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倾塌,宛京所有的花好像也都随着这场风雨落了。
    一股酸涩逼红了凌风裳的眼睛,她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贵妃曾问凌风裳,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北凉的那些年,她期盼着皇兄的书信,她不怪他不敢承认他们,只恨凌风华将他送到北凉。
    离开宛京的时候她赌气,发誓再也不回来,可流落在外的那几年,她又时常想起儿时的那场雪覆了满城楼宇,白玉兰花开满街巷。
    后来凌风裳真的回不去了,也没来得及跟他见最后一面。
    许淙走到凌风裳的身侧,撑伞为她遮了雨。
    凌风裳双眼通红,抬手捂住了胸口,是那无数道刀疤在隐隐作痛。
    数年来惶惶不可终日,虽做了许多,却始终没越过那条线,她的心从不在皇位上,要这些没有意义。
    “他们快要杀进来了。”凌风裳淡声道:“先生还不走吗?”
    许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边乌云滚动,缝隙中露出几缕晨光。
    “雨停了。”
    “是啊……停了。”
    今日过后就再也没有北国了,晨光熹微新的王朝诞生。旧人旧事,就留在过去吧。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
    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湿透的黑发贴在凌风裳的面颊,她两只手放在脸上,有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她长睫颤了颤,视线望向楼下。
    总得有人去赴死。
    凌风裳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风吹动她淡绿色的衣摆,她弯腰拣起积水中半截剑,疯魔般的大笑了起来,凄厉的声音从高楼传入每个人耳中。
    然后像只断了线的纸鸢,自高楼坠下。
    断剑捅穿了她的脖颈,她一辈子都想从污浊不堪的泥泞中爬出,最终还是一无所有,殉了这北国王朝。
    车辇上的萧荧看着泥地里的两具尸体,眼神冰冷,喜怒不辨,懒懒道:“死透了?”
    “属下看过了,确确实实是死了。”
    那剑直接穿了喉,又从这么高的楼上坠下,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萧荧漆黑的长睫颤了颤,手指轻轻抚着黑羽鸟背上的羽毛,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拿出帕子捂住了嘴,眉头紧皱,青尧想为他顺气,却不敢太逾越,只能干看着。
    萧荧生得美,肤白如雪,眼角上挑,加上眼中的那点红,瞧着跟精魅似的,端得却是君子如玉,说话也淡淡的,让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也不怪主子念了这么多年,用尽手段把人弄过来。
    他咳了很久才平复下来,帕子被血染红了一片,连他的唇也沾了一点,显得诡异而靡艳。
    萧荧将帕子丢到泥地里,神情淡淡的,可青尧却捕捉到了他嘴角露出的一抹诡异的笑意,一股寒凉之气瞬间从脊椎蔓延至全身。
    他望向青尧,漆黑的眼眸中寒风飕飕,在里边望不到底,只觉得越看越危险。
    “这里交给你处理。”
    “是,公子。”青尧低头,不再看他的眼睛。
    青尧走后,萧荧继续抚着黑羽鸟的羽毛,纤长洁白的手指从它的脊背缓缓上移,鸟偏了偏头,亲昵地往他掌心蹭。
    萧荧笑意加深,手上的血沾到鸟毛上,他手指捏住了黑羽鸟的脖子,鸟在手中渐渐地停止了挣扎。
    “他这么心急要找死,我怎么能不成全他呢。”
    一旁的士兵以为他说的是黑羽鸟,但还是将头低下,大气不敢出一下,怕自己也成了他手中那只畜牲。
    南宫厌服下了许多浮麻,他用烟杆挑开纱幔,看着外殿中遍地摔碎的器具摆件,看向跪在门口浑身发抖的宫人。
    第八十三章
    眼看着快入冬了,南宫厌却突然病倒了。御医来看过,说是受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
    南宫厌望着低垂的夜幕问了一句,“外头是什么动静?”
    跪在廊下的小太监身型肉眼可见的抖得更厉害了起来,磕磕巴巴道:“奴、奴才不知。”
    南宫厌靠在床上神色带着倦意,闭目捏了捏眉心又问:“他回来了吗?”
    “回皇上,已经回来了。”小太监说:“人现在在萧贵妃那里看小殿下。”
    半柱香之前青尧捧着奏章来报——萧荧率兵攻破宛京大获全胜。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南宫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跳了一跳,良久都没说话。
    萧荧如今是攥在他手中的雀鸟,可这鸟雀会有飞走的那天吗?
    南宫厌沉吟片刻,吩咐道:“把这些收拾干净。”
    门口的宫人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后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