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山神投喂指南 > 第57页
    第三天他们没能出门,因为物与身上出了点问题。
    许长倾好歹是拿到过执业医师资格证的选手,却从没听说过这样诡异的症状。昏睡也就罢了,连体温也是上下极值反複横跳的,有时烫得像火炉,有时又冷得像冰。
    许长倾对着他苍白的脸沉默。
    ……人冷了还可以添衣,那麽神冷了呢。
    他只能用棉被把对方裹得很紧很紧,试图留住那团不可见的火,生生积蓄起暖意。
    许长倾甚至动了抽对方血送去化验的心思,反应过来又暗骂自己不够清醒。
    在各种奇怪的思想斗争中,他掐着表,见证物与足足昏睡了十二个小时,在对方睁眼的瞬间差点心跳骤停。
    但到第四天早晨,物与的精神又回来了。
    他认真执行每天醒来的惯例,比如交换一个乌龙茶和薄荷味交融的吻——仅仅是因为其中一管牙膏将要用完,许长倾新开了另一管而已。
    虽然有嗜睡神尾随,但生活充实,神明很满意。
    还没能彻底死心的只有许长倾本人。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同物与说。
    说这话时,他的车正行驶在往城郊方向的高速上。
    物与闻声朝他看来:“去山上吗?”
    他对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有些模糊的印象。
    “不是。”许长倾回他,“是在山脚下,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那是座带了小院的三层自建房,里外都是旧时欧风的装饰,说是幢小别墅也不为过。
    物与能看出来,这里很久没有人住过。花圃没有人打理,杂草全从砖缝里探出头来,一株比一株疯。
    许长倾注意到他在看什麽。
    “以前是我阿婆在料理这些。”
    “我们从前就住在这里,往下是镇子,后面就是邬野山了。其实离得很近。”他向物与介绍,“这里地势还算高些,那时候发洪水,受损不算太严重。”
    时值冬至,正是上山扫墓祭祖的时候。许长倾一年里也只回来几次,多是为了完成这些琐碎任务。
    他简单收拾了要用到的工具準备上山,身后跟上来一个难甩的跟班。
    我和你一起上去。神明说。
    许长倾没同意:“要是在雪地里睡着了,冻成了冰雕,我就要扛着你下山,要收工费的。”
    物与笑他:我好歹是这座山的山神,你把我当成了什麽?
    但为了让许长倾放心,他最后还是没跟着去,只目送着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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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长倾没离开多久,约莫一个时辰就下了山。远远见到屋里亮着灯,一路风雪,他被拥进一个温暖怀抱。
    许长倾拂了他好意:“外面冷,别抱我。”
    物与比他更像这里的主人:“进来再说。”
    一楼客厅里的壁炉正在不知疲倦地工作,木材燃烧,有奇妙的香味从高温中迸发,逐渐侵染了整个空间。许长倾閑下来,和物与坐在一处,将扫地时扫出来的一堆旧照片拣好。
    那些照片已有些年头,出镜的多是许长倾的外婆,另加几张全家福,最后才是许长倾学生时期的证件照。
    翻过其中几张,物与笑了:那我应该见过小时候的你。
    你阿婆我在山上见过,他说,在我还不是山神的时候。
    他完全沉进回忆里了:“是秋天吗,你阿婆上山捡野果,有一回带了个学生,走在最后。”
    “这样吗,”许长倾试图从记忆里找到些线索,“我是跟着上过山,但不大记得见到了什麽。”
    很正常,物与说,只是你生命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只是长绳索上的一个节点,但对我来说,它现在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
    许长倾算是看出来了,物与这只狐貍就是喜欢讲故事,喜欢围在火炉边蜷在被窝里。
    轮到他发言,许长倾已经很有感慨:“幸好当年没有选择留在医院里工作。”
    物与用带了疑问的眼神看他。
    “医疗系统的人太讲科学。如果按这个背景推演,从在庙里遇到你的那一天开始,后来的所有都不会发生。”
    “在山里见到了神明,怎麽听都是不合理的经历。”
    “先给自己下个怀疑癔症的诊断,然后再去医院检查……”
    许长倾自己先笑了,继续作着假设:“然后癔症还没确诊,先夜班值着值着就猝死了。”
    “做猫咖生意呢,要考虑的也很多。……总归没有两全的时候。”
    炉火暖融融,周身涌起暖洋洋的、舒服的困意,物与打了个呵欠,意识到自己可能很快又要睡过去,适时截停了对话。
    所以说做人也是很难的。狐貍最后这样总结,说许老师,你能越过十几年的喧嚣和尘土,再次来到我面前,实在是非常非常伟大的事情。
    许长倾笑笑,将盛着汤圆的瓷碗塞进他怀里:“再不吃,汤圆要冷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没能见到物与。
    第 32 章
    许长倾的心蓦地一沉。
    甚至不用出声试探性喊一喊,他就笃定物与已经不在这里了。
    被褥叠得整齐放在床尾,身旁的空位没有留下丝毫温度,显然对方离开的时间不会太短。
    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但下一秒,他余光中瞥见了枚枫叶。掌心大小的叶片被人小心安放在桌面上,怕被风吹走,还另找了重物压着。
    那东西无声躺于一旁,看不出是用什麽方法保存的,不像标本,反倒像刚滴落不久的血,冬日里依旧红得鲜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