄不愿再去多想,转移起话题来。
    “影门中的事,是不能随便说的,但是爷爷特意交代过我们,只要是你问的,知无不言。你想知道什么?”清儿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认真的等待虞云襄的提问。
    “山羊老头特意交代?”虞云襄惊讶道。
    “是的,密令就是我亲自口传的,就在你和爷爷对剑受伤前那个月。凡是收到密令的人,遇到你询问的问题,知无不言,言必有实。”清儿解释道。
    “都传令给了谁?”虞云襄知道虞清泓疼自己,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周到而细致。要知道,那个时候虞清泓还没有把他收为孙子,却已经提前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功夫,心里产生许多感动。
    “千机阁潘阁主和研首虞书台二人,劝学阁毕阁主一人,迎花阁中枢执事风晚晴一人,聚汇阁主簿吴念霖一人,天安阁代办熊儒一人,影门枯影前辈和我二人,致礼堂参议内阁共四人,分别是临天国大丞相蒙懿,石奔君岩成公,巨丰君东熙公,当朝太后温后。一共十二人。”清儿掰着手指数到。
    虞云襄不可置信的看着清儿,其他人还好说,都是门里五阁的人,蒙懿是虞清泓三儿子,自也不提,但岩成公、东熙公是公国国君,温后更是当朝天子的母亲啊,居然也甘愿屈居虞清泓门下,太难以置信了。
    “参议内阁就四个人吗?”虞云襄问道。
    “不是的,虞门七子都在其中,加上温太后,岩成公,东熙公,决影门主,石奔国万山州太守罗镇,一共十二人。”清儿认真的数道。
    “万山州太守罗镇?他一个太守怎么也在参议内阁里?”虞云襄心想内阁各个都是大权在握的王公贵族,这个太守显得太过扎眼了,便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都会说的。”清儿委屈道。
    “没事,说说你们影门吧。”虞云襄没有纠结,他也知道,清儿只是个贴身侍卫,太深入的东西也是不会知道的。
    “影门没什么好说的,它就是个培养贴身侍卫的地方啊,总部就设在内陆的正中心,三江分流的寻炎炎天州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影门中人总能快速的去往各地的原因。现任门主是决影门主,影门除了总部外,各个州内都设有分部,分部并不接护卫和暗杀的任务,只负责挑选孤儿培养,待到十八岁合格的人送往总部接任务,不合格的便消失了。”
    “原来如此。”虞云襄心里也知道影门这种处在黑暗之中的部门,不成功便成仁,处理掉不合格的人是最安全的手段了,便也没有太多惊讶。继续问道:“那我记得有的人你叫前辈,有的叫师哥,又是什么意思呢?”
    “同批的自然是同门兄弟姐妹了,叫前辈的是和决影门主同批或者更早批次的。影门中人虽然未必能善始,但是肯定能善终,比如目前年纪最大的礽影前辈,和爷爷同岁,退休后便更名为蒙天礽,摇身一变成为当朝丞相蒙懿的父亲,此时就在临天丞相府内安享晚年呢。”
    “这倒也是挺好的,为宗门做了一辈子影子,晚年能回到明岸上实在是难得。”虞云襄点头道。
    “清儿,你是怎么进的影门的?”
