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晚孟宴臣的提议。

    林观南到底还是同意了。

    大概是那会儿孟宴臣说的话太过认真,又或者是他眼里的光太过肆意,像是在投资一家公司,一种商品,那态度太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林观南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肖亦骁正跟宋可可自来熟的侃天侃地。

    靳枫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酒,那个方向正好可以看见他们进去的包间,这会儿灌完一杯酒看见她出来时的神情,跟今晚站在酒吧门口等她时一模一样。

    她笑问对方怎么不去找宋可可他们,靳枫的脸因喝了酒泛起红,看着她问,“你跟那个人认识吗?”

    “嗯,认识。”

    她语气很淡,仿佛刚才只是碰巧遇见熟人打了个招呼一样简单。

    靳枫笑,说跟他喝一会儿吧。

    林观南点头,她要先去个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碰巧遇见酒吧里的服务员叶子也进来洗手,对方不时向她放过去目光再接着收回去,直到林观南快要走的时候,叶子把手移开,水停了,对林观南喊小姐等一下。

    林观南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刚才真的谢谢你和你朋友站出来。”叶子低眉,缓缓道。

    “没事,我朋友很爱打抱不平的。”林观南看她眼睛,“你也很勇敢,能站出来保护同事。”

    叶子垂眸笑起来,跟着林观南一起走出去的时候,步子一瘸一拐的,林观南朝她脚踝处轻扫一眼,上面有一处发红的痕迹被鞋跟遮了大半,大概是穿高跟鞋久了,水泡都磨出来了。

    “还在上学吗?”林观南在一旁问她。

    “大四了。”叶子说,“想赚点钱还助学贷款,所以找了很多工作在兼职。”

    “那你不仅勇敢,还很勤劳。”林观南说完这话就很快往前走,叶子在后面有些发愣,只听见等一下三个字。

    林观南很快折回。

    叶子在洗手间的门口静静等着,看见对方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东西,是一包创可贴,她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看见你脚磨破了,穿高跟鞋一定很累吧。”

    林观南的话听起来其实没什么情绪,声音也很冷淡,这也都符合叶子对这个总共见了不超过三次的女人的印象,她微微错愕的看了眼手里的创可贴,又看向林观南,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

    很自然的接她的话,也很自然的向她表露善意和关心,让人觉得舒服,也不必有负担。

    叶子觉得眼前的人很有魅力,“谢谢你。”

    林观南淡笑,说没事,以后记得保护好自己,叶子在后面看那抹转瞬即逝的清瘦背影,心里忽的有些发酸,鼻子也跟着涨。

    回去的时候宋可可已经有些醉了,于是他们三个人就消了继续喝下去的念头,准备回家。

    喝酒的时候宋可可从肖亦骁那里知道了很多八卦,甫一看到林观南的靠近,这姑娘就像个树懒似的扑过来挂在她身上,把头埋在她耳边,声音很大的喊她老板娘,被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观南愣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抬头忘了瞬旁边装无辜的肖亦骁,她无奈一笑,“靳枫,帮个忙,把她扶下去,打个车送她回家。”

    靳枫跟在她后面,已经去扶宋可可。

    “肖总,她醉了,我们就先走了。”

    “行。”肖亦骁在她身后说,“要不要我找孟宴臣送送你?”

    “不用,我有车。”

    靳枫跟宋可可一起来的,也打算一起回去,林观南把宋可可的衣服掖好,转头跟靳枫说辛苦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靳枫的神色沉沉的,嘴角的笑也是被牵起来的,回她说路上小心。

    林观南约了代驾,坐上车的时候因为喝酒头有些发闷,她开了点窗户,细细的冷风轻擦过她头顶,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到孟宴臣的微信界面上,迅速敲下一排字发送过去。

    那边过会儿回了她两个字,说可以。

    对面答应的干脆,是林观南没想到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脑子里浮现出今晚孟宴臣在包间里半倚在沙发上,领带被他扯得松松垮垮的的颓散样,认真的回她是我相信你的画面时,说实话,她的确是有一瞬间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

    而此时此刻的孟宴臣也不例外。

    他曲指在眉间碾了几下,肖亦骁问他刚才在里面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他笑着缓缓叹了口气说,信吗?我把这一身家底都堵上了。

    其实就连孟宴臣都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但那会儿他看着林观南眼睛的时候,他所有的冲动忽然都冷静下来了,他只是觉得那感觉很轻松很舒畅,就连他自以为能在许沁身上得到的精神宽慰也不过如此,他恍惚的觉得,他在许沁那是窒息的,压抑的。

