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南一觉醒来，节气入了霜降。
那会儿江瑾给她做的裙子刚送到，有人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下面取，她掀开惺忪的睡眼说放那就好，等她从床上坐起身，屋里静谧也无光。
她按下遥控打开窗帘，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耸在灰色的云雾里。
林观南看两眼就下床去洗漱。
送来的裙子被放在一个白色方形的礼盒里，她把那盒子刚抱出去，江瑾的电话就打过来，林观南按下接通键，心想这会儿小少爷已经回了燕城了，对面声音有些疲，问她，“姐，裙子拿到了吗？”
林观南：“拿到了。”
江瑾：“试了没，不合适跟我说。”
林观南垂眸看盒子，“还没有。”
江瑾：“那你赶紧试试，不合适我派人给你换，晚上你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林观南笑，“好。”
孟宴臣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的时候，还在接助手陈铭宇的电话，他微微侧过视线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手里抱着个礼盒，在打电话。
女生肩上披了件墨绿长毯，一头乌发倾泻，眉如远山，神色挂着笑意，站在一片朦胧的云雾里，此刻与他距离不算近，孟宴臣觉得自己在看一幅水墨丹青的悠长画卷。
陈铭宇在电话里唤他两声。
他目光没有移开，“再说一遍，刚才没听清。”
“好的孟总，今天中午您和名城科技的赵总约了饭局，晚间还要参加李氏举行的慈善晚宴。”
孟宴臣“嗯”一声，眼睛跟着那抹身影往里走。
林观南把盒子打开，又把裙子拿出来，入眼的是一件绸做的浅羊角色的双肩吊带裹身礼裙，裙摆设计成鱼尾的形状又缝制了一圈同色系的纱，林观南褪了自己的衣服，把礼裙换上。
尺码刚好，像是量身打造。
她给江瑾发信息说可以。
晚上的时候林观南画了个比较正式的妆容，衬的她五官明艳大气，笑不笑都摇曳，林观南披了件羊绒毯下来，江瑾正在公寓底下等她，他看着这样一身打扮的林观南嘴巴张的大大的，既惊讶又惊艳。
看着人离他越来越近，他赶忙下车去给开副驾门。
“姐，你这一身也忒漂亮了吧？”上了车，江瑾惊叹，“把你带过去可不得艳压，啧啧啧，这脸蛋这身材，你不当明星可惜了。”
“别贫。”林观南无奈。
江瑾：“得嘞。”
“奥对，把你脚上这双鞋换下来吧，我给你拿了双新的，合作方的最新限量款。”他伸手，去后面拿鞋盒。
江瑾直接把鞋拿出来递到她眼前，无防水台的珍珠色的尖头细跟，脚背上麂皮细绳缝了十几颗珍珠，林观南接过来瞥一眼，只觉得这鞋真高。
她低头把鞋换上，自己的那双放进刚才的鞋盒里。
江瑾看她换好了鞋，就开始开车。
路上，林观南问，“奶奶最近怎么样？”
江瑾：“挺好的，精神头很棒。”
林观南神色缓了点，“那就行。”
江瑾看她一眼笑，“我奶可想你了。”
林观南笑，“行，我有空回去看她。”
那边顿一会儿，又说，“姐，我离开这段日子，发现你有点爱笑了。”
林观南看他问，“有吗？”
江瑾：“有啊，说话都变温柔了。”
“我奶看你这样可高兴了。”
林观南听到这，心下一暖，车前的街景不断往后倒，记得那会儿刚来燕城，开车回家的路上同样看到这样的景，她那时候的心是冷的一点都不喜欢，现在只是看见路灯把稀碎的光影投在树上，她都觉得轻松。
她看着面前的路，说起江怀。
江瑾在旁心底微怔。
“其实我刚来燕城那会儿老梦到你哥哥，在梦里他带我去以前上学的地方，带我回奶奶家，还梦到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梦到的越多，我发现他的脸在梦里就越模糊，我以为是我要忘了他，所以那时候我害怕，不敢自己提，也不敢让别人提。”
林观南的声音很平静，江瑾也平静的听。
“现在我只偶尔梦到他了，有次他在梦里跟我说，那不是忘，那是在告别。”林观南垂眸，“你说他真的要跟我告别了吗？”
江瑾听到这，有点意外，“姐，好日子在前头呢，凡事想开，我，我爸妈我奶，还有秦姨林伯都在你身边呢。”
林观南倏忽笑了，眼底泛着酸，“好，我努努力，跟他说再见。”
江瑾看了眼后视镜，心里跟着酸。
-
澜庭公馆。
燕城各路名流的聚集地，也是今晚慈善晚宴的举办场所。
林观南将身上的毯子揭下，那边江瑾给她开车门，不过瞬间傍晚的冷风就窜进来，吹透她身上薄薄的衣料，鞋跟落地，那风贴在身上的感觉更加明显。
礼仪早就在楼下等候，身穿鹅黄色的中长旗袍，画着贴合的职业妆，看见他们时微微欠身低头，声音很动听的说先生，女士，里面请。
