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卡，献祭！
这当然强人所难,光明神从诞生到现在不过一个月。他还只是一个新生神，就算成长速度惊人，心智换算下来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还从未尝试自己作出一个决定。
而现在一来，就让他作出如此艰难的抉择。
月光如流水一般照在光明神脸上，让唐朗月有了种他在哭泣的错觉。
“你知道我赢不了。”
那些存在，对于年幼的光明神来说也太过可怕。
光明神哀求着唐朗月,像孩子一样寻求庇护,却都被残忍拒绝。
哪怕手段偏激，但的确没有时间了。
唐朗月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目视光明神的身体逐渐透明，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他转身走向殿外,夜风如泣如诉。
在红月之畔,出现了一点金色寒芒。
神殿对岸的一座宫殿内，手腕足间佩戴华丽金饰的贵族女孩用手指着天空，对侍女道：“看，星星！”
河流沿岸的一间茅草屋内,正在编织渔网的男孩余光中出现了一道异常明亮的轨迹,他放下手中的渔网，看向天空，“妈妈，有流星！”
城墙上巡逻的守卫疑惑道：“刚才是流星吗，怎么不动了？”
近海停泊的一艘三桅帆船上，一位船长抬头仰望星空。他是一名老海员，上船的第一课就是将星象图熟记于心,星星能教他辨别方位，带领他走出广阔无垠的大海。而今天,这位经验丰富的海员却发出了疑惑，“怎么多了一颗？”
他眼睛一眨，发现那颗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星星不光存在，甚至还在移动。
……
唐朗月坐在马鞭草丛中，让这种生长着紫色伞状小花的植物将自己淹没。
这里不是花园，而是墓地。
这片土壤之下，埋葬着无数个像他一样的祭品，他们的命运在今夜才真正画上句号。
因为担心神级战役余波影响地球，光明神不得不将战场挪远。
抬头便能看见那颗金色的星子在闪动游弋，这并非神秘绚烂的金色流星，而是一场在光年之外、声势浩大、毁天灭地的战役。
唐朗月坐在草丛中，像一副静止的美人图，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感受虫鸣叫、风拂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身后传来草叶被碾压的声音。
光明神浑身浴血，很难再保持人体的形态，用流着血的金色眼球注视着唐朗月。
“我输了。”
没错，天边的红光还在，光明神负伤逃离战场。
在此之前，唐朗月很难想象他会输。但这一次，就连光明神的失败，都是他提前预判好的。
“那就再去吧，一切必须在今夜终结。”
光明神有些不解，有些悲哀，他感觉唐朗月冷酷得吓人。
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听从他的指令。但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意识行动。
他再次奔赴战场。
第二次战斗结束得很快，光明神输得比上一次更快。
这一次，他的撕裂有些严重，躺在草丛中恢复了好一会才能跟唐朗月说话。
他像一个初生的孩子一样寻求母亲的安慰。
然而唐朗月似乎完全没有体察到光明神的诉求。
“再去。”
……
第三次战斗比前两次持续的时间更长，天边的金色流星甚至一度暗淡。
光明神最终还是回来了，但血月仍未消失。
唐朗月终于转身。
看见光明神的那一刻，竟分不清他流的是血还是泪。
这一次光明神比他更先开口，“再来吗？”
唐朗月冷血无情地点了点头。
光明神突然靠近，将头靠在唐朗月肩膀上，他并非示弱让唐朗月心软，只是想要找到暂时的依靠。
突然，唐朗月一发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按住光明神的后脑勺，一偏头吻上了他，将血渡进他口中。光明神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但两人并没有放过彼此。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吻，但一吻过后，光明神再次奔赴战场。
这一次的时间更长，但结果已经注定。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第八次！
光明神一次一次受伤，一次一次借着唐朗月的血液被修复，再一次一次的奔赴战场，一次一次的战败，渐渐地，连他自身都开始怀疑这种行为是否有意义。
万一……万一在哪一次挑战中，他真的未能成功逃脱，而被那个外神吞噬。
在祂面前，光明神就像个不自量力的顽童！
009也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有些过于残忍，是否将光明神逼得太紧。
【要不然换个计划？】
唐朗月过于冷静。
【你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光明神再一次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地倒在唐朗月身前时，009嚎叫一声，身为系统的他竟也感觉唐朗月做过了火。
