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护工脸上除了惊惶之外，还残留着一丝恐惧和疑惑，像是无法理解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一般。
周胜凯心系爱女，急忙追问道：“小意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护工攥紧双手，稍微冷静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今天老板你出门之后，小姐还是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我担心小姐的身体这样受不住，所以就按老板你[jiao]代的，去厨房端了些好消化的东西上来……”
结果就在她离开的这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周意的房门就变得怎么也打不开，房间里更是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摔打发出的动静。
护工担心周意出什么意外，听到房间里发出的动静之后，就急忙下去叫了人上来将门撞开。
也不知道门里是堆了什么东西，当时护工叫了好几个保安上来，最后才勉强撞开——
就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护工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伏趴在周意身上的奇怪的身影。
周意发狠似地咬着它的喉骨，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嘶喘。
而那个东西在见到护工等人的身影之后，顿了一秒，最后还是放开了周意，轻飘飘地冲向大开的窗户，如云雾般散开。
而被丢在远处的周意也似乎是完全丧失了意识，即便是面对着护工等人，她也充满了攻击[xing]。
迫不得已之下，护工只能和保安一起将周意用束缚带绑在床上。
护工磕磕绊绊地将周胜凯走后发生的事情说完，说到那个伏趴在周意身上的奇怪黑影时，她的脸上有些犹豫，也有些恐惧，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虽然早在周家请她过来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听说到了些什么，但看周家这几天并没出什么大事，周意除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之外，也没什么异常，她也就看在周家给出的高额工资上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现在不一样，她是亲眼见到了这周家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而且那个东西还缠着她照顾的周意……
想到她和保安撞开门进去时看到的，周意发狠至极地咬着那个东西喉骨的样子，护工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照顾的这位周家小姐，不会是被附身了吧？！
这话她不好在周胜凯面前说，但周胜凯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se]的人[jing]，此时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给她和那几个保安都加了工资之后，就让他们先出去了。
伸手轻轻握住床上周意的手掌，感觉到短短几天内，自己的女儿就瘦了一大圈，嶙峋的指骨硌在掌心，周胜凯原先挺拔的背影似乎一瞬间就佝偻了下去。
过了几秒钟，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房间里还有陆续昼的存在：“不好意思啊陆大师，见笑了。”
他勉强笑了笑，有些想问陆续昼有没有看出些什么，却又怕再次得到一个失望的回答。
前几天周意还只是不吃不喝把自己关房间里，人还算是清醒的，可现在……
周意被捆缚在床上，鼻翼翕动着，微张的唇瓣间，洁白的牙齿咬在一处，隐约能看到一丝沾染在上面的血迹。
她的表情是混沌的，是沉迷的，可她的眉头紧皱着，又像是在拼尽全力地抗拒。
周胜凯看不出她到底在经历着什么，但他知道，她肯定很难受。
陆续昼自然也能看出周胜凯笑容的勉强和未说出[kou]的疑问，但是……
他本人其实是个真·菜[ji]啊！
虽然在厉鬼们的熏陶下，陆续昼对一般的厉鬼作祟都有所了解，可偏偏，周家现在遇到的情况，就和他曾经了解的完全不同。
不会第一次接单就GG了吧，痛苦面具.jpg
先不提周胜凯允诺的那八十万，只是看看床上周意此时的状态，陆续昼叹了[kou]气，也生出了一丝不忍。
虽然不清楚她现在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她在反抗，她不曾屈服。
这确实是个很坚定的女孩。