江瑾伸出一只胳膊来，林观南顺势挽上。
进去的时候，江瑾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不认识这些人，没关系，一会儿进了宴会厅有人问，你就说我的名字就好。”
“该吃吃，该喝喝，今儿晚上没什么规矩。”
林观南点点头，跟着他走。
大堂里走过的人多数都是男男女女，两两一对，林观南从没出席过这种场合，但她生的好看，又站在江家少爷身旁，甫一进来，难免吸引周围人多看两眼，也有大胆的，直接过去问是谁。
“小江总，这位是？”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过来问，看神色明显就是跟江瑾一起玩的少爷小开。
“这我姐，林观南。”江瑾介绍。
“姐姐好！”
对面要握手，被江瑾一把拂去。
“只管聊天，不管伸手啊。”
对面讪讪，又去找别人聊天去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进了电梯，电梯不一会儿就升至五楼，宴会厅一群公子名媛谈天说地，扫一眼到没有几个年岁较大的企业家，这里人多，投在林观南身上的视线就密，多数都在好奇眼前的生面孔是谁。
江瑾的朋友这会儿看到都过来问，林观南也礼数周全，介绍了自己名字后只说自己是江瑾的朋友，后来看江瑾把人护的严实，也都不再多问。
后来林观南拿了杯香槟，又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江瑾则去前面应酬。
那会儿厅里有点吵，大都是窃窃私语，但过了会儿又特别安静，大多女孩子都在往一个方向看，宴会厅的门口，林观南也跟着扫了眼。
那人西装熨帖得体，金丝镜下的双眼偶有疏朗淡漠的笑意，颀长的身姿站在周围人里自成一派的冷迫矜贵，如果不是在这又遇见孟宴臣，林观南都快忘了，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这会儿他身上那股子上位者不惊风云的气质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就站在那，多的是人想要上去攀谈，所以林观南没打算直接过去打招呼，一会儿后面还有人要上去致辞，江瑾不过就是带她来撑撑场面，所以她意兴阑珊，等有人开始致辞的时候，她把喝完的香槟酒杯递给了身旁的礼仪。
里面太吵，她想去走廊安静一会儿，于是从后面溜出去。
走廊很长，林观南走走停停，觉得脚下那双细高跟实在难穿，也就是那时候有人从后面直直朝她撞上来，她被惊的转过身去时，撞过来的女人手里的香槟猝不及防的就泼在了她面前。
那晚天气也冷。
林观南胸前的衣料湿了大片，
身体微微战栗一阵。
抬眼看过去，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慌慌张张的跟她说着抱歉，她觉得那双眉眼有些熟悉，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女孩就先走了。
林观南低头看了眼胸前湿潮的酒渍，肩上忽然多了件男士西服，她闻到一股冷冽淡然的乌木雪松香。
正是来源于她身上那件西服外套，她错愕的抬眸，孟宴臣清贵幽深的眉眼正紧锁着她，这会儿声色沉冷隐隐有些无奈，“没看出来那女人是故意的吗？”
她敛眉回，“没来得及。”
孟宴臣拧眉，“跟我来。”
林观南有些好奇，“可我并不认识她。”
孟宴臣没再往前走，而是侧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还记得谭哲吗？”
林观南这会儿明白了。
孟宴臣：“知道吗，你一出去，谭哲就让她跟着你了。”所以孟宴臣才会推了那些人的客套，赶紧出去寻她，但还是晚了一步。
林观南看一眼肩上的西服说谢谢。
孟宴臣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硬朗有型的骨骼线条被勾勒的模糊禁欲，温莎领也被他打的很好看，他此刻对着她的眼睛，笑的像是在逗她，“看见我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那会人多啊。”
林观南看他眼睛，如实答。
“你现在在跟我交往，为什么去当别人的女伴？”孟宴臣语气清淡，似乎看出来林观南要说什么，“你想说只是名义上的交往？”
林观南不说话。
“林观南。”那还是第一次听孟宴臣喊她的名字，“名义上也有名义上的做法。”没等林观南再次开口，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容置喙，“跟我来。”