    “我也不记得了,我是大清早被人悄悄放到天恩分部门口的,决影门主说能知道分部的位置,必是知道影门存在的人,猜测我是哪个影门前辈的孩子,可能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托付给影门。后来我展现出很高的天赋,五岁便可以很好的藏匿踪迹,门主更加确信我身上流着影门的血了。”
    “天恩州,是临天城所在的州吧。”虞云襄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姐姐的身世,岔开话题道。
    “是的,但是我身上的襁褓绣着‘临天水青,父不认子’八个字,所以门主便用水青合成清字作为我的名。师哥师姐都戏称我是临天籍,有可能是国都某个世家公子在外与女子相好,意外怀上后翻脸不认人而被遗弃的。”清儿自顾自的说,结果又把虞云襄岔开的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影门是如何训练你们的?”虞云襄不想清儿回忆这些悲伤的往事,又岔开话题道。
    “就很普通的训练啊,五岁以前的训练就是捉迷藏,天恩分部的大院子里,我们一大群小孩藏起来,前辈们来找,被找到的会被鞭子抽,还不许吃饭。刚开始我经常被罚,后来慢慢的,我学会了灵活的走动,避开他们的视线,就再也没有被找到过了。后来五岁左右,就开始一边读书习字,一边学习各种暗杀技巧,同时还有训练。就是把你关进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把所有光都堵上,黑灯瞎火的杀动物。刚开始是老鼠松鼠这些小动物,几十只,杀完才能出来,后来变成猫,狗,狐狸,狼,豹子,老虎,从一两只慢慢变成三四只,这一关是最难通过的,有的小伙伴被老鼠啃死,有的被猫狗挠残,后面被虎狼豹生吞活剥的更多,一开始的三十多个小孩,经过黑房子的训练后,只剩下不到十个。我是最厉害的,九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同时周旋五只老虎并把它们一一绞杀了。黑房子训练一直持续五年。十岁后便是固定的习武,习文,隐遁,暗杀不停的练。这一练就是八年,然后就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安排后面的事了。但是我运气好,十岁的时候就被门主从天恩带去总部了,然后就遇上爷爷选人跑腿,于是我就出来了,省去了后边八年无聊重复的练习。”
    此时的虞云襄已经是惊谔得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几次岔开话题,却一次次被清儿拉回,还一次比一次惨。但似乎清儿已经早已习惯了这些恐怖的事了,说出来也只是像平时聊天一样,毫无波澜。
    惊讶之余,虞云襄敏锐的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便问清儿道:“你是十岁的时候被决影带回总部的?影门不是最讲究规矩吗?他为什么突然破坏规矩把没有经过考核的你带走,又让没满十八岁的你接任务暗杀寻炎卿大夫?他有说原因吗?”
    “他把我带走时说的是我天赋极好,他要重点培养。接任务是为了向爷爷证明实力啊。他是门主,有特事特办的权利。”清儿答道。
    “你刚才说山羊老头让你传令的人里边没有决影对吗?”虞云襄问道。
    “嗯,影门里只有我和枯影前辈二人,因为是密令,门主不知情的。”
    虞云襄在与清儿的这些对话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总觉得有些事略显刻意。先是刚才清儿说的关于自己的那条宗主密令,就五阁来说,有的是给阁主,有的是给阁里的其他人,按理说,发给五个阁主是最简便的,因为如果虞云襄要问问题,阁主是最能回答得面面俱到的,但是虞清泓特意挑了人,难道说看似铁板一块的虞门,也出现了裂隙?再来便是参议内阁,虞门七子都是虞清泓的儿子,按理说该是最信任的人,可七子里却只把密令传给了老三蒙懿,连亲儿子虞书应都没有传到,这又是什么原因呢?还有清儿,一切看似偶然,但虞云襄却隐约觉得,是决影故意把清儿送到虞清泓身边的。而虞清泓的密令并没有给到决影,是否他和影门也有了裂隙?虞云襄又回忆这些年发生的事,陈天渔的步步高升和不断强化,也伴随着太多太多的偶然。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仿佛虞清泓在为某些事做着准备。