“陆大师……”最终，周胜凯还是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陆续昼还在盯着床上的周意看，脑海中回想着刚刚护工说的话。
看不清的黑影伏趴在周意身上……还有周意此时的表情……
难道是艳鬼？
不、不对，灵益宗养的厉鬼里面也有艳鬼，好像不是这么个行为方式。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呢……陆续昼脑海里隐约有个想法，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捕捉到。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影子，陆续昼转过头，就见到平时总是没皮没脸的乞丐鬼老贺凑了过来，深沉着脸盯着床上的周意。
考虑到旁边还有周胜凯在场，陆续昼想了想，掏出手机在记事本上敲了一行字，然后将屏幕往老贺的方向侧了侧。
老贺一看，上面赫然是：
“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非常直接，非常殷切。
得，还能这么玩。
不过这来都来了，老贺也不藏私，毕竟[cao]莓小蛋糕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仗着陆续昼这会儿也不敢借地府公章揍他，老贺喉咙里“嗬嗬”了两声，才说道：“我怀疑，这位周小姐遇上的是五猖鬼。”
“五猖鬼？”陆续昼也跟着念出了声。
周胜凯闻言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而陆续昼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
难怪他说周意遇到的这东西看起来像艳鬼又不太像，难怪他过来周家的路上，看见的周家透出的[yin]晦气息里还夹杂着一丝腥臊味，闻着令人恶心腻烦，原来是有五猖鬼作祟啊……那么这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五猖鬼这个名字或许一般人听着会觉得有些陌生，但它的另一个名字，就有不少人知道了。
——“五通神”，也叫“五通鬼”。是曾经蒙昧时期被民间少数人供奉过的野神之一。
它们虽自名为“神”，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些碰巧得到修炼机会的山[jing]野怪，借着乡野之人的愚昧和[yu]望，收受供奉和香火的野鬼，[xing]情从不是“神”的悲悯与慈祥，而是贪婪和掠夺。
它们爱好享受，喜好美[se]，常幻化人形，为祸人间，[jian]·□□女，可谓是臭名昭著。
随着社会的发展，官方一再规范宗教的发展和范围，五通鬼这样的[yin]祠一向是被打击的对象之一，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去供奉饲养五通鬼了——但很少，并不代表没有。
陆续昼对这方面了解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毕竟平时也会从厉鬼那边听说到那么一些只言片语。
他给周胜凯略略解释了一下“五猖鬼”是什么东西，然后便问道：“周老板最近家里有来过什么特殊的人吗？或者有人送过你什么特殊的东西？比如塑像之类的？”
现代五猖鬼已经几乎绝迹，难得出现一只，还巧之又巧地缠上周家，这其中要没一点媒介，打死老贺，陆续昼都不相信。
老贺：？谢谢，礼貌你吗！
周胜凯被他这么一说，也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秒，他忽然抬起头：“……我想起来了！我妈半个月前好像请了尊观音像回来！”
那刚好是他家里开始倒霉的时候，周母向来笃信这方面的事，见自家儿子那时候不甚在意，就特意去请了个观音像回来，[ri][ri]供着。
不过就算是这样，周胜凯家该倒霉的还是继续倒霉，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想到那个观音像上面去，只当他妈这是买了尊工艺品回来。
现在看来，那尊观音像怕不是有些什么猫腻？
陆续昼也是这么怀疑的，所以他问：“不知道周老板能带我……去看一下那尊观音像么？”
好险好险，差点就说成我们了！
周胜凯本来都已经绝望了，结果现在峰回路转，请来的这位陆大师看着似乎还真的有办法，哪有不答应的！
他连忙起身，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周意，就点点头：“陆大师请跟我来。”
那尊观音像供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并没有像寻常人家一样供在一楼客厅，所以陆续昼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它的存在。
现在在周胜凯的带领下，陆续昼走进那个房间里，袅袅青烟弥漫在空气中，烛火摇曳，轻灵的佛乐轻缓流淌，一片慈悲安宁的佛家气象。
