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夜晚,猫咪小雪同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引我找到了孤岛上的女孩睢。
    在这个时间点前死去的人类,现在也因为相同或不同的原因死去了。
    时间是公平的。即便过程缺少了一个变量,却有无限近似的结果。
    咒力几近燃烧殆尽,那颗银灰色的眼睛因为没有养料而渐渐地萎缩下去,变成一颗泪水从我的眼眶滑落。
    趁着形体还没有完全逸散,我把狱门疆交给男孩虎杖。
    “五条悟在里面。” 我说完,最后一丝咒力消失,便再不能传递声音。男孩虎杖茫然地看着空气。他的眼睛看不见灵魂,故不知道我正站在他的对面。我听到他对着狱门疆大喊:“五条老师,你真的在吗?” 狱门疆晃了晃,令男孩虎杖大惊失色。
    我经过他,经过犹在战斗的咒术师,经过红灯闪烁的救护车,经过神色惶恐的人们,穿过萧索的断墙残壁,往街道深处的黑暗走去。店铺的橱窗碎裂,玻璃在地上闪闪发亮。倒塌的电线杆上,一张寻人启事被风吹得扬起,继而被卷带而去。我先是失去了双脚,继而是小腿,等我走到巷子的尽头时,我只剩下了肩部以上的部分。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黑的高墙,我仰起头,看见那高墙之上是无尽黑暗的夜空。我仰望着,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呼喊。
    “雾岛老师!”
    她抱着白猫朝我匆匆而来。猫看不见我,女孩便指着我,告诉它我在这里。
    猫凝视着我,渐渐地,它眼中的蓝色消失了,一团小小的白光自它的额头飘出,又如蒲公英般被风吹散了。
    在女孩睢呈现的过去里,这原本是一只黄眼睛的白猫。是这团白光改变了它。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团白光是什么了。
    它也是一团试图改变过去的灵魂。
    而它又改变了什么?
    答案我已无从得知。
    人类女孩眼中的泪珠夺眶而出,在黑夜里晶莹闪烁像天上的星星。我想,这双眼睛要看到很远很远地方,要看到高的树木生长,美的鲜花开放,她要看到怒海惊涛中鲸鱼的脊背,教堂钟声下白鸽的翅膀,枯叶朽木下夏蝉的残蜕......她要看到高尚正直之精神,亦要看到贪婪丑恶之灵魂,要看到淋漓的鲜血,沉重的罪孽,看到世界的疮痍,看到人类的苦难。她要看到那个我不可看到的,世界的未来。
    我看着她,无声道:
    “别怕。”
    第37章 番外:无神论
    人在无聊时就会回忆往昔。
    我也不例外。
    我的朋友杰。这里我说的是我真正的朋友,不是外面那个鬼玩意儿。对,我的朋友杰曾一度陷入对宗教的研究。从圣经到古兰经,从法华经到金刚经,再到宗教的起源与发展,图腾与禁忌,儒教与道教,神圣与原始。有一天我们正一起吃蛋糕,这个宗教学狂热分子突然抬起头来对我说:悟,神不存在。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说:你我在内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被称为神。
    那时我说,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我是神。
    这并非我自大,而是自我降生之时,我的父母长辈,我的血亲族人,我的侍从仆妇,以及那些无关紧要之人,都敬我为神。我学会坐后,他们就让我穿着冰冷丝滑衣服,坐在一个硬邦邦的凳子上。这时就会有些穿着和服的老头子排着队来给我下跪磕头,口称我为大人。什么神明大人,六眼大人,神子大人。他们给我供奉,给我敬意,我之所想,我都可以得到,我之所恶,我都可以远离。自然而然,我认为我确是他们口中的神。
    高高在上的神。
    八岁时候,他们带我去禅院家巡礼,也就是扛着一台轿子,带我在一个大宅子里转一圈。我三岁的时候,他们就这么做了。一年两次。七月是在禅院家,一月是在加茂家。每次都是不变的,黑压压的一群男女老少,一个个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是惊讶赞叹,要么就是嫉妒憎恨。我知道,那时候就有人悬赏一亿要我的脑袋了。
    我记得他们一边走一边敲鼓,摇铃铛,敲得摇得我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但我又不能睡,睡了的话照顾我的那个女人会挨打,所以我就只能东看西看地找点乐子。在一群涂得跟鬼一样的小孩子里,我正看到在偷吃巧克力的她。按大人的话,这种行为叫做“不敬”。她要挨打了。我这样想的时候,轿子转到了另外一边。但我依旧可以“看见”她。我看见她旁边的男孩像猪一样叫了起来,然后那个男孩就被带下去了,也让她不必像个木桩子在那里傻站着。
    大人的会议无聊透顶,那个下午,我都在观察她。她看书的时候,我也在看那本书,一本我两岁后就不屑去看的书。那时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因为一个推石头的故事而泪流满面。现在也不太明白。石头滚了再推上去就好,再滚就再推。反正人生就是把命运这块石头推来推去,也无所谓成不成功。推得动就说明你还活着,推不动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