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镇北门。
两百官兵倚墙而战，被三百多名悍匪轮流冲杀，犹如惊涛拍岸。
百夫长指挥众人，以枪距敌，以刀盾手为障，后备弓手任意乱射，但山贼狠辣、凶残。
先以截获的女眷开道，手中持着幼娃为盾，冲击城墙，官兵畏手畏脚，杀贼需要先杀对方前排女眷、幼娃。
长枪突刺，哭声一片，血染石碣。
官兵一时心颤手软，此消彼长，黑虎寨王黑虎、囚龙寨余囚龙、地煞寨林动、九鬼寨杜娘子、牛头寨牛破天都是凶名在外的狠人，带领摩下众贼趁机破开军阵。
绣花枕头一样的官兵，交给手下儿郎，带头狠手专找武勇者暴砍。
杜娘子一把灭魂锥率先透了一命百夫长后心。
剩下的百夫长被牛破天与王黑虎两人合力压着砍，这两人心黑的很，牛破天个头矮小，但身体壮如牛犊，舞着两个八十斤铁锤，从脚丫开始一路砸的百夫长骨断筋折。
王黑虎先是削了百夫长持刀的手臂，在不紧不慢的一刀刀虐杀。
直到百夫长人头落地，仍然不见军阵支援，身体已经支离破粹，死状凄惨。
剩余残兵，群龙无首，没坚持多久，就被山贼屠戮干净，跪地求饶的不是没有，山贼笑骂。
“又不是标致娘们儿，留你们何用。”便是一顿乱但。
两百零一名官兵全部阵亡，山贼仅仅损伤两三人。
一场大战打完，脊梁山众贼气势高昂。
王黑虎持刀立在矮墙之上俯视临水镇，意气风发，嘴里兀自念叨着：“听说贺有年给张家送了块牌匾，称什么“缉盗之家”，我有心一会。
余囚龙甩掉鞭上血水笑哈哈的说道：
“屁的缉盗之家，虎哥若是有兴趣，囚龙愿意助拳。”
“什么张家？没听说过。”
“不过是没名气的小家，黑虎若是有气，俺寻个机会去灭了这家满门。”
“你们莫不是觉得金银、女眷没有掠够，眼看暴雨欲来，不如携着金银，回家去玩娘们，过个逍遥冬季，待得来年雪化，再出山嚣张。”
林动看了看浓烟滚滚的临水镇，笑着说道：
“要我说，官兵如此软弱，不如咱们就占了这临水镇吧。”
“说的好，俺老牛还没过瘾，这帮崽子就死完了，真不痛快。”牛破天大锤向地上狠狠一砸，溅起火星无数。
“儿郎们都是好样的，不如跟贺有年作对一场，杀个痛快。”
“要杀你们去吧，最后把临水镇五千官兵都给宰了，你们占了临水便可称王，不用回脊梁山受苦，山中老小我九鬼寨替你们接了，无须担心。”杜娘子媚眼带笑的说道。
“倒是打的好算盘。”
“贼娘子，俺哥几个又不是傻的。”
“乖乖，这五千绣花枕头，也不好啃。”
“嘿嘿，撤了，撤了，打开城门，回寨子喽。”
……
贺有年与丁游带着两千多官兵拖着大家族和百姓，东西南门走了个遍，也没逮到一只山贼。
一时人困马乏。
北门告急求援，他也是有心无力，大军在乌云之下缓缓而动，最终到达北门时，只剩下满地官兵的尸首，山贼早已破门而去。
然而，此次来临水镇闹事的山贼，并不是毫发无损。
初出茅庐的执拗娃子，托着一把轻量级开山刀，率先开启了杀贼之路。
“杀、杀、杀。”
临水大街上，张陆娃发动起的民潮，浩浩荡荡，越聚越多。
遇到个把落单贼人，就是一拥而上，等贼人反应过来时，迅速聚起众贼要将民潮冲散，传令箭响铁背寨和愧熊寨聚首临水大街。
这本是临水镇最热闹的街道，却成了现在的杀场。
当人群不再恐惧死亡之时，死亡便会恐惧的离开，失去亲人的痛，失去家庭的痛，有时要远远胜过失去生命的痛。
“杀！”
张陆娃带着身先士卒的气势，斩出了第一刀后，人群开始自发的向他聚集。
老六几乎被剁成肉酱。
可是，解恨么？不解恨！
不解恨怎么办，陆娃提刀向前冲，张望生无奈成了护驾卫兵，两人脚力尚可，却奔不过愤怒的人群身边的人都在向前冲，就问我们还怕什么？
山贼聚众持刀笑骂，民潮手中皆是农具、木棒，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有的山贼已经打起了赌，赌的是民潮几息后会崩溃。
有的人赌，赌的是贼四、贼五，今天谁杀的更多。
面前一排冰冷刀锋，人心惧怕，但已然收不住脚，后面的人，前卜后继，没有退路，亦不想退。
当血花真正绽放的时候，感觉刀刃入体之时，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既然刀锋冰冷，就让热血将它温热，刀尖锋利，亦可用骨肉磨平。
山贼可怕，他们杀了爹娘。
山贼可怕，他们杀了妻儿。
山贼可怕，他们砍了家里男人，还烧了房子，这是不给活路啊！