然而陆续昼才走到这个房间门[kou]，就从这香烛味中闻出了另一股[yin]冷腥臭的味道。
而老贺和赵平这样每[ri]香烛限量供奉的厉鬼，对这些味道就更加敏感了。
“吸溜，好香的香烛味，高档货……yue，什么东西！”
“谁，是谁！在高级香烛料理里面加屎！”
“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
陆续昼：“……”
不是，你们需要这么激动吗！他平时用的香烛虽然不是那种高档的手工香烛，但好歹也要二十块一把，也算好东西的好不好！
……虽然跟周家用的香烛比起来，是低端了那么一点，咳。
不过这次他带着他们过来，不就是为了大家以后也能吃上这样的高级货嘛！
陆续昼乜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冷静一点，亮出的手机屏幕上露着半张地府公章的照片。
老贺和赵平瞬间安静如[ji]，静悄悄地跟在陆续昼身后走到了供桌前。
该说不说，这尊观音像不愧是被周妈妈看中请回来的，雕琢得极为[jing]细流畅，白衣观音慈眉善目，垂眸的样子似是悲悯众生。
但陆续昼就是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这尊观音像……”他抬手揉了下眼睛，那尊观音像的样子果然变了。
第五章
一样慈眉善目，一样怜悯众生，但观音手中的杨柳瓶和柳枝却是互换了位置。
寻常的观音像都是左手持瓶，右手轻捻杨柳枝，但周胜凯家的这尊观音像，却是被雕成了右手持瓶，左手捻杨柳枝的模样。
——连最基本的神像都错了，又如何能请来真正的观音，得到庇佑呢？
这不过是尊空空如也的雕塑。
又或者，它并不是那么空空如也，只是上面寄宿着的，不是悲悯的菩萨，而是[yin]冷作恶的邪祟。
陆续昼伸手取下那尊观音像，上下捣鼓了一下，就从观音像打开的底座中掏出了一张混杂着牲畜腥臭味的“请神符”。
咦惹，这人可真会藏啊。陆续昼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背后设计的那个人丰富的想象力。
而周胜凯亲眼看着这东西被陆续昼从观音像底座里掏出来，脸都黑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家这明显就是被人[yin]了！
至于原因，也是显而易见，和当初他成功拍下城东那块地脱不开关系。
利益动人心，周胜凯不是没想过会有人在背后使手段，但这种[yin]损的方式，也实在是让他开了眼界。
压抑住心底的恨意，周胜凯最先问起的还是周意：“陆大师，是不是将这个东西毁掉，小意就能恢复正常了？”
没那么简单。
不需要老贺解释，陆续昼摇摇头，就已经说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张请神符只是一个媒介，现在那只五猖鬼显然已经缠上了周老板你家，就算将请神符毁了，它也不会自行离开的。”
尤其是那只五猖鬼背后明显是有人在供奉的，虽然民间传说中都提及到五猖鬼[xing]情贪婪，一旦供奉不可违逆，但是在供品充足的情况下，五猖鬼并不吝于为自己大方的信徒做点事情。
毁掉请神符只是治标不治本，更甚者，恐怕还会激怒那只五猖鬼。
不过……陆续昼托着下巴目光在老贺和赵平身上转了一圈，他现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三下两下就将那张混杂着腥臊味的请神符撕了个稀巴烂，陆续昼想了想，干脆再从一旁的香炉上拔了根蜡烛，直接把那一撮纸屑全点了。
周胜凯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大师刚不是说治标不治本吗？怎么忽然……
就在他迷惑的时候，楼下周意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周胜凯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女儿的声音。
“小意！”顾不得询问陆续昼刚刚举止的含义，周胜凯着急忙慌地就往楼下跑。
陆续昼和老贺他们自然是跟上。
周意的房间里，原先被护工和保安惊走的五猖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它攀爬在窗台上，身上筋[rou]虬结，丑陋的头上支着两支牛角，浑身散发着腥臊的牲畜的味道。
铜铃大小的牛眼紧紧盯着床上的周意，里面是令人作呕的肮脏的□□。
“它”很生气。
这家人撕毁了请神符，撕毁了契约——哪怕是在他们不知情情况下定下的契约，那也是契约！
这家人需要付出代价！
就先从这个一直反抗它的祭品开始吧……
这只五猖鬼实力并不强，但现在它被周家“撕毁”契约的行为激怒了，所以它不顾一切地现身，誓要给这个不听话的“信徒”一个教训。
周意被束缚带捆缚在床上，见到这只在梦中也一直缠着自己的五猖鬼，惊叫一声后，就咬住了嘴唇，继续抵抗着五猖鬼施加在她身上的法术。
五猖鬼好美[se]，[xing][yin]，所以它的术法神通中，也多有勾起女子[yin][xing]的作用。
如果不是周意意志坚定，再加上五猖鬼真正的供奉者那边也时常会给它提供这样的“供品”，情况或许会更加糟糕。