    “襄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清儿看着陷入沉思的虞云襄问道。
    “啊,没什么,对了,清儿,我有个东西要送你。”虞云襄回过神来,连忙回应道。
    他回到床边,在枕头下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清儿。
    “呀,珍珠粉!哪来的。”清儿打开锦盒惊喜道。
    “昨晚从酒楼出来买的,我诈了太守二十两,结账十五两。吃饭时我瞧见你频频去看这珍珠粉,想着你应该是喜欢的,便用剩下的五两买了一盒送你。”虞云襄解释道。
    “谢谢襄儿。”清儿高兴的谢道,并往虞云襄脸上亲了一口,手舞足蹈的回自己屋里了。
    虞云襄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吓了一跳,随即整个脸都火辣辣的发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的愣了许久。
    “襄儿,你快过来帮我,我够不着。”不多时,清儿的屋里传出声来。
    “什么够不着?”虞云襄推开清儿房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羞得满脸通红。只见清儿此刻坐在梳妆镜前,上衣已经褪去,只剩下一件粉色的肚兜,吹弹可破的肌肤淡淡的透着诱人的粉红色,姣好的身条轮廓一览无遗,随着盘起的秀发把修长纤细的脖子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吻上一口。她背对着虞云襄,手指上抹着用蜂蜜搅拌过的珍珠粉,不停的往背上够着。而当虞云襄看清后,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并伴随着无比的心疼和怜悯。原来,清儿本该洁白无瑕的背上,却被深深的刻着三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像是某种野兽抓伤的痕迹。但是从疤痕的情况来看,显然已经是多年以前留下的了。
    “你这是干嘛?”虞云襄硬着头皮上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异性裸露的背部和臂膀,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悸动,让他不得不拼命的压制住。
    “你不是说珍珠粉拌蜂蜜外敷可以愈合疤痕吗?”清儿够不着后背,显得有些急躁。
    “我说的是愈合疮烂,不是愈合疤痕,我的好大姐!”虞云襄无奈道,拿过毛巾递给了清儿,让他把珍珠蜂蜜膏擦掉。
    “啊,我以为疤痕也可以呢,白高兴一场。襄儿,你帮我。”清儿失落道,没接过毛巾。
    虞云襄只好无奈的帮她把背上沾到的膏药擦拭干净,清儿的皮肤是真的细腻,每擦拭一下都能感觉到健康的弹性,从清儿的身上散发出淡淡到香气,不似香囊那种艳俗的香,也不似鲜花那种娇柔的香,而是一种类似于竹子的清香,类似于雨后空气中的幽香。这香味搅得虞云襄无法安定,便草草擦拭一通后,从衣架上扯过清儿的裙衫递给了她。
    “我这道疤一到雷雨夜便会隐隐作痛,你既然说这珍珠粉这么好,想着看看能不能治治我这道疤呢,看来这珍珠粉也不过如此。”清儿有些失望的埋怨道,很快便穿好了衣服。
    “怎么来的?”虞云襄有些心疼的问道。
    “老虎呗,也是个雷雨夜,黑房子里,雷声太大让我判断老虎的位置变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解决了四只,最后一只趁我不注意,从身后来了这么一下。”清儿边整理头发,边轻描淡写道。
    虞云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安慰清儿,却发现清儿根本不需要。他有些心疼,却发现清儿对这些遭遇根本无所谓。他有种要保护清儿的冲动,却不得不承认,清儿也并不需要保护。
    “爷爷回来了。洛影已经在客厅了。”清儿冲虞云襄说道,便往门外迎去。
    “老夫回来了,清儿,看看老夫给你带了什么?昨日老夫便瞧见你总盯着它看,方才就去给你买了。”虞清泓一进门就把礼物递给了清儿。
