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的习惯如此,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先选择了忍痛。
    陆青梧终于看不过去,她双手染血也来不及擦拭,皱眉道:“他醒了,不用些止疼的东西?”
    “不必。”
    “不必…”
    前一句是殷无峥,后一句是虚弱的凤栩。
    凤栩曾经有多娇气陆青梧也是知道的,磕磕碰碰都要喊疼,可这会儿偏偏倔强地不肯用药,这绝不会是一时意气,陆青梧又想到遍布他身上的那些狰狞旧疤,总觉得凤栩还瞒了她许多。
    而赵淮生适时地开口絮叨,仿佛有意将这事翻篇。
    “这几日怕要难熬,小殿下自己应当清楚,臣会给你配方子,身边断断不可离了人,想睡便睡,想吃便吃,将心放宽才能好的快些,好在都是些皮肉伤,这段时日.你这身子亏空也调回来不少,只一点,这伤口日日换药可马虎不得。”
    伤成这样放在别人身上是要危及性命的,放在凤栩身上那就更严重,但赵淮生见过凤栩受更加惨烈的伤,也就有了些抗性,至于殷无峥,但凡是瞧过长醉欢发作时的凤栩,都会相信他能撑过来。
    唯有陆青梧十分不平静,他们一家子疼爱了这些年的凤栩,如今小脸苍白浑身是伤,分明疼得皱了眉却连声都不发出丁点儿。
    偏偏其他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有她心疼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痛。
    待赵淮生终于结束,为凤栩将伤口包扎好去开方子后,凤栩才抬头对陆青梧笑了笑,好似无所谓似的问:“我厉害吧?”
    陆青梧鼻尖一酸,轻斥了句:“臭小子。”
    凤栩遍布冷汗的脸上笑意不减,又低声问殷无峥:“都结束了么?”
    “嗯。”殷无峥拿着帕子轻轻给他擦汗,“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待你伤势痊愈,便能定婚期了。”
    凤栩到这个时候才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或许是因为这次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已经不知第几次死里逃生的凤栩有些怕,这一路走来,不知哪个坎就能让他永远等不到今日,两年前的初春惊蛰,凤栩被独自留在宫门后,所有人都在那时离他而去,从此深宫之中只剩一个提线木偶。
    两年后的秋日,挡在他身前的陆青梧,匆匆赶来的殷无峥,两年间仿佛是个轮回,他曾失去的,都在如今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差毫厘,他就等不到这一日了。
    等凤栩重新睡下,周福和允乐在一旁伺候,连赵淮生也没离开,殷无峥与陆青梧走出门。
    “阿栩究竟是怎么回事?”陆青梧在院子里深吸口气,“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殷无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所有的事都到此为止,你应当知道,当年若不是凤栩,傀儡幼帝就是你的儿子,而你也没命站在这里,那两年凤栩经历了什么他不愿说,就休要再提,惹他不快。”
    陆青梧无话可说。
    这人说起话来还是这么不客气。
    但下一瞬,殷无峥便说:“但今日是我该谢你。”
    陆青梧愣了下,“啊?”
    “若不是你,凤栩撑不到我来。”殷无峥说,“我该谢你。”
    陆青梧住得近,听到风声也早,这才先殷无峥一步赶到净麟宫,也正是因此,才从周绍手底下保住了凤栩的性命,否则等殷无峥来,凤栩的尸身都要凉了。
    陆青梧轻嗤,“少把他说成你私有的东西,我救的是我弟弟。”
    殷无峥不置可否,知道凤栩秘密的只有他,骄傲的小凤凰,落魄的凤氏皇,他见过凤栩最不堪脆弱的模样,也见过他情动时糜艳漂亮的神情,于是便同陆青梧没什么好争的。
    东方旭日高悬天际,九霄碧空明如秋湖,宫中厮杀后的血很快便被清洗干净,可法场却是血流成河,参与谋逆的官员入狱抄家砍脑袋,殷无峥原本就性狠如狼,这次凤栩受伤激怒了他,连审都只是敷衍带过,韩林鸿等几位领头的官员直接被拖到外头凌迟处死。
    这个时候殷无峥才觉得周绍死得太早,否则他定要将此人做成人彘,让他多活个几日。
    朝中人心惶惶,生怕与谋逆之事扯上关系,再不敢提什么前朝余孽祸乱朝纲的事。
    凤栩夜里又发起热来,但人还是清醒的,烧得面颊潮红,气息都烫人。
    殷无峥为他用冷布巾敷额头,又顾忌他满身的伤不敢乱碰,小心翼翼的,换布巾时都满脸的如临大敌,仿佛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凤栩瞧得想笑,他轻声唤:“殷无峥——”
    声音嘶哑,但语气很软,像在撒娇。
    用冷水涮布巾的殷无峥闻声匆匆赶回榻边,俯身询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