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礼沉默了好一阵，才敢直视唐清梦的眼睛，眸中已是一片水泽，颤声问：“容安还活着？”
唐清梦全然不知他的推测从何而来，只觉得气血翻涌到头上，高声反问：“我兄长还活着？”
二人对视一眼，同样的难以置信激动万分，也同样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又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失望与落寞。
王时在边上目睹两个人难得燃起的希冀双双破灭，忍不住推了一把唐清梦的肩：“别卖关子，免得让人空欢喜一场。”
唐清梦不屑地睨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对陈南礼道：“我师父尚有血脉留存于世，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南礼“哦”了一声，王时想开口解释，反被陈南礼瞪了回去。
“是容安做主，封锁了消息，把那小子送到翁老家，”陈南礼慢悠悠道，“棋仙的关门弟子身份扑朔迷离，有些人只知晓和唐家有关，一度以为是容安得了棋仙赏识，并不知晓实际上是你。为了保你，他不得不把这消息瞒下来。”
“罢了，”唐清梦叹了口气，“反正我兄长都不知道在黄泉殿逛了几个来回，眼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她不再追问，陈南礼皱着的眉头松了几分，刚想开口安抚她几句，就听她又问：“只是我心里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
唐清梦凑到他耳边，眼波流转着意味不明的精光，嘴角勾起一丝筹谋得逞的笑：“殿下刚刚为什么亲我？”
呵出的热气悉数喷在他的耳边，连同她平日里用惯了的梅花香一同与他的鼻息交织在一起。
唐清梦拉远了些距离，笑看陈南礼面上岿然不动，红晕却一寸寸爬上他的耳朵。
嚯，还挺纯情。
唐清梦暗自想，那他为什么亲我？
王时坐得远，只见唐清梦在他尊贵的太子殿下耳边说了什么，具体的话他一字没听清，眼睛却真真实实看见了陈南礼那一刻僵住的表情和变红的耳朵。
齐涣临走前交代，唐家小儿杀伐果断睚眦必报，这回不会是谋划着怎么报复殿下吧？
想到此，王时当即把陈南礼扯到自己身后，陈南礼还没从唐清梦的话里回过味来，一个不察后脑又撞上了马车的窗框。
“你想干嘛？”王时眼里充满警惕，牢牢护着陈南礼一脸防备，“你别妄想对殿下动手动脚！”
陈南礼一手揉着再次被撞疼的后脑勺，一手无力地搭上王时的肩膀：“你给孤滚下车去。”
王时：……
马车正好停下，车夫在外面喊了一句“到了”，唐清梦笑得乐不可支，挑起帘子朝王时比了个请的手势。
王时陡然挨了骂，疑惑地看向陈南礼，陈南礼朝马车门扬了扬下巴，简明扼要地吐出一个字：
“滚。”
王时下了车，陈南礼才望向窗外，问道：“这是哪？”
“医馆，”唐清梦理了理衣袍，扶正发冠，“来看看我救下的那个乐
工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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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南礼点点头，又嘱咐一句，“不要见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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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梦闻言，冷着脸问他：“既然殿下这么不放心，为何不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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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在这等着，你方能速去速回，”陈南礼从抽屉里翻了本奏疏拿在手里，“否则又像你在翁宅，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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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那么着急做什么，”唐清梦冷哼一声，“你明日又不用上朝。”
陈南礼彻底没了脾气，只好朝她摆摆手：“去吧。”
*
王时跟在唐清梦身边，两个人大摇大摆进了医馆。跑堂的伙计认得王时，也认得唐清梦这张酷似唐清秋的脸，道了句“稀客”将二人往后头的厢房引。
医馆前头坐诊、抓药、煎药，来来往往的药童、伙计和病人络绎不绝。后面几个厢房用作晾晒药材，而今单独辟出一间小屋让乐工住下，偶有医女出入料理她的伤病。
唐清梦站在厢房门口，抬手想要敲门，忽然想起些什么，手臂悬在空中对王时道：“你跟我来做什么？殿下不是让你滚了吗？”
“那是殿下暗示我，让我跟着你，防止你又发疯，”王时为自己找好理由，嘴硬道，“殿下的意思，就算你看我不爽，我看你也不爽，我还得跟着你。”
唐清梦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屈起手指敲了敲门：“那你可真闲呐。”
王时：……
医女为她打开门，看清唐清梦的脸时，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不过很快明白她的身份，朝她福了福身：“秦大人，王大人。”
“她情势如何了？”唐清梦的目光瞟向屋内，发现床帏幔帐把乐工挡得严严实实，“我进去看看。”
医女身形一移，不给她丝毫进去的空间：“大人，男女有别，还需您体谅……”
唐清梦登时说不出一句话，百感交集涌上心头，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王时帮腔道：“人是秦大人救回来的，伤势如何，也总该知会这位救命恩人一声，对吧？”
医女纠结了一会，听得床帏里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可是救我的郎君来了？”
医女“欸”了一声，里面的人沉默片刻又道：“请大人进来吧。”
唐清梦和王时这才被医女放进门，屋内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无其他家具，两人只能站在桌边，看着医女忙忙碌碌扶乐工起来。