    “珍珠粉,襄儿也送我了。”清儿惊喜道,高兴得像获得了什么稀世珍宝。她对礼物是什么从来不会在意,她高兴的是有人给她送礼物这个事情本身,因为在此之前,她唯一收到过的礼物,便是那把沾了很多人血的发钗。
    “哟,不得了了,咱们襄儿会偷偷摸摸送姑娘礼物了?”虞清泓惊讶的开起了玩笑。
    “谁偷偷摸摸了,你刚好不在而已,干嘛去了一大早的,还去了一上午。”虞云襄没好气的问道。
    虞清泓从腰间摸出代天巡令,随意的往桌子上一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幽幽的说道:“咱们玩归玩,可别忘了正事,此次咱们可是代天子巡查地方,自然要把正事办好,你自己也知道这个南滨太守昏庸贪财了,老夫当然是要亮明身份,代天子问责敕训他的。”
    随后,虞清泓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虞云襄,又喝了口茶,严肃的说道:“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下午你拿着二十两去趟州府,把钱还给他,如果他收下,你便回来。如果他不收……清儿,你便把他杀了。”
    “啊?为什么啊?”虞云襄不解的问道。
    “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老夫也代天敕训过他了,如果他决意痛改前非,那于公于私,都会毫无他念的收下银子。但是如果他仍是想着巴结你,给你暗送好处,那便不用留了。老夫代天巡令在手,杀他不用上奏的。”虞清泓淡定的喝着茶,丝毫没有那种对一条人命该有的重视。
    “我不去,这种毫无实际证据,仅凭自己认为,便轻易决定对方生死的事,我做不来。”虞云襄嘟囔拒绝道。
    “你不愿去便不去。清儿,现在就去把李常杀了。”虞清泓仍旧淡定的喝着茶。
    “我去,我去还不行嘛。山羊老头,你居然威胁我!”虞云襄又急又怕,他从没想过虞清泓第一次如此严肃的威胁自己,竟然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他的帮凶。
    以昨日对李常的初步判断,虞云襄觉得他并不是贪财昏庸的人,但是却是个重视面子和声誉的人。“自己此去,即便李常已经痛改前非,不想巴结自己,但是昨日他慷慨送出的二十两,是以资学的名义送的,他这么在乎面子,肯定是不会收下的,那就必死无疑了。实在不行,我暗示他一下吧,让他知道不收下后果很严重,或者偷偷留下钱,回来跟山羊老头说他收下了?”虞云襄心里盘算着。
    “那要去便速去,清儿,你盯紧了,如果襄儿给李常暗示,或者根本不提这二十两的事,你就直接诛杀了吧。”虞清泓淡淡到喝下茶,一句话便把虞云襄心里的算盘打烂了。
    “明白,那清儿是悄悄跟去还是现身跟着过去?”清儿擦拭着发钗问道。
    “当然是堂堂正正跟着过去,清儿,记住爷爷的话,你已经不是影门的人了,是老夫的家人,老夫的孙女,登记在册的虞侯府虞若清公主,以后不要再问了,如果需要你行影门那一套做派,老夫会提前跟你商量的。”虞清泓放下茶杯回答道,表情突然温柔下来。
    “清儿明白。”清儿听到此话,心里又是一丝丝感动,不久之前,“堂堂正正”、“家人”、“孙女”、“公主”、“商量”这些词还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如今却全都拥有了。
    在清儿的拉拽下,虞云襄不情不愿的出门往州府走去。此刻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只要自己跟虞清泓这种势力庞大的人扯上关系,那就免不了要报答他的恩情,替他效力的,这些棘手的事情迟早都要做的,可他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当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踌躇着来到州府,虞云襄无奈的叫门:“晚辈虞云襄求见南滨太守李常李大人。”
    守门护卫去禀报,不多时就见李常一行穿着官袍的人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所有人都跪拜在这个孩子面前,李常颤抖着说道:“南滨太守李常及府内各部官员,拜见特巡大人公子襄。”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大家快快起来,云襄一无爵位二无官职,可受不起这一拜啊。”这阵势把虞云襄吓了一跳。
