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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封賞
    宋晖惴惴不安地等在明德宮外,沒有聽到争吵、沒有聽到喧嘩,等到顧長思都走出來了他還沒回過神,不放心地勾頭往裏瞧。
    “說完了?”
    “嗯,說完了。”顧長思拉了他一把,“你放心吧,都好好兒的,我可不想在邵翊案之後又給自己添一樁罪名,沒完沒了了。”
    他一向有數,宋晖也沒那麽不放心,點點頭:“你要去昭寧宮嗎?我同母後說過的,她已經恭候你多時了。”
    “好。”顧長思跟在他身後,在出發前驀地扯了他一下,“說起來,我也有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同你講。”
    宋晖疑惑地回頭。
    顧長思點了點自己心口上那道偏離了要害的傷疤:“多謝你。當時匆匆忙忙的,我一直沒能當面向你道聲謝,你這一箭幫了我大忙。”
    宋晖定定地看着那地方看了好一會兒,才笑出來。
    “皇兄。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告訴你。”宋晖替他緊了緊大氅,“其實我自小聽我母後說過,少時,我父皇與你父親感情也很是要好,只是後來世事變遷,一切都不一樣了。”
    宋晖捏了捏他的領口:“但我覺得,或許,上一輩的恩怨能夠在我們這裏了結,帝王也不盡然都是孤家寡人,手足兄弟是彼此至親,我毫無保留地信任你,哪怕在當時你要逼宮的情況下,我都毫無保留地信任着你,所以……”
    他壓低了聲音:“你願意同我一起,為大魏開創一個空前盛世嗎?”
    顧長思看着他那雙清冽的眼睛,像是什麽都說了,又像是單純得過分,不由得想起當時淮安王臨終前告訴他的,他們這一代,江山社稷不光扛在宋晖的肩頭,還在于他的。
    如果他們能夠攜手。
    如果真的他們能夠相互助益。
    宋晖向他伸出一只手。
    顧長思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啪地一聲,像是隔斷多年的血親之情再度彼此交融于一處,剎那間,似乎天地都放晴。
    晖者,山河同耀,日月光。
    *
    昭寧宮中,皇後已經分好了茶。
    顧長思來時溫度剛剛好,端坐在主位的女子容貌白皙、眉眼清冷,一身雍容華貴的皇後華服熠熠生輝,懷裏還趴了一只純白色的貍奴,聽見顧長思進來的動靜,懶散地甩了甩尾巴。
    “定北王來了,坐。”
    這是顧長思第一次私下裏面見皇後,平心而論,他與靖宓之間沒有什麽交往,大多是不得不一同列席的場合時遙遙打個照面,是以顧長思知道居然是靖宓救了他時,心裏的訝異只多不少。
    他們沒有私交,從關系遠近而言,靖宓又是宋啓迎的妻子,怎麽看都不該出手才對。
    靖宓摸了兩把貍奴松軟的毛,笑道:“怎麽不坐?從宋氏來論,我是你的嬸母;從玄門來論,我是你小師叔的長姐,親上加親,不必如此生疏的。”
    “倒不是生疏,是臣失态了。”顧長思長揖一禮,“臣還沒有多謝皇後娘娘救命之恩,欠下的這一禮,臣今日特來補上。”
    “知道了,無甚所謂的,不必多禮。”靖宓自始至終都在淡淡地笑,“我知道,你心裏疑問其實應該挺多的,比如,我為什麽會有南疆蠱師才會有的南疆藥蠱,比如,我為什麽願意救你,而不是靜看事态發展,坐享其成。”
    顧長思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聊聊也無妨,左右你是玄門的人,對于南疆蠱術也有所了解。”靖宓手指輕巧地撥弄着茶杯蓋,“的确,我出身南疆,自小也是一位蠱師,後來輾轉來到大魏,再到嫁給宋啓迎,入宮為後,漸漸地就不再碰這些東西了——藥蠱留着也是無用,送給你了。”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或者覺得我是否想要挾恩圖報,我也覺得正常,畢竟我是陛下的妻子,也是太子的娘親,與你的身份對立多年,實在不像是能夠主動相幫的人。”
    顧長思沒想到她會說得這麽明白,一時間險些沒接住話:“臣……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沒有,但皇宮的确是個講究利益往來的地方,昨日你幫我,明日我幫你,恩與仇、愛與恨,勾勾纏纏,分辨不清,你下意識覺得不對都很正常。”靖宓善解人意地解釋,“所以我主動告訴你,不是,你不要有任何的負擔,若要真的刨根問底想知道原因,你就當是……我在感謝你母親。”
    顧長思猛地擡頭:“我母親?”
