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得珠帘微晃,发出一阵不易察觉的哗啦轻响,火红烛光也随之一动。南宫厌将头靠在床头,合着眼,烟杆垂落,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正是最寒冷的深夜,北风吹得空庭枯叶纷飞,檐下灯盏轻轻招摇。
    迷迷糊糊中,南宫厌感觉有人上前将被褥给他掖好,等睁眼的时候,殿中燃满灯火,萧荧正坐在他面前,床边的矮桌上放着一只瓷白的碗,里面的药汁早已凉透,散发着更加苦涩的气味。
    他动了动身子:“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萧荧说:“药已经凉了,我去热了你再喝。”
    南宫厌抓住他的袖子道:“这些事让下人去就行了,你坐下跟我说说话。”
    也许是因为病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虚弱。
    “说什么?”萧荧脸色苍白,瞳孔黑得如浓稠夜色,极轻地笑了一下:“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南宫厌也笑了起来,眼神清明道:“自然是说说你怎么在我的药中下毒的。”
    一场梦做得太久便会沉溺其中,清醒后也不愿意相信那是虚幻而非现实,因为对方片刻的顺从,他就觉得他已经回心转意了。
    萧荧抿着唇,不说话,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药在南宫厌的注视下喝了个干净,然后将药碗重重放到桌上,面无表情道:“既然觉得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原本不相信你会害我。”
    “那现在呢?”
    南宫厌眼神平静如深湖,看着他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安静的又紧绷的氛围笼罩着整间屋子。
    萧荧一向对他都是淡淡的,现在更是无话可说,正欲起身离开,南宫厌却突然松开了手,手里的烟杆掉落,烟灰洒了一地,他猛地掐住萧荧的下巴,眼中处泛森寒的光。
    萧荧被强摁着动弹不得,鲜血从额角涌了出来,糊了眉眼,头上火辣辣的痛让他冒了一背冷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雾。
    南宫厌服用了太多浮麻,发作的时候会神智不清,萧荧并不想过度激怒他,所以未闪未避生生挨了这么一下,他手下的力道极重,萧荧咬紧了牙关,脸上瞬间冒了层浮汗,喉咙里泛着血腥味。连鼻腔都是,但还是竭力维持着镇定。
    远处天空,绽开一团绚丽烟火,随即又响起一声沉闷爆炸声,头顶的力道松了些。
    鹿京禁燃烟火,夜半有人放烟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南宫厌望着那暗下去的烟火,那一股深埋的戾气显现出来,最后又一点一点散去。
    南宫厌垂眸望着他,好半天才低声开口,“你做了什么呢?”
    “你不是很清楚吗?又何必再问?”萧荧在灯笼的暗影中坐了下来,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可却越擦越多。
    南宫睫毛垂下,似乎有些倦了,“我念着我的曾经的情分,许多事情没做的太绝。我真心爱你,所以我善待和你有关的所有人,对你也一再宽容。我以为你会收手,现在想来却是我天真了。你这个人啊。真是、太不知足了。”
    “我不知足?”萧荧笑了起来,歪了下头,黑发垂落肩头,“南宫厌,你扪心自问,你爱的真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毁掉他?”
    一阵风吹过,纱帘轻轻浮动,南宫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只有你属于我。我做的这一切也都只是想让你好好呆在我身边而已。”
    萧荧闭了闭眼,不说话。
    青尧这时走进来,脸上是一贯的平静表情,道:“主子,他们已经杀了进来,属下护送你先离开。”
    “鹿京守卫森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萧荧唇角噙了丝笑意,漆黑的眼眸深冷,替青尧回道:“是我命人将内宫的门打开了。”他缓缓站起身,修长的手垂在身侧,一缕鲜血顺着手背蜿蜒滴落,看着他的表情继续道:“你有今日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
    柳隋被萧凝从沁薇苑带出后便一直藏身于宫中,萧荧来了之后,他便做了萧荧手中的棋。
    萧荧利用他父兄的关系清除一些绊脚石,譬如尹伯青和那些身居要职的三省官员。
    这些年来东尧朝堂表面平静,实则已经被萧荧搅得一团乱。
    水混了才能摸鱼。
    而和北国的仗之所以能打这么久,也是他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借南宫厌的手除掉了凌风裳和律言两个劲敌,和消耗东尧的一些元气,日后交起手来不那么吃力。
    青尧倒吸了口冷气,这么多年他不动声色没表露出半点野心,没想到是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