    “特巡大人莫要说笑了,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景颐王钦点虞侯之孙,公子虞云襄为代天特巡,行天子巡察之权。连公侯见了都要跪拜,何况是我们这些小小的地方官啊。”李常战战兢兢的说道。
    这倒是出乎了虞云襄的意料,他之前一直以为代天巡令是给虞清泓的,没想到竟是自己,当日只顾着查看代天巡令了,盒内的圣旨却忘了看一眼。不过这也不奇怪,连天子的母后都是虞门的人,他想要个圣旨并不难,只是不知这山羊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下也不是思考的时候,虞云清便招呼众官起身。
    进到州府大堂,虞云襄被请上正堂官案上坐下,李常和众官员则紧张的垂首站在堂下。虞云襄知道,他们紧张的不是自己这个孩子,而是背后的虞侯和代天巡令。
    于是便客气的对众官员说道:“各位前辈,不用太过紧张,都坐下吧,云襄年幼无知,此番与爷爷出游,仅仅是贪玩而已,并不懂得什么规矩,什么代天巡令,什么特巡,懂的只不过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罢了。今天来到州府内,也是想过来看一看,图个新鲜,也顺便向各位前辈学习学习如何治理地方,替天子分忧。各位前辈如不嫌弃,就叫我云襄就好了。”
    众官员见堂上之个孩子并没有骄纵跋扈的公子习性,反而谦逊有礼,识得大体。便都稍稍放松下来,在大堂两旁分坐下来。
    “公子襄虽然刚及成丁,但却谈吐不凡,大方得体,加之昨日小人有幸得识公子襄过人的学识和聪慧,心里实在是佩服。”李常率先起身发话。
    “李太守过誉了,云襄不过一个纨绔子弟而已。还有请各位前辈也不要在云襄面前自称小人,折煞云襄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天子的肱骨之臣,云襄是万万不敢僭越的。还有,说话时也不用在起身了,坐着说便是,云襄到此,是向各位前辈学习治理之道的,不是来折磨各位的腰的。”
    虞云襄此番话引得众官员哈哈大笑,气氛当下又轻松了不少,也让堂下官员对这个小孩啧啧夸赞。
    “那就闲话少叙,各部官员将南滨各项情况都据实上报给公子襄吧。”李常也对这个孩子心生敬佩,但既然是代天子巡,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便开始让各部汇报情况。
    各部官员轮流给虞云襄汇报南滨的情况,以及各部都做了什么,进度如何,效果如何,有何难处,如何解决,结果如何,一一详细的上报。虞云襄是跟着老头子学过治世的系统知识的,所以他惊讶的发现,南滨州府并不像书上说的那样碌碌无为,恰恰相反,南滨州各部官员都在自己的职位上兢兢业业,敢于创新。三百年无战事,给的只是个良好的环境,而这政通人和的功劳,却是归于南滨州府及百姓。
    “各部情况已悉数上报,那就由下官来做个总结吧。”李常请示道。
    得到首肯后,他便慷慨激昂的总结起南滨如今的现状、问题、和将来的规划。坚定有力,口齿伶俐,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展现出他非凡的眼光和宏大的抱负,让虞云襄心中也不由的赞叹起来。这可与书上说描述的李常截然不同,虞云襄心里犯起了嘀咕。
    待李常太守总结完后,众人都沉默的看向虞云襄。虞云襄知道,堂下坐着的都是尽忠尽职的能臣,书上把他们描述成什么样他们并不在乎,只要百姓夸他们好,便是对他们最大的褒奖。但是就是因为这股来自于百姓的底气,让他们无法忍受那种久在朝堂之上突然空降地方的所谓特巡的指手划脚。现在,轮到他们来打探虞云襄的虚实了。
    “各位前辈的介绍,云襄悉数听到了,对于各部现在遇到的问题和诉求,云襄也都了然。云襄并无治理经验,但既然王上把巡察的重任交给云襄,云襄便斗胆说说自己的些许建议,说得对的,各位前辈一起探讨探讨,说得不对的,也请各位前辈不要笑话云襄。”云襄谦虚道。
    随后,虞云襄就南滨各部的问题提出了解决办法:
    建造港口和巨丰通航贸易的经费问题,虞云襄提议,州府可以发行“通债”,总数能覆盖建设和维护的总价,然后让航道开通后获得收益和好处的那些富商们来认购。待港口建成后,持有“通债”的富商,视持有数量的多少,享受不同档次的通关便利和减税优惠。
