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忙活了。”凤栩说,“来陪陪我。”
    果然是在撒娇。
    殷无峥将布巾扔回去,坐在了榻边,蜷指一下一下地抚凤栩滚烫的脸颊。
    他手浸了冷水,凤栩只觉得像冷玉,眯着眼主动往他指节上蹭了两下。
    “身上疼么?”殷无峥问。
    凤栩没答,自然是疼的,这才受伤头一晚上,他又用不得止疼的药,只能这么熬着。
    “周绍那个疯子。”凤栩骂了句,“查出来是谁接应的他了么?”
    “瑶露阁。”殷无峥说,“但平阳郡主夫妻二人已死。”
    凤栩无声地叹气。
    筹谋再如何仔细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并未将瑶露阁那三只瓮中之鳖当回事,却没想到正是他们引来了周绍这条疯狗,险些将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怎么死的?”凤栩问完迟疑了片刻,“周绍杀的?”
    殷无峥颔首。
    凤璃夫妻两个本想借着宫中乱起来的时机离开,但这个时候周绍买通了宫人,利诱之下凤璃反倒不甘心就这么回临东去,却没想到好处没捞着,夫妻俩的命留在了这,周绍从暗渠入瑶露阁,杀了瑶露阁的值守后换上衣裳,又当场将凤璃夫妻二人杀了,殷无峥的人找过去时,那两位的血都流干了。
    凤栩想了想,说:“在瑶露阁挂几日,再扔乱葬岗。”
    没将他们挫骨扬灰都是看在凤璃姓凤的份儿上,虽说凤栩没打算让他们好端端回临东去享福,但也只是想收回平阳郡主皇亲国戚的身份而已,可他们自寻死路,那死了也活该,凤栩还嫌他们死的不够惨。
    “依你。”殷无峥说,又问,“你与周绍有何恩怨?”
    周绍是殷无峥提拔上来的,自从凤栩提醒他注意此人后,殷无峥又将周绍的底细查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不妥,更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绞尽脑汁利用庄廷敬的这盘大棋来杀凤栩。
    “哪来的恩怨。”凤栩冷笑,“他与宋党不睦,当初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我还曾顺手帮过一把,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竟想让我殉国,做个千古明君。”
    自古以来亡国之君的下场都好不到哪去,但殉国之君的气节千古传颂,正如将军战死沙场、谋士以身入局,可凤栩这样守不住祖宗千古基业,还愿为谋逆的叛臣正名,古往今来也就至此一位了。
    他注定要背负骂名,史册之上,更不会留什么好话。
    殷无峥不在乎自己,却不愿后人对凤栩评头论足,一时神色发暗。
    “凤栩,我……”
    “日后的事,就留到日后去说吧。”凤栩有些困了,声音也弱下去,“你我一个昏君一个暴君,岂不是……天作之合……”
    话到尾音轻得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可殷无峥耳力极佳,他听得真切,于是在凤栩呼吸平缓下来后,才抓着他的手,轻声说:“可我怎么舍得呢。”
    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凤凰,怎能容得后人肆意评说叱骂?
    殷无峥在烛光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俯身去吻了吻凤栩还烫着的脸颊,低低地道:“小凤凰,好好睡吧,前尘往事皆如大梦,醒来一切都好了。”
    第105章 缘始
    凤栩这一觉睡得沉,丝毫不知外头已天翻地覆,皇帝与庄氏联手下了这盘棋,暂且肃清了朝堂,也叫群臣知晓,庄氏仍与皇室一条心,连庄家的夫人与小姐都各自册封了诰命与县主,如此一来,先前盛传的庄氏女卫皇后也无人再提及。
    瑶露阁,凤璃夫妇的尸首就被挂在瑶露阁前,死人总是好看不到哪去的,沈清缩在房中不敢去看父母的尸首。
    她其实不知父母的谋划,只想着做上皇帝的妃子,日后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不料想来到朝安却屡屡碰壁,想要回临东又不成,那日见父亲母亲从暗渠中迎人了来,还当是终于能从这金笼子里逃出去,可眨眼间父母便命丧于刀刃之下。
    瑶露阁的血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她父母的尸首却被挂在了宫门,仿若是某种惩戒、威慑。
    沈清终于怕了,也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于是宣旨的太监来时,沈清便已经神情恍惚,口中只嚷嚷着:“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我有凤家的血脉,我、我是靖王的血亲!”
    “从今儿起,您可就不是了。”传旨太监冷笑,“陛下口谕,平阳郡主夫妇与逆贼同谋,同罪论处,其女为庶人,即刻出宫!来人——将她扔出宫去。”
    沈清被拖出瑶露阁时怔怔地看了一眼父母已经青灰腐败的尸首,浑身冰冷,她知道从今以后无论如何,此前的富贵荣华都真成了过眼云烟。
    人事渺渺,谁能一生坦途无忧,波澜跌宕才是浮生,有人跌入尘泥,也有人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