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曾经活着的人。
超人的虚拟模型亮起，浮在他身边。那个S蜿蜒在超人胸前。红披风在凝滞的空气中飘扬。仿佛一尊庄严的遗像。布鲁斯市场站在死者坟前，棺木巨大且沉，他的心脏因空洞太多而干瘪畸轻，几乎随时会被压下水面。光芒从宇宙之外照射进来，然而发光的星星已经熄灭了。他抱臂凝望。又揉了揉太阳穴，吞下一大口冷咖啡，不料被发紧的喉头噎住，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咳呛。他咳得缺氧，甚至胃都拧了起来。眼眶发涩，心中滚烫。他盯着他胸前的族徽 ：S。希望。
他现在希望克拉克还活着。
07
如果对着流星许愿有用，超人一定是那颗飞得最快的星星。
克拉克被挖出来时穿着丧服，带着潮湿的霉味。虽然闻起来不太好，但布鲁斯长舒一口气，下葬半年，他还体面完整。
布鲁斯在肯特一家迁回之日来访，他们并肩站在农场的白色洋房前。搬家工人来来去去。
克拉克说：“那时候我还是太年轻——或许全宇宙的青少年都会有叛逆期，总觉得爸把我当作一只随时会被戳爆的气球，于是把我拴在农场。”
“你会飞这一点倒是和气球一样。”布鲁斯补充道。
克拉克没有反驳，只是弯起眼睛对他笑。他在家里不戴眼镜，一头短鬈发蓬松柔软，看起来活泼许多。肯特夫人细细切着柠檬片，水果刀在案板上哒哒哒响。克拉克抱着一个挡住脸的大纸箱到楼上。
而布鲁斯在玛莎的热情之下无事可干。“你是客人！”玛莎说。他倚着栏杆看风景，堪萨斯的风抚着他的发丝，远处玉米长势喜人，叶片翠绿窄长，田野上笼罩着阳光。
此刻有视线黏在布鲁斯背后。他没有回头望。
是克拉克。 克拉克正站在飘窗前，神思也跟着窗帘飘荡。天知道他出现在星球日报的人们面前解释自己的死只是统计错误时费了多少口舌。同事们看到他，第一眼惊叫出声，第二眼饱含热泪。玛莎说想让儿子多陪陪她。佩里双重意义上的脸黑，但批年假足够干脆。 他把箱子搬进久违的房间，暖黄色的吊顶，书架上整套的灰幽灵。他摆正那只小恐龙，拂去书架上的灰尘——那台相机，它还在那儿，闪闪发亮。
克拉克捧着它发了会儿呆。他走近窗台，悄悄地，鬼使神差地，尽可能轻巧地靠近。脚跟已经不在地面。布鲁斯在一楼。克拉克看见四分之一个硬朗轮廓。 他拨弄着胸前的相机，取景框对准他。
世界仅剩一个方框，布鲁斯站在方框中央。
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玛莎拉开冰箱，模具里的冰块哗啦哗啦倒出来。
“克拉克，亲爱的，柠檬水做好啦，加了你喜欢的蜂蜜。”玛莎往楼上喊，随即又转向门外：“还有布鲁斯的，我加了更多。”
布鲁斯接过水杯的手诚实而细微地抖了一抖。
“小伙子们，我去一趟镇上取苹果酒。”玛莎走出门，向布鲁斯笑笑：“留下来吃晚饭？”
布鲁斯点点头。
“妈，我去吧！”克拉克从窗口探出身来。
玛莎抄起车钥匙道：“镇上不少人参加过你的葬礼，你别吓着人家。”
发动机隆隆作响，肯特夫人方向盘一打，地面扬起浮土，轧出两道辙痕。
布鲁斯望着玛莎的车子开向镇上。克拉克盯着他的背影。他们陷入奇怪的胶着，空气安静得出奇，树叶上传来风声。
小镇青年径直走到他跟前。还捧着相机。树影落在他鼻梁，侧脸一块三角形的光，阳光照亮他脸上的绒毛。更显年轻漂亮。他低眉，又抬头，蓝眼睛紧盯着他。阿多尼斯。他无来由地想。
“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克拉克小心询问。
他暗道，你不是早就拍过了。拍得黑乎乎的。但在克拉克发现自己的作品合集不翼而飞之前，他还不打算透露他已经发现。他没来由地想，克拉克今年多大了？三十二岁？
“布鲁斯？”克拉克展示手上的东西，“这是我十多岁就开始用的相机。没想到妈还留着它。”
我知道，我都知道。布鲁斯想。没错，他的确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 他喝了一大口柠檬水，伟大的蝙蝠侠罕见地被呛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他喉头发痒。
“你还好吗？”
为什么不？ 日头明亮，天气晴朗，暖风和煦。晾衣绳上散发着皂角气味，被太阳大大方方地晒过。布鲁斯平静呼吸，说服自己不要去想拉娜?朗盘起的麻花辫。
“……你拍吧。”
“看镜头，布鲁斯！”
布鲁斯挂上一个调侃的笑容，补充道："我可不会给你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