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平海市浮山縣是一座群山環繞的小縣城, 由于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利等因素,經濟較為落後,當地多為農業人口。
    柏恩收拾好了行李, 便一頭紮進了大山裏。
    來的第一天, 沈葵特地打電話過來,邀請她去家裏坐一坐。
    柏恩挑了休息日過去,擡眼看了一眼那棟不起眼的小洋房, 遲疑一刻才敲響了門。
    沈葵過來開了門, 随後笑着讓她進來。
    柏恩乍知道她的身份,還有些拘謹, 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悶着頭将手裏的禮品放下來。
    對方反倒先親切說:“小妹,你先随便坐。小涿在樓上,我去叫他下來。”
    柏恩點點頭笑道:“好。”
    她悄悄地打量起房子的裝修,有些舊,但是很舒适幹淨。
    “小柏阿姨!”沈涿看到他, 兩步并作一步從樓梯上下來。
    柏恩眼底浮出訝然,才兩三年不見, 他個子長高了很多, 比起小時候五官更加清秀舒朗, 成了一個溫柔清爽的小帥哥。
    “真是好久不見了。”柏恩笑道。
    “嗯。”沈涿腼腆地笑了笑。
    沈葵跟在後面對小涿道:“去看看廚房有什麽水果,端來給你柏阿姨吃。”
    他忙不疊地點頭,起身進廚房。
    柏恩感慨道:“他真能幹。”
    沈葵倒了茶,端給她,“他都這個年紀了, 不會做點家務說不過去。”
    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小妹,這次真是辛苦你們過來。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地方經濟不好, 我調過來以後也想了很多辦法,招商引資——可哪個企業願意來山溝溝裏來。”
    “為了發展這邊的經濟,我起初也想看看旅游業能不能行得通。像是溧山的佛像,在本地很受歡迎,只是宣傳了好一陣,也沒人過來。”
    柏恩聽着這個地點覺得有些熟悉,不确定道:“我之前抽獎抽中過一個溧山免費游的門票。”
    沈葵驚訝道:“那肯定是我們這邊發出去的,你現在離那邊近,以後可以抽空去山上看看,風景很好。只不過可能沒什麽名氣,再加上路遠,最後也沒有幾個人來。”
    柏恩試探問:“那何不先修路?”
    “這個我們也都清楚,但是目前一是財政收入不足,縣裏出不來這個錢;二是扶貧資金有限,杯水車薪;三就是沒什麽大企業來投資,難籌到資金。更不要說,山區修路難,技術方面還有限制。”
    沈葵笑着緩緩道。
    柏恩唔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所以這次上面在縣裏設置了試驗田,招了很多像你一樣的人才過來,也是想打出一點農産品的招牌出來,好讓山外面的人看見還有這麽一個地方。”
    她嘴上明裏暗裏恭維着她,不過之所以願意和柏恩講這麽多,一方面是她父母是哥哥的恩師,并且他拜托她要好好照顧她,另一方面也是清楚她對象是大老板,趁勢搞好關系說不定能拉來投資。
    至于柏恩的專業水平,她是持懷疑的态度。雖說從簡歷上看她是成績斐然,但是有這樣的父母和丈夫,什麽東西得不到,恐怕只是下來混個經歷。
    柏恩捧着茶杯問:“一共來了多少人呀?”
    “各地來的專家學者,攏共九人。”
    柏恩緩緩點頭,心裏有了點數。不過她才剛來,對這裏的不算熟悉,并不急着承諾什麽。
    小涿捧着果盤過來,各色水果被削皮切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十分漂亮。
    柏恩吃了幾口水果,問小涿:“是不是上三年級了?”