    内陆运河开凿的经费问题,可以采用共同开发的办法。南通江流向南滨州的这只支流,覆盖三地,分别是南滨州西北部,华海州南部,南海州东部。先去向华泽君呈报开凿运河的方案,阐述运河的好处和功绩,并表示方案之所以能成型,都是归功于华泽君的英明。这种既有功绩又对百姓有益的事,华泽君自然乐意,并会乐于向朝廷上表,一方面是请求拨款,一方面是向天子展现自己的能力与卓见。之后顺势向华泽君提议由华泽城所在的华海州牵头,华海州最富饶,理应出最多钱。而华海州府自然不想这造福百姓的荣誉被人抢走,定是乐意得很。最后,余下两州再共同补上缺口。朝廷拨款,华泽城拨款,华海州出大头,两州补缺口,运河可成。
    之后,虞云襄又针对税收,治安,军队,贸易,农业,渔业等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听得堂下众官员时而恍然大悟,时而若有所思,时而频频点头,时而拍手称赞,纷纷都对虞云襄这个孩子刮目相看。堂下的都是务实的官员,自然省去了许多拍马奉承的环节,大家激烈的讨论着大小事宜,连午饭都忘了吃,一直讨论到下午晚饭点临近。
    在众官员的称赞声中,这场讨论会散去。李常留下虞云襄和清儿到他家里吃个便饭。虞云襄身上还拿捏着对方的命,自然无法离开,便随李常回到太守宅邸里。
    三人落座后,虞云襄便拿出二十两推给李常,李常拦住,问道:“公子襄这是何意?”
    看到李常拦住,急的虞云襄满头大汗,不时的看向清儿,而清儿却根本没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尝起了桌上的佳肴。当下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前辈,昨日云襄顽皮,与虞侯胡闹作赌,从前辈这诈来二十两银子,如今前辈也知道云襄的身份了,岂有不归还的道理?”
    “哈哈哈,公子襄你还是把这钱拿走吧,下官这二十两本是资学出去的,岂能因为你的身份而收回?不怕公子襄笑话,下官惧内,每月俸禄都如数上缴,吃穿用度,皆由拙荆明细登记。平日里资学,资农和资渔的银两,都是从朝廷和华泽君给下官的补贴中悄悄扣下部分藏起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昨日即便换作他人,下官也会掏这二十两,本就不是那盼着能回头的钱。可你如今还回来,还是在下官私宅内,老夫该如何与拙荆解释?再者,所谓资,便是资难资需,不求回报。如今你还回来,会让下官心里产生动摇,天天盼着对方还钱,那还如何安心为朝廷效力?所以无论你是何种身份,下官都没有收回的道理了。”李常解释道。
    “前辈无需多言,只管收下便是。”虞云襄哪里有闲心听李常解释?只求他不要再废话,赶紧快点收下保命吧,心下着急,又把银两往前推了推。可李常这人也是真怕老婆,怕解释不清,也犟着不收下。
    “菜都要凉了,银子的时稍后再说,先吃饭,先吃饭。”僵持不下,李常开始转移话题迂回起来。虞云襄看了看清儿,见她完全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便也就闭口不谈了。突然,他灵机一动,悄悄用脚勾起清儿的裙摆,再勾起自己的袍边,把二者绑成一个死扣,这样清儿如果动手,就会受到限制,自己便还有机会挽救一下李常。经过一下午的相处,虞云襄已经确定李常是个好官,在他治下的州府各部,也都是能干的人,所以他不能死,自己今晚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他。
    “你应该再打三个结,现在虽然是死扣,但是我离他只有五个身位,你的长袍和我的裙子加起来足够长,再打三个结缩短距离,我就够不到了。”清儿看也不看,自顾自的边吃边说道。
    “有道理。”虞云襄现在只想保住李常,也顾不上清儿说的是正话还是嘲讽了,他比划了一下距离,狠狠的打上三个死扣,怕不牢靠,又用牙齿咬着一头,双手抓着另一头狠狠的拽。
    “公子襄这是在干嘛?”李常看到埋头在桌子下半天的虞云襄不解的问道。
    “没事没事,和清儿闹着玩呢。”虞云襄捆牢了心里才放松下来,向李常问道:“前辈,云襄有一事不解,还请指教。”
    “公子襄请讲,下官知无不言。”
    “《南滨州志》士史篇里对前辈的记载,前辈可曾看过?”
