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也明白过来刚才多半只是少年人之间特有的鼓励行为,真田或许只是听了他自暴自弃的话,想要让他恢复勇气。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我决不允许,自己刚刚下定决心要好好守护的人,眼睁睁地在我面前被人打伤。
    所以,虽然面色有所缓和,我还是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真田迟疑了一下,又不放心地瞟了床上的幸村一眼,终于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带着部员们走了。
    等到他们走远后,我才转过身来,看着自我挡住真田后,便一直低着头发呆的紫发少年。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我直接抬起他的下巴看他刚才有没有被伤到。
    察觉到我的动作,他的眼神开始慢慢聚焦。就这么被我抬起脸,他愣愣地看着我,声音有些幽幽地说道,“其实关东大赛的结果,看到他们今天才过来,就已经隐隐地猜到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这个少年其实相当讨厌输,好强得要命,对于关东大赛的冠军,相信是很渴望的。但仅仅是队友输了比赛,还不足以使他情绪崩溃。
    果然,他又接着说了下去,“一直都觉得,除了网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终于连网球都没有了。”
    他的言语间有着深沉的悲哀,我知道网球于他来说很重要,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的执念深到了这个地步。
    我把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有些怜惜地看着他,“精市,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除了网球,你会什么都没有了?你的亲人,朋友,以及,那些爱着你的人呢?”
    他将脸略略贴近我的手心,仿佛眷恋上面的温度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低声回道,“因为亲情,友情,甚至爱情,都是别人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收回去了。唯有梦想,唯有网球,是我自己能亲手抓住的。”
    掌控欲强的人,往往是因为格外地缺乏安全感,对于感情,渴望而又不确信,若即若离。即使以温柔的态度融入人群,也会下意识地竖起一面保护墙,划好自己的安全领域,旁人难以入侵。
    这样的人,也最容易感到寂寞。
    我轻叹了一口气,说了这样一句话,“爱着你的人,是因为被你吸引,他的爱情不再属于他,是想收都收不回去的。”
    他有些懵懂地看着我,这样的眼神,明显是代表着,他从未对人动过心,也从未尝试过,爱上一个人。
    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地把问题转回了原来的方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呀,难道小时候被抛下过不成?”
    他看着我,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最终嘴角只勾起了一个勉强的弧度,也用仿佛开玩笑的口吻故作轻松地说道,“被丢下过哟。”
    我反倒一惊,表情一呆,“不会吧……”起码他的家庭现在看起来还是挺和睦的。
    仿佛我的反应很好地娱乐到了他,他表情轻松了不少,举重若轻地回道,“小时候有一次感冒在家,爸妈不得不出门,又怕我乱跑出去加重感冒,就把我反锁在屋子里。结果碰上全区大停电。”
    他说得轻松,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我用肯定的口吻说道,“于是你把所有认识的人名字喊了一个遍,却无人应答。”
    “嗯。”他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感觉?”
    “像被外星人抓到了异时空。”
    我轻笑一声,弹了弹他的脑门,“我以为你会说像被恶魔关进了黑色盒子里。”
    “唔,也可以那么说。”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总是这样嘴硬,肯定后来也会因为体谅父母的愧疚感而绝口不提这件事,但是长达数小时的一个无声无光的密闭环境,对一个孩子造成的心理阴影,并不是他凭主观意志就可以克服的。
    轻叹了一口气,我淡淡问道,“你那时几岁?”
    “五岁。”
    “后来还敢一个人呆在密闭的黑暗环境中不?”
    他不甘心地轻咬着唇沉默了一阵儿,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道,“不敢。”
    难怪,在医院的病房的时候,他总是开着窗,而且夜晚睡觉的时候,必开着床头灯。
    看着我了然的神色,他有些不服地反驳了一句,“不过如果给我一支网球拍的话,就没有大问题了。”
    “怎么说?”我疑惑地挑眉。难道网球拍还有什么魔力不成?
    他侧过脸看着空气中的某处,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变得有些飘渺。“因为那个时候,我正是因为抱着一支网球拍,才撑过了五个小时。”
    在那无光无声的幽暗中,那只意外出现的球拍,于他来说如同一个武器一般。懵懂不知的男孩儿,以为有了它就可以保护自己,下意识地,就就把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我调侃般地轻笑了一下,“我倒希望当时你一直抱着的,是一只维尼熊。”
    他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重又变得悲哀起来。
    收起双腿把自己抱作一团,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很轻声很小心地问我,“阿部,以后,我真的,再也不能……”
    我把手又轻轻放上他的头顶,“精市,从你入院以来,我有没有说过,你一定会好起来,这样的话?”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很久之后才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把语调略微加重,又刻意问道,“那你想想,我有没有说过,你一定不能再打网球这样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