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刺得有多深?
    他不知道,因为看不真切。
    卢方那几个兄弟挡了视线,教他难知实情。
    董毡与白玉堂如此靠近,白玉堂对他没有防备,那突然一刺,只怕连闪避的反应亦不可能有。
    那样多的血……若是深入腹腑……甚至可能扎中了丹田血海……
    越多猜测,越是令人心寒。
    展昭辛苦地在地上挣扎挪前,已顾不得身上伤痛或者泥地肮脏,只想尽快到白玉堂身边。
    他必须知道,他现下如何了?!
    董毡漠然地站在一旁,手里仍紧紧握着匕首,像一尊木雕动亦不动。
    李继安步下台阶,走到众人跟前。
    看着在众兄弟怀中满身血污错愕恍然的白玉堂,以及连站亦站不起来在地上狼狈挣扎的展昭。
    笑意蔓延脸上。
    这场仗,是他赢了。
    机关算尽,终成功将两名顽敌挫败。
    纵然今夜计划失败,只要展昭白玉堂这二个心腹大患得以铲除,何愁日后大事不成?
    “与本王作对,只有死路一条。哈哈……”
    胜负已定,站在倒地难起的敌人身前,李继安不禁纵声大笑。
    便在这一瞬,耳边听得李青一声尖叫,李继安尚未及反应过来,只觉四肢突然麻木,如同瘫痪一般全身失控。
    卢方等人闻声抬头,见李继安如遭点穴木然立在原地。
    在他身后,董毡松开了手中匕首,缓缓后退两步。
    锋利匕身,已插在李继安脊椎之处,整刃没入,仅余刀柄在外。这一刀太过利落,连血亦未及流出。
    李继安瞪圆了双眼,回头看那应该已在他迷术控制之下的少年。见到的,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目光如刀的眸子。
    那绝非一个傀儡该有的理智清亮。
    “你……”
    董毡再度退后数步,啐出一口血痰,蠕蠕的嘴巴吐了句话:“结、结拉。”
    声音有些含糊磕巴,应是舌头受伤发音难清。
    李继安视线转向白玉堂。
    白玉堂也正抬头看他。
    视线相对,挂了半丝血渍的嘴角咧出从容笑意:“笑得太快,死得也快。”
    只见他抬起手臂,露出腹部伤口。那裂帛之处根本不是直捅而入致命刀伤,而是一条横拉的破口,见肉血量虽多但并不致命。显然是适才董毡贴身伤人之时,故意以体遮挡,借了混暗环境,瞒过了众人双目。
    以李继安才智,这刻马上明白一切。
    只可惜,却是太迟。
    地狱的招魂灯已在眼前燃起……
    李青扑上前去接住李继安颓然倒下的身体,泊泊血水,此刻才从匕首所入处流浸地上。
    她颤抖着手指,摸了尚温颈项下已然停顿的脉跳。
    那不甘难闭的双目盯着黑绒夜空,致死难信自己竟然死在一个蕃族少年手中。
    “太好了!!”徐庆倒没想那么多,见那恶人死掉,兄弟也无性命之虞,要不是肩上还靠着白玉堂,他定要来个手舞足蹈。
    “五弟!你这……”
    卢方本以为白玉堂命悬旦夕,怎料他不过是皮肉之伤,而董毡明明是身中迷术倒戈相向,此刻竟然刀口朝外将李继安杀死。
    其中辗转复杂,实教人难辨真假。
    腹部虽非重伤,但流血过多已令白玉堂脸色苍白如雪。
    他朝卢方勉强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徒弟儿不曾中他迷术。”
    “怎会如此?我们兄弟几个都着了道,他一个孩子……”韩彰不置信地看着董毡。
    白玉堂未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朝董毡扬了扬手。
    那不过是个志学少年郎,尽管李继安罪该万死,但终究是一条人命断送他手,要承受的何止是满手血腥?
    前事种种,在见白玉堂朝他扬手的瞬间,紧绷神经突然松弦。
    董毡双足离地,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师傅,不知是哭是笑地大喊大叫说了一堆无人能懂的蕃话。
    其实便是有人听懂,或许也是些语无伦次的话。
    虽是蕃语难明,但这俩师徒之间有着不需语言的默契,白玉堂怜惜地拍拍埋在胸前的小脑袋:“你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伤我。师傅又怎会怪你?”
    “……格郎……贡达……”
    “好了,可还记得师傅教你,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董毡慢慢平复,埋在他怀里脑袋挪着点了头,方才挺腰站直。
    一刻脆弱随风扬去,难掩濡湿的眸中透着坚韧顽强,白玉堂的徒儿,绝对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老五,这到底是怎一回事?”
    徐庆看着这让人费解的情景,倒是终于反应过来事情殊不简单,挠破了脑瓜也想不出个所以为然,自然是老实地问了出来。
    展昭侧卧白玉堂身旁,悬空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局定之时,他亦已全然明白过来,缓言说道:“白兄可是跟特使说过故事了?”
    “是曾说过。”白玉堂点头。
    董毡对中原武林之事极是好奇,白玉堂亦曾将包龙图一案跟他说过,其中自少不了提及那会迷术的西夏六王爷。这孩子对李继安的迷术早有防范,咬破了舌头以痛驱惑。那李继安怎也料不到一个小小蕃童竟懂得解术之法,董毡刀伤白玉堂,更使他一时得意卸下防备,空门大露,方令董毡一击即中。
    “那便是了。”展昭微微一笑,以做回应。
    此处亦需赞那两师徒过人默契,若非白玉堂在刀划腹体之瞬间领悟董毡之计,装出震愕表情捂住腹伤不露痕迹,此计又岂能瞒得过李继安这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