    “下官看过的,公子襄昨日夸下官的时候,下官便知道你也看过,只是你改编得绝妙,把黑的说成白的,这种随机应变的聪慧让下官心生夸赞,高兴于后生可畏而已。”
    “云襄读州志时,现任州府各部官员,记录在志的均是负面的信息,可今日与诸位前辈论政,觉得与书上记载截然相反,这是何故?”
    “公子襄可记得州志里太史李尚的履历?”
    “记得,从履历上看,虽无功绩,却也算是南滨州府里唯一勤政的官了。”
    “那公子襄可知州志如何编撰成书?”
    “由五司根据各地资料整理编撰成书。”
    “那各地资料又是哪里编撰呈上的?”
    “各地太史整理编撰呈上……云襄明白了,问题出在这个南滨太史李尚身上。”虞云襄恍然大悟,继续问道:“今日是不是缺了李尚?”
    “有假帖,李尚父亲去世,回家守孝了。已经快一年多没有在班了。”
    “至少还算是个大孝之人。”虞云襄因父母双亡无孝可尽,便对孝子尤其尊敬,不禁感叹道,随后又问:“那前辈与他是否有什么不和,竟被他如此污蔑?”
    “并没有什么不和,只是政见上的分歧罢了,他握着笔,怎么写是他的事,只要南滨百姓过得好,只要他不把下官写死,便由他去吧,此事公子襄没必要浪费心思。来来来,饭菜都要凉了,快吃快吃。”
    “云襄稍后回去便如实禀报爷爷,让他修书请求更改州志的不实内容。”虞云襄见李常并不想聊他与李尚的矛盾,便不再多言。
    “谢公子襄好意了,但是下官还是希望你不要请表更改了,这样挺好,平庸一点,便不会引人注意,就可以心无旁骛的为朝廷效力了。而且请表更改,那就等于是弹劾李尚失察之责,李尚罪不至此。”
    “嗯……”虞云襄不置可否。
    随后虞云襄又与李常谈论了一些大小事宜,从李常身上又学到了许多书上没有的经验,直到入夜尽兴才欲起身,结果一时忘了衣服的事,把清儿拽倒了,因毫无防备,反被清儿又拽倒在地,两人双双倒地,手忙脚乱拧成一团,看得李常一头雾水。
    因为自己捆得太死,一时无法解开,只得扶起清儿,两人紧贴着站在一起。虞云襄这才想起银子的事,极忙叮嘱一声李常收下银子,便匆匆告辞,架起清儿便往府外走。
    李常也是个犟脾气,拿起银子便追了出来,几乎带着哭腔的求倒:“公子襄,这银两你还是拿走吧,下官真不知道如何与拙荆交代。算下官求你了。你今日帮南滨出谋划策,权当顾问资费吧,下官求求你了!”言罢竟跪了下来。
    虞云襄无奈,看了看清儿,又看了看捆在一起的衣服,妥协道:“行行行,我收下,前辈你把银子放地上,然后后退五步。”
    李常疑惑的照做,虞云襄这才慢慢上前,又不放心,顺势一把死死拽住清儿的胳膊,慢慢拿起银子,然后拜别李常,一把抱起清儿扛在肩上,快速跑离太守府邸,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常在风中凌乱。
    “襄儿,放我下来!”清儿拼命挣扎,大声喊道。
    “不放,我一放你下来,你折返回去做事怎么办?”此刻已是入夜,大街上并没有几个人,但是虞云襄还是谨慎的没有直接说杀人。
    “我不杀他!”清儿虽然挣扎得激烈,但是也是细心谨慎的,只是小声说道。
    “不许骗我啊!”虞云襄听到此话才停下脚步。
    “不骗你,爷爷根本就没让我杀他。”清儿无奈的说道。
    “怎么回事?山羊老头明明交待了你的,我都听到了。”虞云襄不解的放下清儿。
    清儿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然后突然泄恨般的挥手往虞云襄脑袋上敲去,虞云襄下意识往后躲闪,却忘了衣服还捆着,一下子就把清儿拽倒在自己怀里,疼得虞云襄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艰难的爬起来,边整理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今早你还在睡懒觉时,爷爷出门前交待我,等他回来后,不管他交待我做什么,只要是拿着杯子说的,那就都是唬你的,不作数的。只有放下杯子说的,才作数。”清儿揉着生疼的胳膊,委屈的说道。