    小涿點點頭:“我明年就上四年級了。”
    柏恩笑了一下:“崽崽也快要上小學了,她在幼兒園裏天天搗亂,真不知道等開學之後該怎麽辦。”
    小涿認認真真地聽着,柏恩又繼續講了一些瑣事,比如家裏養的小橘子長得好胖,崽崽根本抱不動之類的。
    又與他們閑聊了一會兒,時間不早,她就告辭離開。
    沈葵道:“路遠,我找人送送你吧。”
    柏恩笑着搖頭:“不勞費心,有人送我過去,下次我再來拜訪你。”
    沈葵站在門口送她出去,見着柏恩上了停在路邊一輛不起眼的車,一只冷白修長的手順勢攬過了她的腰,車門很快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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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縣對這些下鄉的專家們很重視,柏恩也沾光有了一間簡陋的單人宿舍。
    徐獻清幫着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宿舍,鋪床時,他伸手壓了壓床板,覺得不太結實,又坐上去試一試。
    床板發出一聲拉得長長的吱呀叫聲,他眉頭緊鎖,想不通這樣的床竟然還能接着被用下去。
    但是柏恩早習慣了艱苦的宿舍條件,對這次的宿舍安排極其滿意。
    徐獻清看她自得其樂,勉強道:“我每周來看探望你一次。”
    “……”柏恩不樂意道,“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坐牢了一樣。”
    徐獻清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有些固執地看了她一眼,看來在他眼裏,她這和進去了沒什麽區別。
    “好好照顧自己,不舒服別硬撐着,注意安全,別輕信別人。”他又檢查了一遍她的手機,确認緊急聯系人是自己。
    “我知道,你不用擔憂。”柏恩怕床真塌掉,只虛虛地抱了他一下,當作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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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幾乎隔絕世外的大山裏面,每天早上五六點起來,晚上八九點鐘回去,高強度的工作已然成了家常便飯。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某天村委會還過來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搖頭風扇。
    柏恩感覺這日子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平時消遣少,他們這個團隊的人又常聚在一起分工、商量結果。時間久了,柏恩也漸漸和另外八個人熟悉起來。說是學者,其實裏面也就是兩位是教授,其他大多都是從別的基層調來。
    有一位小夥子叫關承望,和她年齡相仿,是本科畢業以後來到這裏的。
    “其實我當時畢業都準備去當銷售了,不過聽說前面有一個人放棄了崗位,我就被補錄上去了。”
    田埂的陰涼處,他們兩個人閑聊着。
    “你工作的那年,我正好放棄了一份基層的工作。”柏恩擰開水瓶蓋子,望向不遠處,大片大片綠油油的稻田,漫山遍野。
    只是由于當地氣候土壤的問題,每一株雖然看着生長很旺盛,她卻知道裏面稻穗一大半都是空殼,産量很少。
    關承望問:“為什麽放棄了?”
    柏恩說:“當時懷着女兒,便決定先把她生下來再說。”
    他反倒有些羨慕:“你都成家了啊,我還沒交過女朋友。”
    “……以後都會有的。”柏恩安慰他,“不過一個人其實也挺好。”
    關承望沒應她的話,他挺想有一個家,但是目前的工作強度确實不太适合交女友。
    “我當時畢業就留在了——”他伸手指了指北方,“那個地方,你去過沒有?”
    柏恩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愣了一下,那是浮山縣北邊的一個小縣城。
    “我原本就是要去那裏工作。”
    關承望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巧的事情,驚異道:“所以,我當時能得到這份工作,其實都是你?”
    柏恩糾正:“其實是因為我的女兒。”
    他笑了一下:“還真是有點戲劇。”
    柏恩又有些好奇:“那你在那邊工作……怎麽樣?”
    他說:“其實挺累人的,但是也挺有成就感的。”
    “感覺有點神奇。”
    “怎麽說?”
    “我以為自己已經失去的東西,現在好像正一點一點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來。”
    “那這應該是好事吧?”