    肖亦骁笑道,行,会为自己活了。

    孟宴臣不置可否。

    -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的时候,林观南下了车,手机里也收到了宋可可平安到家的信息,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身后紧接着响起了另外一道车门关闭的声音。

    林观南回过头。

    孟宴臣单手抄兜站在对面,另一只搭着西装外套的手在锁车,车后站着的是叶子,叶子看见是她惊讶片刻之后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她回一抹淡笑,看孟宴臣正望过来。

    目光淡淡的,像有什么话跟她说。

    叶子这会儿已经走了。

    她站在车前,像今晚在包间里那样双手交叠,同样目光淡淡的看向他,等孟宴臣走过来,问,“为什么要帮她?”孟宴臣问的是今晚她在回家的路上给他发信息的事,信息内容是能不能给叶子找一个工资多的兼职。

    孟宴臣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有些错愕,随即还有些想笑,笑她冷淡的皮囊下是有温度的灵魂。

    “作为今晚合作的回礼可以吗?”林观南这会儿看着他笑。

    孟宴臣走到她身旁停下,“我想听真话。”

    “说来话长,只是看见她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她垂首看着自己的鞋面。

    孟宴臣在等她说下去,但这会儿却没听到她声音,“怎么不说了?”

    林观南眼睛望着黝黑的地面,“我第一次去旧金山留学那年是十九岁,晚上回合租公寓的路上遇见了一些不好的人,我很害怕,但幸好我包里有一把手术刀。”

    “但后来我更庆幸的是,我遇见了一个好的房东太太。”她笑着,声音很平静,“因为那把手术刀对于那些人来说其实没什么用,是她替我报了警。”

    “后来她把公寓的那条巷子里装满了灯,还把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狼狗栓在那条路上。”林观南说罢,忽然看向他,“信吗?整整七年,我再也没遇到过那种事情。”

    孟宴臣对上她的眼睛,声音也有些轻缓,“所以你觉得,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可能会极大力度的帮到一个人?”他顿了片刻又问,“可叶子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你也想帮她?”

    “没有人是单纯的不是吗?”林观南笑,这会儿抬了步子往前走,“我只是在她眼里看见了倔强和傲气,你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但能让她过的好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

    孟宴臣距她身后一步远没有说话。

    他垂眸,目光落在了眼底轻微摇晃的裙摆。

    裙摆停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林观南问。

    “我会帮她。”

    他抬起眸,视线从下往上移,“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

    林观南这会儿是能看见孟宴臣眼底的醉意的,听见这句话,她怔愣一会儿,两个人已经上了电梯,后面又说,“记住了,我是因为你才帮她。”

    那句话被他说的很顺口,林观南回了头,孟宴臣正紧锁她视线,等她答复。

    电梯门“叮”一声响,廊道旋进来的风吹在她脸上,身上,荡起她发梢,裙摆,那双狐狸眼向上挑着,嘴角勾着一抹明显的笑。

    “好啊,合作愉快喽。”

    那是孟宴臣第一次见林观南近乎活泼的样子,像个小姑娘,特别清纯,只是那抹笑太过摇曳,又让他觉得勾人。

    电梯门复又合上。

    那抹笑消失了。

    孟宴臣的心却没能静下来。

    他是个有着矛盾体的人,他渴望解脱便用压抑取代,他渴望爆发却用沉默克制,他渴望一切能让他欢愉的东西都必定会被痛苦淹没,他生活的世界,笑容并不是笑容,眼泪也并非是眼泪。

    但林观南是真的林观南。

    但那时候,孟宴臣虽然意识到,但并没有勇气去承认。

    -

    林观南回到家的时候,江瑾来电话,她按下接通,对面开始说话,“姐,我不是跟你说有个事找你帮忙吗?”

    她记得,“嗯,什么事?”

    “就是替我们家老爷子参加个慈善晚宴。”江瑾嘿嘿一声,林观南有不好的预感,“晚宴提前到明天了,我想找个女伴跟我一起去。”

    “我明天上班。”

    “没事,你请假。”江瑾道。

    “身边这么多姑娘,干嘛找我?”

    江瑾又笑,“带你去多有面子啊?”

    “答应嘛,答应嘛。”

    对面撒娇。

    林观南受不了,“服了你了。”

    “好嘞,衣服照你尺码做的,送过去了。”江瑾说,“我先跟我奶道个别,我一会儿就要回燕城了,挂了哈。”

    “好。”

    林观南叹一口气,想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