孟宴臣带她去了自己的休息室，屋里暖气充足，林观南的身体瞬间回温暖和起来，孟宴臣递了个毛巾过来说让她擦一下衣服，然后就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林观南脱了肩上的西装搭在一边。
开始全神贯注的用毛巾擦裙子。
孟宴臣往那放了瞬目光，休息室的光线明亮照的她肤若凝脂，不同白天，她把头发挽上去，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儿，要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林观南，裹身的鱼尾裙衬她曲线极好，只露出一截纤细匀称的小腿。
和白天那股子淡雅比起来，
晚上的她清冷又妩媚。
孟宴臣起身偏过视线走到她跟前，“今晚先待在这里，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别的衣服过来，饿了就吃这里的食物。”他往外走两步又说，“放心，我会找人跟江瑾说的。”
林观南后面欲言又止。
那抹清隽挺拔的背影消失了。
很快外面就有礼仪拿着两个纸袋敲门进来，纸袋里装着衣服，“林女士，这是我的衣服，但是洗的很干净，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可以先换上。”
林观南浅笑，“谢谢你了。”
“没关系，孟总已经谢过了。”她拿出另一个纸袋，“这是拖鞋，干净的。”
林观南接过来，礼仪就出去了。
那晚上林观南刚换完卫衣和牛仔裤，她正坐在沙发上喝水，门应声打开，林观南以为是孟宴臣，进来的却是肖亦骁，声音很大，连喊了几声对方的名字，进来的时候看见是林观南，神色很快就从诧异转为热情。
“哟，林小姐在这呢。”
“孟宴臣说他一会儿就回来。”林观南有点尴尬看他。
肖亦骁笑着坐下，“不急。”
桌上有洗干净的水果，肖亦骁捏起来就吃，一身西服也挡不了身上的洒脱气，似乎根本不觉得此刻的场面有些怪异，“我等等他。”
林观南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你以后不用喊我林小姐了。”
对面笑笑，“行啊，你也喊我肖亦骁就行。”
似乎是林观南的这句话让肖亦骁终于确认了什么，“你和孟宴臣在一起了？”
林观南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会儿忽然又想起来孟宴臣刚才在走廊说的那句话，名义上也有名义上的做法，于是面对这个问题没否认也没肯定。
但肖亦骁当她是肯定了。
“哎，你能跟他在一起真挺好的。”他似乎想到了些往事，“我跟孟宴臣这么多年的交情，还真就没见过他有什么真正喜欢但最后能得到的。”
“你别看他公司搞得这么好，但他小时候的梦想可是做个昆虫学家，那小时候老喜欢小动物和虫子了，这长大了脾气也是越来越冷了。”
肖亦骁已经拿她当自己人了，林观南听到这，心底有些触动。
“所以，你千万别跟他犯轴。”
林观南这会儿真应下。
记得那天晚上夜很黑，月色特别亮，肖亦骁跟她聊孟宴臣聊了很多，从丢弃的梦想到失去的玩具，还有飞走的蝴蝶，林观南一一听着，最后竟然泛起阵心疼，她笑笑跟对面说谢谢你。
孟宴臣就在这时候回来的，身上换了件同色系的西装外套。
肖亦骁明明是有事来找孟宴臣的，这会看见他又说先走了，临走前还抛了个眼神暗示对方兄弟今晚我可太够意思了哈。
孟宴臣没理他，而是转头跟她说，“我送你回去。”
林观南问：“江瑾呢？”
孟宴臣敛眸，“他让我送你。”
林观南低声回了个“哦”。
“怎么了？”他问。
“谢谢你。”林观南朝他笑。
“举手之劳。”他音色淡漠。
那件粉色的卫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松，但她觉得很适合今晚的天气，很暖和，她把礼裙和高跟鞋装好，又伸手去拿孟宴臣的西装搭在胳膊上。
孟宴臣看见她卫衣上的棕色小熊，觉得还挺可爱。
上车的时候，林观南跟他说外套会洗干净后还给他。
大概是那会儿车里暖气开的很足，路上的灯影太柔软，林观南只喝了一杯酒就觉得困，她微睁着眼睛看前面的月光，听见孟宴臣在那时候说了句，“睡吧，路还很长。”
哦，她快睡着的时候想起来了，今天撞她的女孩，是陈东东说最喜欢的那个女网红。
她睁着有些迷离的眼睛问，“孟宴臣，你没酒驾吧？”
孟宴臣听到声音回头，林观南已经睡熟了。
月色真亮。
他声音很低很淡，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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