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提着裙摆走过来,夏日骄阳落在她衣衫上,愈发衬得美人如花,引人侧目。
“哎,来了,爹来了。”
方才还在屋内一脸严肃的谢王顿时眉开眼笑地小跑了过去。
“手上还疼不疼?你娘有没有让人给你准备膳食?哪还不舒服记得跟爹说,爹再喊大夫来给你看。”
谢瑶早换了一身衣裳,脸上不似昨晚在山洞时的惊慌。
“您也太小题大做了。”
“哎呦,这哪是小题大做?你昨晚走丢那一会可把爹吓坏了,赶明儿得派几个人跟在你身边才安全。
你不知道,你娘都急哭了,痛骂我没就让人跟紧你,还说今儿开始要带着你们兄妹回西山再不见我了……”
父女俩的声音逐渐远去,部下瞧见顾长泽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子久久不动,不由好奇。
“您认识谢小姐?”
蜷缩的手指在水盆中晃了一下,顾长泽擦了手将身上染血的外袍脱去。
半截潦草的图画落了下来,年轻的储君垂下手去捡,语气含笑。
“不认识。”
他身上被那小侯爷射中一箭,虽然毒素清了,也得养伤一段时间。
大盛与邻国关系愈发紧张,摩擦不断,一场大战是迟早的事。
谢王在边地亲自操练兵士,又担忧他的伤势,亲自来院中探望多回。
前两次还能见到人,第三回去的时候,尚且刚过辰时,下人回禀。
“殿下在后院练剑。”
谢王入了后院,便瞧见眼前一道白影翻飞,手中长剑如虹,飘逸耀目,一套剑法在他手下使得出神入化。
他前脚踏进去,那背对着的人猛地回头,一双眼锐利警惕地扫过来,脚下生风,长剑须臾抵到了他脖子。
谢王站着没动,对方也很快反应过来。
“殿下……”
“孤失礼了,谢王莫怪。”
却是顾长泽先颔首道了声对不住。
谢王面露赞赏。
“殿下武功愈发精进了。”
顾长泽将长袖挽上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伤势未好,他脸上还失了血色,却挡不住通身的贵气与那双眸中的威仪自若。
“不过随意练一练罢了。”
“殿下身上有伤,虽然年轻好得快,也得好好歇着才是。”
他听下人说顾长泽每日晨起要
练足一个时辰的剑,便是伤中也时常看兵书处理事情。
手中的长剑发出铮铮的响声,顾长泽面上敛了笑,眼中露出几分担忧。
“孤的伤不重,无需兴师动众,也不必劳王爷挂怀,边地战事一触即发,孤为统帅,不可拖累将士。”
言罢,顾长泽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去,掏出怀中的兵书递过去,在谢王意外的目光中谦虚开口。
“只是孤虽带兵两年,于战事上却有许多还要钻习的地方,此书中有几句话不懂,可否请王爷不吝赐教?”
谢王到了快晚上才回院子,谢瑶一路追上去,看着他今儿的心情难得有些好。
“怎么了爹爹?”
谢王看了她一阵,哈哈大笑。
“我从前觉得你哥哥厉害,如今却知道人外有人。”
京中的贵公子里,谢润无疑是厉害的。
有高贵的出身,却从不倚仗家中功勋,九岁便随父来到边地,年岁渐长的同时战功不断,不过几年的时间,已有功勋加身,与京中那群公子哥们大不相同了。
谢润顿时不满。
“爹就没满意过我,哎呦,我这病还没好呢,爹又对我有意见了,娘,你不管管他?”
谢润在屋子里哭天喊地,在外面沉稳果决的小将军,也唯独在自家人面前还保留着从前的心性。
谢王妃没理他,谢润撇嘴又看谢瑶。
“妹妹,也不知爹娘是不是在外头偷偷给你又认了哥哥,不然这几天怎么对我如此不满?”
谢王抬脚踹过去。
“臭小子,你有太子一半用功,也不至于让我如此操心。”
太子?
谢润胡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还死倔。
“太子再好也是皇上的儿子,又跟你没关系,变不成你儿子。”
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自然气得谢王脑仁发疼,抬脚又踹了过去,屋内顿时鸡飞狗跳,响着谢润的告饶声和谢瑶的笑声。
但谢王这般将自己和太子对比,反倒激起了谢润的好胜心。
“不就是伤着还每天早起练剑吗,我也能。
哼,就让我爹看看,他的儿子也不比别人差。”
谢润第二天一早就一瘸一拐地出了门,谢王妃又去送谢瑶的外祖父回西山,这院子里又剩下了谢瑶一个人。
百无聊赖,又因为前几天迷路的事,谢王草木皆兵地不让她再乱跑,谢瑶蹲在廊下,伸手刨开地上的土。
等晚间她端着谢润的药去练场找他的时候,谢润看见人就扑哧笑了出来。
“好妹妹,这脑袋上怎么还有土呢。”
他收了剑,端着药一饮而尽,身边一群将军士兵们也纷纷围上来。
“谢小姐。”
谢瑶这才发现自己出门太急,头上还沾了土。
“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想着在这能不能种些玉兰。”
跟在谢润身边一个年岁稍长的将军笑道。
“瑶妹妹,那花娇贵,在这主城可没。”
四下的人纷纷跟着笑,谢润瞪了他们一眼。
“再笑话我妹妹,明儿我打得你们落花流水。”
他拉着谢瑶往回走,身后又有人笑。
“谢小将军打得了咱们不算本事,毕竟我们早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不如明儿赶早在太子殿下前头,打得了他才是本事。”
这是谢瑶第二回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位太子。
“太子不是伤了吗?”