    “该死的山羊老头!”虞云襄听了清儿的话,恶狠狠的说道。
    随后抬头看向星空,有些哽咽道:“清儿,你知道吗,如果今天你真的想杀李常,我会护在他身前的,这样你就必须先把我杀了,才能完成任务。如果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做。”
    “我如果要杀他,就算再来十个你,用肉身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也能不伤你半根毫毛要了他的命。”清儿并不知道虞云襄为何哽咽,而是带点小骄傲的自夸起来。
    “嗯,好,不错,清儿最棒,清儿最厉害。”虞云襄无语的看着这个似乎不会有任何烦恼的姑娘,既羡慕又无奈的敷衍道。
    随后两人紧挨着一起回客栈了。
    “山羊老头,你给我滚出来!”刚进客栈的虞云襄便怒气冲冲的叫嚷起来。
    “襄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老夫替你教训他!”虞清泓假装无辜的问道。
    “清儿都告诉我了,茶杯是吧?不作数是吧?有你这么戏弄人的吗?”虞云襄看也不看他,而径直走到装有代天巡令的盒子前,查看起圣旨来。而被捆在一起的清儿也是被动的跟上,蹲在旁边解起结来。
    虞清泓忍俊不禁的看着狼狈的二人,问清儿道:“清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襄儿怕我杀了李大人,便把我和他捆在了一起。”清儿一边解一遍答道,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开。
    “哈哈哈。”虞清泓被虞云襄的笨招逗乐了。
    虞云襄确认圣旨上确是自己名字后,转头对虞清泓吼道:“代天巡令,令至如王亲至,公侯百官皆跪拜,虞侯见了本特巡为何不跪?”
    这一吼把虞清泓吓了一跳,看他样子不像开玩笑,便饶有兴趣的冷笑一声,问道:“你当真要辱老夫?”
    此话一出,虞云襄瞬间感觉两股杀气冲自己而来,一股来自梁上,一股来自清儿,而此时的清儿已是把发钗拿在手上,微微的冲着虞云襄摇头。见到此情此景,虞云襄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倒让虞清泓束手无措了,连忙上前把虞云襄抱进怀里哄了起来。
    “山羊老头,如果今天你真的让清儿把李大人杀了,我真不知道如何才好了。他是个好官,我不能让他死,你又是我爷爷,我不能违抗。那就只能我先死了!”虞云襄一边哭一边委屈的说道。
    虞清泓心疼的看着怀里的虞云襄,不由得自责起来,是他太心急,急到忘了眼前的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可是他又不得不急,他已经七十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不让他尽早的学会这许多的事,早日实现虞清泓的设想和计划,自己又如何能瞑目呢?
    “襄儿啊,你委屈,是因为你心里不相信老夫是个能明辨是非的人,你心底已经把老夫当成那种滥用权势藐视生命的人了。可老夫又能如何呢?在你羽翼未满时,老夫是断不能把你送上这残酷的战场的。”虞清泓在心里感叹道。
    许久,虞云襄才止住哭声,再一看,已是在虞清泓怀里睡着了。他今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