    顧令儀和靖宓?她們之間還有一些過往?顧長思從未聽顧令儀講起過。
    靖宓想了想:“其實不是什麽大事,顧大人是個善良的人,在她作為太子妃時,溫和仁善,又氣質清雅,滿宮女眷都喜歡找她說說話,我是嫁給陛下那日,才第一次見到顧大人。”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當時嫁給陛下時,彼此都挺不情願的,陛下覺得我出身不高,不似朝中高門顯貴那般自帶人脈,對他裨益不多,而我呢,當時剛從南疆來到長安,覺得自己本該快快樂樂、自由自在地一生,卻沒想到要被囚禁在這裏,作為一只籠中鳥。”
    靖宓面上浮現出追憶一樣的色彩:“我逃婚了,當時花轎都擡進了晏清門,都已經進到宮裏可我還是逃了,還是三皇子的陛下帶着金吾衛找到我時,正迎面撞上要去觀禮的太子妃殿下,也就是顧大人。”
    “我當時很害怕,是顧大人保護了我,她清婉地跟陛下說與我談談,當時陛下也很給顧大人這位嫂嫂面子,由得我們倆去了。”
    顧長思不由得追問道:“……後來呢?母親她勸你成婚?”
    “她不是勸我成婚,她是在勸我……”靖宓頓了頓,“因為我與她哭,我說我喜歡自由,我不喜歡這裏,不想當什麽皇子的王妃,我想回南疆去,這裏太束縛我。她沒有打斷我,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只是聽我哭。”
    “末了,她才給我擦幹淨眼淚,說她明白我,與我一樣,她也是嫁進了宮裏,沒有了自己原來的身份,”靖宓嘆道,“我就問她,你不想跑嗎?她說,為什麽要跑呢?作為顧大人她可以做的事情,難道作為太子妃她就做不了了嗎?人為什麽要被一個身份框住自己的行為呢?在作為太子妃、皇子後妃、甚至是皇後、太後之前,我先是我自己。”
    我先是我自己。
    好像母親能夠說出來的話,顧長思不禁笑出來,而一擡眼,靖宓也露出了一樣的會心一笑。
    “長思,你的母親是一位很偉大的女性,她開創了許多這個世間、這個王朝的不可能,我甚至敢說,沒有她,很多事情,你的父親可能也不會走得那般堅定。”靖宓正色道,“所以,我把藥蠱給了你,就當是為這一番話,我能夠略略報償一二,也當是為了她那份風骨能夠延續下去,我不願意看明珠蒙塵。”
    顧長思站起身,坦誠道:“多謝皇後娘娘,臣這下全都明白了。”
    靖宓微微笑着瞧他。
    顧長思略略遲疑:“那……多謝嬸娘。”
    “去吧。”靖宓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好孩子,去吧,你會有很好很好的未來的。”
    *
    昭興十七年臘月末,除夕夜前夕,纏綿病榻的宋啓迎不知為何突然恢複了精神,破天荒地要親臨朝會。
    宋晖作為監國皇太子已經主持朝會幾個月了,衆所周知的是宋啓迎在邵翊案後元氣大傷,病得起身都有些困難,因此這一日突然宣布要親臨,諸位臣工第一反應居然是有點新鮮。
    宋晖差人把消息遞到玄門的時候霍長庭正給顧長思做燒烤。
    小王爺心頭大石放下,終于恢複了些往日輕快的少年氣,最明顯的便是有事沒事黏在霍長庭身邊,原本霍長庭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直到他發現自己與師父議事,本來安安生生窩在書房的小王爺不知何時就在外面等着他,還美其名曰路過。
    當然,嘴硬撒謊的後果就是被霍長庭以師兄的身份嚴加管教了,管教內容暫且不提,左右是能消停些。
    烤雞滋滋冒油,顧長思兩只眼睛都快掉進雞翅膀裏了,聞言也只是擺了擺手:“知道了。”
    霍長庭好笑地觑他一眼:“你不擔心?”