乐工浑身伤病，抬头看了唐清梦一眼，直挺挺地跪下去：“多谢大人相救，若非大人，奴恐怕当日就要殒命在薛家公子手中。”
唐清梦记挂着她身上的伤，连忙示意医女扶起她：“举手之劳，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安心养病才是。只是……”
唐清梦顿了顿，继续说：“你住在医馆多日，也未曾听绮红楼派人来寻你。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奴原姓沈，家父在奴七岁时获了罪，奴因此被卖进了绮红楼中。跟着师父学琵琶后，师父为奴赐名清音。”
“京中姓沈
的人家可不多⑺()_[(．)]⑺▎来⑺+?⑺+?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⑺()?()，
”唐清梦斟酌了一会儿()?()，
“沈瑜你可认得？”
听见这名字()?()，
清音迅速红了眼眶(s)?()，
跪在床上朝唐清梦郑重再拜：“正是家父。”
王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感慨道：“本以为沈家女眷没人活了下来，未曾想绮红楼里竟还藏着一个。”
“是啊，”唐清梦难得附和他的话，“谁能想得到呢。”
唐清梦细细看了清音手上的伤，又问过医女平日的用药，即便不同医理也强撑出颇有耳闻的意思，好一顿嘱咐医女务必让清音的手恢复得完好如初。
听完她这顿耳提命面的唠叨，医女才顶着满头大汗，在清音不舍的目光中将二人送出了大门。
唐清梦背对着关上的门，怅然若失地站在门口。王时自顾自往前走，嘴里啧啧称奇，对她道：“你信不信你刚才若是再多说一句，这丫头就要以身相去报恩了？”
“别开她的玩笑，”唐清梦严肃地训他，“平白污了她的名声。”
王时站住脚步，回过神来等她：“她都进了绮红楼，哪还有什么清名？”
唐清梦冷笑一声，语气里不无庄重：“贵公子流连妓院，便要称上一句风流。不得已在妓院里讨生活、哪怕是清倌乐工，也要被你们说没什么好名声。这就是你们坚守的世道。”
王时被他的话骤然一噎，涨红了脸张口结舌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关心你怎么看她，只是这些冒犯的话，今后在我面前不要再提，另外还有一事，”唐清梦走近了几步，“沈家的女儿，棋仙的孙子，再算上我这个唐家最后的血脉，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吗？我当日脱身于流放队伍，当真没有其他人从中插手？”
*
陈南礼端坐在马车中，手里虽不停地翻动奏折，视线却从未在上面聚焦一刻。
江南仍旧没有齐涣的消息传来，埋着的暗桩也无被人启用的痕迹，齐涣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那条泥泞的山间小路上。有影卫去附近的林中寻他，也只寻找到一些打斗的痕迹和满地血迹。
他是否活着？何时才能回来？
没了岚之，我又该怎么办？
奏折在他手里被揉成了一团，陈南礼回过神放开手时已经来不及，上面的折痕已经无法展平。
写着新政条令的奏折如今真成了废纸一张，被陈南礼随意往抽屉里一丢，“哗啦”一声合上抽屉。
唐清梦恰好此时进来，听见抽屉的声音打趣一句：“谁惹了我们家殿下，让他发了这么大火？”
“等你等得久了而已，”陈南礼状若无事，安生笑道，“那姑娘伤势如何，这才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殿下方才不是还催我快点回来？”唐清梦不满地睨他，看着换了人的车夫问道，“原来的车夫呢？”
“突发急病，方巧正是在医馆门口，就让大夫扶进去了，”陈南礼语气与往日没有半分差别，“医馆遣了他们的车夫送我们回去。”
“是
吗？”唐清梦撩开帘子，医馆门口人来人往照旧，丝毫不存在方才有人突然发病的混乱，“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这场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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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难，”王时接过话茬，“人各有命，枕言纵然心软，也不要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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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除有异心之人，殿下真是好手段。不过我心软，恐怕学不来殿下的万分之一。”唐清梦坐在陈南礼身侧，并不看向他，只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敢问殿下，对待您的同党，是否也是这样狠辣，这般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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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南礼不明所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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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梦抬起头，眼里是一片凛然的恨意，如同一柄尖刀扎在他的心口：“沈家的孤女因何没被收押成为军妓，反而进了绮红楼？我师门惨遭江洋大盗屠戮，山上血流三日方才流尽，为何独独留下一个孩子活在人世？唐家三百口，又为什么偏偏只剩下我一人？”
陈南礼绕清楚了个中曲折，不怒反笑：“你觉得都是孤做的？一个坐不稳东宫之位的太子，为何要费尽心思将毒手伸向辅助自己的人身上？”
“因为你要的是忠心。”
唐清梦斩钉截铁：“你要的是忠贞不二，永远不会倒戈向其他皇子。你告诉每个人家族被灭都存在疑点，让我们主动选择复仇，从而不得不攀援上你这棵最能庇佑、最有利的大树，成为你巩固自己位置的附庸和傀儡。我是如此，清音也是如此，同样的话，你在托孤时对翁尧也说过一遍，只不过未奏效而已。”
“我说得对吗，太子殿下？”
麻了……同列车有病例了……还不知道是哪个车厢……等通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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