    “嗯,是好事。”
    柏恩喝了一口涼白開,有一些水順着她的唇角流下來,然後染濕了她的前襟。風吹過來,吹倒麥田,吹進她的領子裏,帶來陣陣涼爽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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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恩每周有一天半的假期,月底才給他們三天假,讓他們有機會回家。
    徐獻清對這種休假機制嗤之以鼻,柏恩多次向他解釋現在是農忙,等到農閑的時候就會好一點。
    他在附近的鎮上租下來一座獨院,方便她平時也能過來休息。不過柏恩沒那麽多時間通勤,只在休息日過去。
    周六早上,柏恩難得能睡懶覺,還沒睡醒,就被徐獻清給揉弄得睡不下去。
    見她睜開眼,他湊上去親了親她的下巴。
    “等、等一下。”柏恩知道他有點難耐,但是她現在……
    她一時也不顧上身上的衣服被胡亂丢到床下面,徐獻清吻住她唇,然後從後面抱住她。她哼哼了兩聲,說不出話更無法推拒,渾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
    過了一會兒,徐獻清摸到了她臉上的淚水,動作停了一下,嗓音沙啞問:“我又沒用力,你哭什麽?”
    “腰、腰疼。”柏恩可憐兮兮地回頭。
    她這兩天在田裏彎腰彎猛了,躺在床上也睡得極不舒服。他怎麽上來就直奔主題,一點也不心疼她。
    徐獻清将她抱起來,讓她的後背貼在自己的懷裏,安撫道:“先做完,就一次,我會很輕。”
    “……”不應該直接放過她嗎?
    他果然放輕了動作,很溫柔地親吻她,讓她放松了很多。
    将房間收拾幹淨,徐獻清開車帶半死不活的柏恩去當地醫院。
    他牽着她的手往前走,耐心地哄着:“總要先拍個片看看。”
    柏恩還有些悶悶不樂,大熱天,她不想在醫院跑來跑去。
    骨科大夫看着拍出來的片子道:“骨頭沒什麽問題,應該是彎腰久導致了的腰肌疼痛,多休息,平時多站起來走走。”
    柏恩自己診斷也是這個結果,小聲埋怨道:“我就知道,你非要帶我來,簡直是浪費醫療資源。”
    徐獻清握住她的手,不管她的話,問醫生:“怎麽樣緩解?”
    “按摩、針灸都可以,建議去旁邊中醫院推拿科。”
    徐獻清帶柏恩出了醫院。
    坐上車,柏恩又覺得不舒服,在椅背上蹭來蹭去。
    “中醫院離得近,我們過去看看。”他伸手幫她系上了安全帶。
    中醫院推拿科科室很小,人也很少的,裏面的就一個女醫生,接診、推拿都是她一個人。
    柏恩乖乖地趴在按摩床上,女醫生伸手按了按她的腰,她凄慘地叫了一聲,把醫生和徐獻清都吓了一跳。
    女醫生不确定道:“這麽痛嗎?”
    “不是……”柏恩丢臉地将頭埋進枕頭裏。
    醫生繼續找穴位按摩着,柏恩壓抑起自己的嗓音的痛叫聲,還是難以控制地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她感覺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魚,任人揉搓。
    因着隐忍,柏恩面色潮紅,額發都被汗水打濕。徐獻清覺得她現在有些可口,他從她身上移開視線,覺得禁欲久了,人果然會出問題。
    女醫生笑道:“快好了,再忍忍。”
    又壓着她的尾椎按。
    柏恩感覺按摩的酸痛已經蓋過了原本肌肉的疼痛,等按完之後,她感覺自己已經虛脫了。
    虛虛地向徐獻清伸手:“好累。”
    徐獻清扶起她道:“我要不也去學一學,下次幫你按,更方便一點。”
    柏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一定好好休息,不會讓你找到這個機會。”
    回到家裏,柏恩覺得腰上确實好受多了,回床上繼續補覺。
    徐獻清顧及着她,沒再動她,但是仍然親親舔舔,像餓狼一樣。他們每次見面的時間有限,他不做些什麽總感覺很虧。
    柏恩現在每天都忙,生理需求漸漸有些趕不上他。
    她鼻音柔軟道:“不是說,人到了三十歲,精力會大幅度下降嗎?”
    徐獻清掰過她的臉道:“要不要試試你說的對不對?”
    “不用不用……”柏恩反抱住他的腰,趕忙道,“不用證明,我很信任你的。”
    他順了順她的頭發,放過她道:“趕緊睡吧。”
    柏恩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
    “媽媽。”
    小款冬坐在床邊,見她醒來,将手裏的書合上,放在一邊。
    柏恩坐起來,捧起她的臉親親,溫柔問:“什麽時候來的?”