    “擔心什麽?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又沒告訴他真話,遺诏現在也是個謎,至于其他的,他說對不起我就要說沒關系?那不光是對我不公平,對那麽多死去的人都不公平……哎呀,你翻個面,烤焦了!”
    “沒有,看着火候呢。”霍長庭悠哉悠哉翻了個面,“行吧,你這麽說也對,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天下的眼睛都看着呢,真要把你怎麽樣也是不可能的。”
    “是的。”顧長思眼睛眨了眨,“不過以他的身子骨而言,也可能是他……最後一次上朝了吧。”
    顧長思猜得不錯,昭興十七年臘月廿八,宋啓迎最後一次上朝。
    纏綿病榻的皇帝現身于所有人面前時,饒是有所準備,但大臣多多少少都還是倒吸了口冷氣,原因無他,宋啓迎太瘦了,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病相,沉甸甸的皇帝頭冠壓在腦袋上,幾乎讓人懷疑要把他的脖子壓斷。
    就這樣,他還要固執地自己上朝,為什麽?
    宋啓迎扶着太監的手,行三步停一步地走上了龍椅,被宋晖和太監聯合着一同摻在龍椅上,尖銳的唱和聲随之響起:“上朝——”
    熟練的請安過後是漫長的沉默,宋啓迎坐在那裏,将那些立于大殿之中的人一一望過,才終于開口說話。
    “諸位臣工,朕久病不愈,一向由皇太子監國,但今日朕不得不親自來,是因為朕有幾件事情要宣布。”
    他已做不到聲如洪鐘,但還好大殿的構造讓他的聲音能夠傳遍角角落落,甚至那語氣裏蘊藏的虛弱和悔愧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其一,朕要頒布罪己诏。”
    “邵翊案結,諸多罪人下獄,然,背後終歸是朕識人不明,錯信奸臣,以至于牽連無辜,以定北王為首的玄門諸子連同北境布政使司、六部諸卿聯手,朕恐怕九泉之下都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是以,朕有罪,當向天請罰,朕已拟好罪己诏,朝會後,由禮部封珩送到祈天殿中供奉,此後百年不得取出,以警醒後世,莫要重蹈覆轍。”
    顧長思不由得擡眼,與龍椅上的那人目光相觸,一觸即收,随衆人一同道:“臣等謹遵陛下聖旨。”
    “其二,”宋啓迎緩了口氣,似乎在平複着自己的心緒,“臨星宮既已建成,耗材巨大,貿然推倒不是良策,着令工部将其中神像全部請出,臨星宮更名為……棠棣宮。”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宋啓迎聲音幾乎要低到聽不見,“朕近日總夢見故人舊事,夢見朕的……皇兄,是以,将所有已故兄弟及其家人子嗣的牌位及畫像都放進棠棣宮接受香火供奉。同時,于京郊先帝陵墓東側修建棠棣陵,将淮安王夫婦的遺骨移于此處,朕左思右想,兄長靈魂不得返還故土,朕始終難掩愧疚之心。”
    顧長思抿了抿唇,壓下心頭一陣酸澀,再度随衆人拜下:“臣等謹遵陛下聖旨。”
    “其三,朕要追封。”宋啓迎仿佛實在沒了力氣,将手中卷軸交給一旁的太監,“名單之上,朕全都要追封,其中尤為重要的,一共有兩位。”
    “一位是,昭興十一年嘉定之役,犧牲于嘉定關外的昌林将軍,霍長庭。”他目光沉沉落在霍塵身上,望着他,一字一頓道,“雖然事情已過,但昌林将軍故時尚且年少,特追封為鎮國大将軍,其父霍韬因長庭之功,加銜為大魏太傅。”
    “另一位是……”宋啓迎目光漸漸移了回來,與顧長思兩兩相望,“淮安王宋啓連,淮安王妃顧令儀。”