谢润咬牙切齿。
“也不知哪来的这精神劲。”
身上的伤没好,这位太子转眼就又扎回了练场,每日跟在谢王身边操练兵士就算了,近来连都督府都不回了,整日在营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寅时二刻起练剑,快子时才歇。
随着邻国动作不断,顾长泽也起的越来越早。
他从前还以为这位太子是个空架子。
谢润嘟囔。
“就算他厉害,爹爹夸他,你也不能觉得他好。
听到了吗?妹妹!”
操练的地方是个山坡,往下走的路上便能看到那一晚她待过的山头,谢瑶心不在焉地想着,没答他的话。
谢润又气得不行。
“谢瑶!你听到了没!”
他抬手去扯谢瑶,她一时没防备,咣当一声,手中捏着的美人扇摔了出去,随着风飘下了山坡。
“谢润!你真讨厌!”
谢瑶一时急了,拎着裙摆往下头跑。
两道身影正从山下过来,顾长泽一边走着一边和裴子敬说近来的军况,冷不防一道风卷了带着馨香的扇子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抬手接住。
谢瑶小跑着下了山,气喘吁吁地追了一阵,抬头却没看见风把扇子吹去了哪。
难道滚到另一边山下了?
谢瑶拎着裙摆往一侧跑,谢润急忙追上来。
“那边有水,地上脏,你别去了。”
“谁让你吓我的!”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把美人扇呢。
谢瑶推开谢润,才迈出一步。
“是这把?”
清润的声音含笑,在谢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皙的手拢着一把扇递到了她面前。
“第二回了,谢小姐。
下次能抓得牢一些吗?”
温热的指尖相碰,谢瑶抬起头,看见夕阳余光下,男人惊为天人的侧脸,玉冠束发,风雅潇洒,疾步越过她往前。
连眼神似乎都没停留片刻。
谢瑶骤然觉得手有些发烫,呆愣地站在了原地。
谢润追了上来。
“找到了就行,你方才愣什么呢?”
谢瑶下意识应声。
“看青石洞,我前几天走丢的时候,在那碰到了一个人,也不知他出来没,如今好不好?”
疾步赶着去军营的男人骤然停下步子,在裴子敬不解的目光中回头,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下了山坡,目光骤然柔软。
谢润的病渐好,每日都去军营苦练,谢瑶闲来无事,便时常去那等他。
七月底的一天,谢润酉时带了人去围猎,谢瑶到了军营前就扑了个空。
前面的空地上一片热闹,还时不时传来几道欢笑声。
谢瑶没寻着人,转身刚要走,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瑶妹妹,来都来了,不来凑凑热闹?”
谢瑶看了过去,是他们一群人猎了一只漂亮的白狐,正要比拼箭法商量着剥了皮给谁做狐裘。
那狐狸通体雪白,腿上已经被箭矢射中,正往外冒着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惊慌失措,呜呜地发出细弱的喊声。
谢瑶打小喜欢这东西,更是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白狐。
她止住步子往前走,最前面站着的小将军和谢润素来不怎么对付,瞧见她的神色,顿时不怀好意地笑。
“瑶妹妹也想要?”
谢瑶抿紧唇,看着小狐狸躺在地上,细弱的声音让人听了便怜惜。
可这狐狸不是她猎的,自然也不能开口索要。
“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小姑娘似乎都喜欢,但这是我猎得的,这么多兄弟都等着,也不能直接给了你,谢润不在,但想来你是他妹妹,多少也学些拳脚功夫吧,不如与兄弟们一同比拼一番,谁射中那靶心的次数多,就剥了皮给谁做狐裘?”
那小将军笑了一声,语气多有散漫。
“瑶妹妹是大家闺秀,也不知道有没有学了几分你兄长的拳脚。”
“将门之后,哪能什么都不会呢?”
他身后的一个人紧接着开口。
“不过不会也没什么,谢世子三大五粗的,谢小姐姑娘家,娇弱些是好。”
“来吧,谢小姐。”
谢瑶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将军就把一把弓箭递到了她手里。
又乐呵呵地往后道。
“这可是谢世子的妹妹呢,就算最后什么也没射中,你们也别笑话,不然谢世子饶不了你们。”
“饶不饶?谢世子一病躺床上多月,只怕自个儿都疏于练武了,空架子似的,教不会妹妹也情有可原,哈哈哈哈。”
身后跟着的人跟着笑出声,语气有些不屑。
谢瑶细白的手攥紧了衣袖。
到了这会如何不明白,喊她来射箭是假,借机折辱嘲笑谢润是真。
这小将军如何能不知道她会不会?
谢瑶脸色气得有些涨红,听着他和他身后几个人的笑,顿时就想扔了弓箭往回走。
这东西她便不要了,也不能被他们寻着机会折辱她哥哥!
才一转身,淡淡的清雅香气从身后袭来,她手腕一紧,被托着扣住了弓箭。
“想赢?”
轻如羽毛的轻笑落下,高大的身形从身后拢住她,修长的手带着她的手臂,拉弓,扣弦,一气呵成,对准了前面的靶子。
小将军手中的箭才飞射出去,身后一道箭矢便如流星一般,势不可挡地后发先至,惊人的力道直直劈开他的箭,狠狠钉在了前面的靶心上。
谢瑶还没回过神,那道浅蓝色的身影从身后松了手,年轻男人拿走她手中的弓箭,夕阳下,那玉容从容弘雅,带着慵懒潇洒的笑,箭矢对准了方才口出狂言的小将军。
“玩玩是吗?孤替她来。
箭若射准了小将军,可否将那狐狸与你,一同当做孤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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