唐朗月来到光明神身边，撕开自己的手腕上的伤口，将殷红的血滴在光明神苍白的唇上。
光明神转动眼珠，几乎在祈求，“放过我……”也放过你。
这么多次的战斗已经让他明白，他根本无法战胜外神，唐朗月给他的这道选择题也从来没有选项！
唐朗月无比温柔地摩挲着光明神沾着血的头发，说出的话却能将他打入深渊。
“不可以。”
为什么？
全知全能的存在不应该提出这样的疑问，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看不懂唐朗月这个人。
既然一早就要置他于死地，那为什么要用虔诚真挚的样子温柔以待。难道都是假的、装的、骗他的？
在这种无意义、无胜算、无止休的战斗中，光明神学会了憎恨，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他开始憎恨唐朗月为什么如此残忍，为什么要这样逼迫他，为什么将他完全当成一个工具、一个战斗机器，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做不愿做的事！
唐朗月不是人类吗？
人类不应该都有心吗？
或许唐朗月从未把他奉为神明，只是将他视为一个的怪物！
光明神明明应该这样的爱唐朗月，像爱造物主一样爱他，而不仅仅是将他当成一个祭品，一个伴侣——
可在某一时刻，他发现自己恨到想要生啖其肉，想要吞并他、嚼碎他，让他的每一寸骨肉都融入自己的骨肉！
光明神的喉咙中发出嗬嗬地呼气声，内心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唐朗月不顾血污，将光明神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捧住了光明神的脸，像对待情人一样轻啄着他的唇角。
他蜜一样的口中却吐出毒液，“恨我吗，恨到想把我生吞活剥吗？”
“嗬嗬……”
良久，极其艰难地，光明神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恨，我爱你。”
草茎扫着唐朗月的脸颊，也许是这份爱太过沉重、太过稀罕，唐朗月几乎沉默了一个世纪。
他清晰地听到了心脏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
这可是……神的爱！
“你懂，什么叫爱？”
由于太稀罕，唐朗月下意识地质疑。
光明神深深凝视着唐朗月，目光深邃悠远，无限和唐朗月记忆中的那个形象重合，在这样的凝视下，唐朗月几乎要忍不住逃离。
光明神无法回答，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最终唐朗月道：“既然这样，你就再去一次吧。”
一种近似嘲弄的表情浮现在光明神脸上，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人。
他哂笑道：“看来不懂的是你。”
他口中溢出无法压抑的笑声，那些属于人的情绪再一次回到他身上，他感到窒息般的心痛，悲哀的情绪压迫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嘴角咧开，癫狂大笑，笑到嘴角撕裂，本来就因虚弱而无法维持的人形彻底崩坏，露出猩红的内里。
他不是人，也不是神，分明是个怪物！
现在，怪物想要吃了唐朗月。
【啊啊啊啊啊啊宿主——他崩坏了！！！】
009只感觉心力交瘁，不过做个任务，唐朗月怎么还给人玩崩了？
这下好了，这么深的爱意都能由爱生恨。
这是什么反向攻略啊！
光明神胸腹撕裂了一个血红的大口子，眼看就要将唐朗月吞没！
就在此时，一声极其微弱的，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桀桀的大笑戛然而止，009的尖叫也瞬间凝固。
光明神偏了偏头，金色的眼珠生涩地转向下，动脉涌出的滚烫血液浇了他满头满脸，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刀滑落，唐朗月的手无力垂下。
“啊——”
光明神震惊地张大嘴，目眦欲裂。
009已经不会叫了。
好好一个系统，傻了！
唐朗月TM撕卡了！
009这才惊觉，唐朗月用苦肉计挑起光明神和外神间的战争只是最表层的目的。
以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将自己献祭，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夜风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意识乘风而去，脱离，他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八战八败这么大的污点，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杀灭外神不罢休。】
一切都结束了？
009看着跪坐在地上傻傻看着唐朗月尸身的光明神，感到深深的怀疑。
世界修复局的蛋仓内，沉睡中的人手指弹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