    “追封其為——敬文皇太子,與敬文皇太子妃,棠棣宮內、棠棣陵中,封號皆改。其子顧淮,當年因為國祈福,更名換姓,如今運勢已過,特複其名宋晞,重修玉牒,再入族譜。念其勞苦功高,身有舊疾,不必戍守北境,回京居住吧。”
    大殿內靜默一瞬。
    然後砰然炸了鍋。
    皇帝複立先帝廢太子為太子,這是哪朝哪代都沒有的規矩,這——
    “宋晞。霍韬。”宋啓迎主意已定,聖旨早就拟好,這不是商議,而是命令,“接旨。”
    與之一起的還有洋洋灑灑的赦令。
    “免除當年方郜案後,方氏子孫、郜氏子孫世代為奴,不得考取功名、不得沙場從軍的禁制,工部着手複修方郜兩族的祖墳,重立百人碑,令其魂有所安。”
    內侍已經端着它送到了顧長思面前,輕聲道:“定北王殿下,接旨吧。”
    那一封沉甸甸的聖旨,顧長思努力了幾次,幾乎都沒能擡起手來。
    他想要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坦坦蕩蕩,以及崔千雀夢寐以求的自由、翻案、洗刷罪名……
    都在這裏了。
    全都在這裏了。
    這麽多年的堅持……誰說全無意義。
    父親、母親、千雀姑娘、方伯父、郜伯父……
    我做到了。
    你們的清白與公正,我贏回來了。
    他咬緊牙關,眼眶通紅,牢牢地攥住了它:“臣接旨。”
    宋啓迎像是驟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虛弱地撐住龍案,雙手青筋畢現,喘息道:“剩下的,就是一些臣子的晉封了,除了官員調動,朕還要特封一個人。”
    “千機衛指揮使,霍塵。”霍塵本一門心思都挂在顧長思身上,驀地被宋啓迎點到,連忙收了目光,“邵翊案中,你居功至偉,是以朕破格封你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統領中軍都督府諸事,不得有違。”
    “此外,朕還要予你一封號,表彰你斬殺狼王、平定賊寇、戰功赫赫。” 宋啓迎頓了頓,道,“‘成武将軍’,朕當年曾想給昌林将軍一片土地建構府邸,只可惜天不假年,昌林将軍英年早逝,此地也成了空地,如今,便一起賜予你了。”
    補償了一堆,再細心些便可以看出,這就是在以當年嘉定之役昌林将軍凱旋而歸的準備來進行封賞,他這是要把虧欠的身份與地位悉數補回來。
    霍塵了然地行禮:“臣遵旨。”
    “以及,朕記得你仿佛無父無母?”
    霍塵一愣,旋即看到宋啓迎目光快速地瞥了一眼霍韬。
    “……是。”
    “霍愛卿獨子犧牲于戰場,你出身北境,又與他同姓,年齡也與長庭相差無幾,想來怕是上蒼眷顧,重新還了霍愛卿個兒子回來。”宋啓迎淺淡地笑,“朕就封你為霍太傅義子,皇天後土在上,你可要好好孝順你的父親。”
    霍韬險些淚灑當場:“老臣謝陛下隆恩。”
    好了。宋啓迎看着這來之不易的歡喜團圓,一股遺憾油然而生。
    事情都辦完了,可如果早一點,如果能夠再早一點……是不是一切早就會這樣歡喜一堂?
    可惜沒有如果。
    他沖宋晖使了個眼色,宋晖會意,立刻過來扶他:“朕要說的,就說完了,快到年下了,願諸位臣工,來年順遂平安,如願以償。朕,該回去休息了。”
    在諸位臣工的跪送下,宋啓迎被宋晖攙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議事殿。
    望着他的背影,顧長思攥緊了沉甸甸的聖旨。
    他之前總有種感覺,現在無比确定。
    這個朝代要迎來又一場黎明,而名為宋啓迎的這位帝王卻日薄西山,滿身暮色,蹒跚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