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自说自话,只有他们自个能够明白,可怜了旁边几个兄弟,如同鸭子听雷,全然无法理解他们说的什么,呆愣在旁不知该如何插嘴。
    展昭侧头,看向抱着李继安尸首的女子,见她神情颓萎,心中不免生怜。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李继安或许不择手段害人无数,只是他始终为国尽忠,也算死得其所。那李青虽是助纣为虐,但她不过一介女流,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讨那情郎欢心,与利害无关。如今李继安身亡,她亦难逃一死,二人有此下场,不禁令人叹息。
    白玉堂倒是注意到他那怜悯神色。
    这只臭猫,心肠就是太软。
    语气中微带不悦:“还有此闲情去管别人生死,瞧瞧胸口那破洞,血都快流光了。”
    被他这么一说,展昭这才从紧绷的麻木中猛觉胸口处剧烈之痛,牙关一噬,勉强咬住几乎溢出咽喉的呻吟。
    目光收回,瞥了白玉堂那身浸满血水的白衣,忧恼加伤痛,不觉口气转重:“在展某看来,险些开膛破肚的人,才应该闭嘴休息。”
    “臭猫,你什么意思?!”
    “白兄聪慧,何需展某解释?”
    卢方等人听得面面相觑。
    刚才还默契如一,教人无法插足其中,怎么不到三句却又吵了起来。
    眼前这两人真难想象就是闻名江湖的南侠与锦毛鼠……跟两个闹脾气的小孩一般,都已经遍体鳞伤浑身鲜血,竟然还有精神斗嘴瞎闹。
    “闭嘴!!”卢方祭出大哥威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闹!!通通给我住口!”
    “……”
    “……”
    “现下我们是身陷敌巢,此刻必须想个全身而退的法子,而不是在这里吵架!你们不要再吵了!!”
    “……”
    “……”
    他这一叱喝倒还真奏效了,展昭跟白玉堂果然住嘴噤声。
    他们这一静,卢方反倒觉奇怪了。
    若是展昭还好说话,可他那刁顽的五弟岂有不辩之理?
    这时韩彰凑近看了看,然后抬头对他说道:“大哥,他们昏过去了……”
    “啊?!”
    之前连番恶斗,展昭胸前剑伤非常人能抵,白玉堂体内更是毒发伤脉,二人刚才不过是拼了半分意志支撑,此刻竟然一同昏死过去。
    卢方连忙探了二人脉象,已显微弱,他们都是伤势极重,必须及时救治方能保命。
    正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就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似有大批人马正朝此而来。众人神色一凝,此刻他们个个有伤,展昭与白玉堂尚昏迷不醒,太师府内侍卫人数众多,一旦交手,只怕他们皆要命丧于此。
    丛丛火把逐渐往这边涌来,卢方等人执起兵刃严阵以待,以备生死一战。
    与他们视死如归的神情相比,昏迷中的二人倒是一脸祥和,而站在他们身后的董毡,竟然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笑意。
    稚嫩的面上,有着乃与他父亲--河湟蕃主厮罗同出一辙的沉凝神韵。
    17
    天子脚下东京都,似乎是个难逃事非之地。
    半月前开封府死牢遭劫、五鼠大闹公堂之事才稍是平息,这会儿又有外邦特使被劫持,至令禁军出动,大肆搜捕全城,最后竟在太师府内发现被挟特使以及前来救援的一众江湖侠士。
    特使毫发无伤,一场战祸得以弥消,乃属百姓之福,苍生之幸。
    便是可怜了那庞太师,事发之时,御林军统领在主房发现他像木桩一般,怎唤都无反应,只得命人以冷水将他泼醒。
    此时汴梁河结冰,天气何其寒冷,可怜那庞太师被一盆冰水兜头浇透,冻得他鼻涕成霜,嗖嗖发抖。
    对于府中藏有劫匪及被囚特使,他是大呼冤枉。御林军统领可不管他是否冤枉,将特使与庞太师等一干人带回皇宫复旨。
    特使董毡虽经一番波折,但未见半分畏缩,朝堂之上将事情详细道出,译官将之翻成汉话禀告仁宗,满朝文武闻之无不震撼。
    西夏与宋早有摩擦,但仁宗以和为策无意妄动干戈。怎料那西夏原已是狼子野心,六王爷李继安几翻施计,陷害朝中忠臣,在东京城内安插奸细,又挑拨民间教派企图制造暴乱,更绑架蕃族特使,阴谋破坏汉蕃之间友好和盟。若他计谋得逞,这大宋江山,难逃一场浩劫。
    仁宗震怒,欲兴问罪之师。
    朝上百官登时议论纷纷,主战主和各占一边,两派互不相让,意见难统自又是一场争辩说理、勾心斗角。
    这一吵,就是整整三日。
    朝堂上激烈,纷扰发祥之地开封府反而平静下来。
    展昭重伤失血过多、白玉堂体内寒毒发作,开封府内虽有国手医师公孙策及陷空岛卢夫人,但二人实在伤势极重,已昏迷了三个昼夜。
    第四日的清晨,床铺上传出一声轻吟。
    床边卢夫人正在瞌睡,闻声登时惊醒,睁眼一看,见那沉睡多时的明眸终于掀启,心中一喜,忽觉鼻子算涩,泪水难抑淌下桃腮。
    “大、大嫂……”
    喉咙发出沙哑而不解的轻唤。
    “臭小子!可舍得醒了。”卢夫人自知失态,连忙用袖子抹去泪水,斟了一碗清水,过去扶起白玉堂,缓缓喂他喝下。
    清水浸润干涩的咽喉,白玉堂转目看了四周,问曰:“大嫂,这里是……”
    “开封府。”
    “哦,”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拉了卢夫人袖子,问道,“展昭呢?”
    卢夫人先是一愕,随即展颜笑道:“你们二个真是教人费解,平日总是打打闹闹,动辄刀剑相向,可到了生死关头却比亲兄弟还要关心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