只是现在，周意的抵抗逐渐不起作用了。
她的脸[se]越发红艳，眼神迷蒙，但她紧紧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愿意就这么丧失掉自己的理智。
五猖鬼狞笑着从窗台上爬下来，散发着腥臊气的身体径自压向她。
就在周意绝望之际，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周胜凯一见这五猖鬼的动作，立马飞奔过去：“放开小意！”
然而，人孰能于鬼斗？
五猖鬼再弱，也是曾经被香火熏陶过，被称过为“神”的存在。
一声沉闷的牛哞声如冬雷般隆隆响起，五猖鬼只一抬手，周胜凯整个人就好像被狂风掀起一样倒飞出去。
周意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周胜凯的痛呼声迟迟未响起，周意强忍着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打扮得非常注重隐私的，青年？站在她房门[kou]，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
而随着他的出现，原先嚣张的五猖鬼眼里也浮现出一丝凝重。
周胜凯和周意是凡人看不见，但五猖鬼却是能感觉到，这个房间里，来了两个它强大的同类。
恐怖的怨气和戾气弥漫在空气中，[bi]得五猖鬼也不禁退后了一步。
周意松了[kou]气。
没了五猖鬼的控制，她也能分出一丝心神注意到周胜凯此时的状态。
只见他茫然地站在墙边，似乎还不明白自己被掀飞出去，怎么不是撞到墙上，而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陆续昼也不好跟他解释是厉鬼接的……就这样保持神秘好了。
心虚了一秒中，陆续昼就又将全部心神放回到了老贺他们和五猖鬼的对战里。
这只五猖鬼的原形明显是牛头鬼，力大如牛，神通诡谲，老贺和赵平虽然是成型已久的厉鬼，但对上它似乎也……
毫不费力呢。
陆续昼缓缓睁大了藏在帽子下的眼睛。
咳，不是他看不起宗里的这些老鬼，就是吧，如果换一个人每天看着这群东西在地府公章照耀下死去活来恨不得上吊再死一次的样子，都会怀疑一下现在的画面是真是假的好吧。
只见两股怨煞之气冲天，浓厚的戾气包裹着五猖鬼的身形，对方诸般术法神通尽化于老贺和赵平释放出的鬼气之中，连带着它的神智也开始被戾气侵蚀。
“可怜可怜老乞儿我吧，咳咳……”
陆续昼仿佛听见空气中传来了一道低哑绝望的呢喃声，衣不蔽体的老乞丐佝偻着身体蜷缩在墙角，望向街上的眼睛里满是彷徨绝望，又隐含着深深的倾羡。
几乎是一瞬间，陆续昼就意识到这应该是老贺去世前的记忆。
他记得那么深吗？以至于其中隐含的感情都透过此时泄露的一丝鬼气传递到了陆续昼的脑海中。
又或者，这就是老贺攻击的方式之一。
随着鬼气的侵蚀不断加深，那只五猖鬼仿佛也变成了街边的那个老乞儿，它身上的术法神通全部都被禁锢住了，只能感觉到深深的绝望从心底迸发出来。
然后随着赵平冷冷喊出的一声“咔！”，它的生命也到此为止。
兵不刃血，恐惧如斯，这不过是厉鬼能力的冰山一角。
老贺和赵平红着一双眼睛，幽幽地看向门[kou]的陆续昼，指甲倏然伸长！
陆续昼也从刚刚那奇妙的感觉中回过神来，见到老贺二鬼的动作，缓缓皱起了眉头。
“嗬嗬……”老贺发出兴奋的嗬嗬声，一旁的赵平也蠢蠢[yu]动。
然后就在他们想要动手的时候，一张放大版的公章复印件直接怼到了他们面前。
地府公章对一般的厉鬼只能起到一个震慑作用，但对灵益宗里的厉鬼而言却是克星一般的存在，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他们不想投胎想直接死的话，求陆续昼用公章本件往他们身上盖一下就好了。
老贺和赵平显然不是那种想要魂飞魄散的鬼。
他们几乎是一瞬间收敛住了自己的攻击[xing]，朝着陆续昼讨好一笑，然后极为狗腿地将藏在暗处的怨鬼也一起抓了出来。
“咳咳，那个陆大人啊，我们刚刚大开鬼力，发现这里除了那只五猖鬼之外，还藏了一只怨鬼，这应该是那位周夫人昏迷不醒的原因了。”老贺点头哈腰道，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
饶是陆续昼也忍不住：“……”
你们就没有点尊严？
老贺和赵平表示：尊严是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吗？
——鉴于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活着指的是灵魂活着。
陆续昼：行叭。
他有些好气又好笑，但和这群厉鬼相处了那么久，陆续昼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命脉，所以他冷冷地暗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
既然那么想多劳少得，那他就成全这两鬼。
还[cao]莓小蛋糕？
呵呵，今[ri]份香烛一起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