    “張叔叔送我來,四點半到的。”小款冬垂着睫毛,臉上帶着心疼,“爸爸說你好辛苦。”
    柏恩笑了笑,摸了摸她散落在肩頭的軟發:“其實也不是很累,別光聽你爸爸胡說,但是我确實特別想念你。”
    小款冬綻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兩個小酒窩花瓣一樣綴在頰邊。她沒有小時候那麽瘦小,身高也慢慢跟上來,臉蛋帶着嬰兒肥,睫毛秀麗,眼神靈動,身上帶着一股天生的優雅可愛。
    柏恩忽然發現了什麽,驚奇道:“是不是換牙了?”
    小款冬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水汪汪的眼睛看過去,“媽媽,我掉了一顆門牙,好醜哦。”
    柏恩親了親她的額頭說:“款冬,你真是太愛美啦。等媽媽以後變老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呀?”
    “才不會!”小款冬将頭埋進她懷裏,“我只是喜歡自己漂漂亮亮而已,媽媽不漂亮也可以。”
    “哦,嚴于律己,寬于待人,不錯。”柏恩嘉獎般撫了撫她的脊背。
    “你爸爸呢?”
    “在廚房做飯。”
    柏恩動了動,示意她從自己身上下來,然後從床上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她睡得有些久,渾身肌肉酸軟。
    “走,看看他做了什麽好吃的。”
    徐獻清穿着圍裙,在廚房燒菜已經十分得心應手,家常菜信手拈來。
    不過他做飯也有個神奇的地方,就是不管做什麽菜,都是一個味道。雖然沒人挑剔他的菜,他自己倒是不太願意吃,所以吃得很少。
    他聽見柏恩進來,頭也不擡道:“過來把菜端到桌子上吧。”
    他已經将菜盛出來,擺在島臺上。
    等菜全部上齊了,徐獻清才洗淨手坐到餐椅上。
    這兩年由于柏恩東奔西跑地工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機會越來越難得。
    “以後會好起來的。”柏恩眼睛亮亮道,“我們現在已經培育出來了新品種,很适合這邊的氣候,現在正在嘗試推廣。我畢業用的論文也正在準備着,明年六月份應該能順順利利地畢業。”
    “我打算好了,就像顏顏一樣留在高校工作,留在宜西的話,就有更多的時間陪你們了。”
    徐獻清不說話,這些年柏恩畫了太多餅給他,他現在要仔細分辨再決定要不要吃。
    柏恩想起來一件事,又擺起嚴肅表情問他:“上周婆婆打電話給我,她讓我勸一勸你,不要再給徐溫嘉安排相親對象啦。”
    他若無其事地吃起飯:“好像是有這一回事。”
    柏恩有些不理解道:“你雖然是兄長,但是未免管得太多了,怎麽連婚事也管上了?”
    她都好兩年都沒有聽到徐溫嘉的消息,乍然聽到還是因為這種事情,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徐獻清正色說:“他年紀不小,也該成家立業。不過他這個年紀還沒有女朋友,我心中焦急,便覺得不如直接送他去聯姻,也省了他自己的麻煩。”
    小款冬插嘴問:“爸爸,什麽是聯姻?”
    柏恩看了一眼徐獻清,向她解釋:“聯姻就是為了利益而結婚,沒有什麽感情基礎。”
    “哦——”她拉長音調,好奇地問,“那爸爸媽媽是聯姻嗎?”
    徐獻清:“不是。”
    “爸爸,我們老師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要随便把人送去聯姻。”小款冬看準了一塊雞翅,伸手夾進自己碗裏。
    徐獻清:“……”
    柏恩在一邊偷偷笑道:“我們崽崽真厲害,知道的真多。”
    徐獻清換了公筷往她碗裏夾了一堆青菜,語氣溫和道:“我知道了,但是你別光吃肉,多吃蔬菜才能營養均衡啊。”
    小款冬的臉頓時不開心地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