陆娃只是带头斩了第一个山贼，却是告诉了众人，山贼一样怕死，一样会死。
民潮带着无尽的怒火，冲向了贼阵，犹如海啸一般，将贼阵直接击穿。
“杀！”
贼四、贼五早已在棍棒之下化为肉泥。
山贼由起初的猖狂，变的恐惧和慌张，最后只剩下想要逃命的想法。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面对刀锋，不躲不避，只想将铁叉插在山贼身上。
一人中刀，抱着刀刃不放手，生生咬下山贼的手指，随后的怒民将菜刀劈在山贼头上，又有锄头砸进山贼的心窝，大仇得报，两人一同倒地，与泥水同化。
持刀的山贼，挡不住四面八方的锄头、叉子、木棍、砖石，喊杀声出自张陆娃之口，民众效仿，杀声一片，震慑临水大街。
这是火与血的盛宴。
……
暴雨如期而至。
洗地的同时也浇灭了官兵和百姓的杀寇之心，泥泞和血水一同被冲洗的干净，却抚不平人们悲痛欲绝的心。
霜降暴雨夜，有家的自然回家，无家可归的人儿，只能在风雨里飘摇。
残墙败瓦间，仍旧冒着黑烟，啼哭声经久不绝，无人看管的小娃在废墟中抱着爹娘的尸骨发呆，雨水代替眼泪顺着她的脸滑落在地上。
最终她经不起暴雨的蹂躏，昏倒在地，若是没有意外，最后她难免会与家人团聚，这大概也是她的意愿。
可惜，一双手将她从泥泞中抱起。
“是对是错，没有定论，既然见了，就不能不管，要怨，以后就让她来怨我吧。”
张婧抱着女娃，如是说道，语气低沉，眼神冰冷。
“婧儿妹妹，你就算救，又能救得了几个？”聂红妆怀里同样有昏迷的娃子，她轻声劝说。
在两人的身后，已经有不下二十号的小娃相互扶持，跟着两人的步伐，他们没有去处，家里人大多都死绝了，大难临头，平日里和善的邻里自顾不暇，远方的亲戚指望不上。
唯有眼前素不相识的两个姐姐，愿意伸手拉他们一把，宛如黑暗中的明灯，亦如溺水之人手中的救命稻草，即使不懂事的娃子，也知道要去抓紧。
暴雨之下油纸伞起不到作用，两人的衣服早就湿透了，本来穿着的蓑衣，成了二十多个孩子避雨的天幕。
人心如同雨水冰冷。
张婧轻轻一叹，她也知道能力有限，张家很弱，未来充满不可预测的危险。
“那又如何？”她倔强的抬头，任性的一面，不着痕迹的展现出来。
聂红妆并不想多言，婧儿妹妹要做什么，她陪着就行，但张家刚有起色，没有任何根基，这些小娃捡了回去，除了张家，是没人会管的。
这世道，少了兵锋杀伐，多了金银铜臭，人情淡漠如水，亲情也被明码标价。
张婧扶持遗孤，等于犯傻，等于自找麻烦，莫不是以为救了，就有积福？那又何来的恩将仇报，世态炎凉？
“走一步，看一步，望生曾经说过，计划没有变化快，人就是这样被世事推着往前走，有能力的时候多做一些，不求因果。”
她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话，一边轻轻捋顺了女娃子额头上的乱发。
“婧儿妹妹你真的很傻。”
“聂姐姐，我知道的，但不傻不行，只求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婧儿妹妹如不嫌弃，加我聂红妆一个，咱俩姐妹一同犯傻，有我陪着，总是不孤单的。”
张婧诚心说道：“聂姐姐，谢谢你。”
“说的外道话，我这心犹如火烧，恨不得拔刀，可惜望生那厮不在。”
聂红妆调笑一句，转身看了不知所措的一众娃子，眼神变得温柔。
“那厮曾说人生如梦，倒是有些韵味。”
“不如就让我们放肆一把。”
……
一夜暴雨未停。
小院成了三十多个孩子的避难所，干净的被褥有很多，缺少的是小孩子的衣衫。
辰时有稀粥、馒头。
温饱不成问题。
张家人现在没有办法照顾太多，即使这样已然算的不错了。
小娃们突然失了爹娘，走不出阴影，整天呆呆傻傻都是常态，看来需要时间这个万能良药慢慢抚平伤口。
张家同样有自己的麻烦。
张巧巧受了些轻伤，不过不打紧，仍然带伤出门。
寒一剑接回了朱来福。
武器装备的事已经敲定。
同样不打紧，两人也早就出去寻找。
张陆娃昨夜成了落汤鸡，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兴奋，喊着胆小鬼竟然先逃了，洗个澡后她就开始发烧。
“看刀！”
“你以为这就完了？”
小妮子昏昏沉沉的说着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