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南醒来的时候还在车里,但没看见孟宴臣。

    车内有些黑,她眨了眨眼望着地下车库里闪着微亮的灯愣了会儿神,随后又把座椅调整好,她向车后看了眼也没看到孟宴臣,于是下了车去找,才发现孟宴臣倚在车门前,背向她双臂交叠。

    “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喊我。”这会儿刚睡醒,她声音还有些涩。

    孟宴臣在前面缓缓回头看她,“没多久。”

    林观南轻揉眼眶,语气带着懒,“谢谢你啊。”

    她没看见孟宴臣笑,只听见他问,“医院工作很累?”

    “还好。”林观南说,“可能这两天太闲,反倒觉得累了。”

    那晚林观南拿着东西跟孟宴臣一起上电梯前都没怎么说话,到是电梯快停在她楼层的时候,孟宴臣忽然对她说以后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就别勉强自己去做,但那会儿电梯恰好停下来,林观南只能顺着敞开的电梯门往外走。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扫过对方眼底的微芒。

    孟宴臣,那你又做了多少勉强自己的事情呢?

    可是后来想想,林观南其实也不记得那晚谁说了什么话,谁做过什么事,只记得那晚她在孟宴臣车里睡得这一小时,好像是来到燕城后第一次无梦的觉。

    -

    林观南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医院里头难得不算太忙,处理完早上在火场里救下的一个叫小橘子的小女孩后,林观南从病房里走出来,看见许沁和宋焰站在隔壁走廊里聊天。

    她目光将将收回来,胳膊上便立时挂了个人。

    回头一看,是徐西,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瞧着她。

    林观南笑,用手指抵了下往她身上蹭的徐西的额头,“干什么你?”

    “副组,你昨天没来,我好想你哦。”徐西撒娇。

    陈东东这会儿也冒出来,“副组,你别听她骗你。”说罢,又把自己挂在了林观南另一条胳膊上,“明明是我想你。”

    三个人并排往前走,林观南笑的无奈,“你们这样要是被徐主任看见,少不了批啊。”林观南吓唬她们。

    一听这句话,登时两个人就站的板正起来,陈东东笑着抿唇,“你别说我感觉咱们组长和那个消防站的宋站长关系不一般,徐西你觉得呢?”

    徐西:“早不一般了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徐西道,“副组,昨天骨科有个还挺帅的男医师来找你吃饭来着,但听说你不在就走了,那是谁啊?”

    陈东东在旁煽风点火,“我觉得那人肯定对我们副组有意思。”

    林观南看眼前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笑,“你们的脑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直说道,神色里没什么异常,“那是我高中同学,几年没见了而已。”

    两人“哦”了声,话题来也快去也快,挡了她要回科室的路,说到点了,该吃饭了,两人就带着她往食堂走。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是八点,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青禾美术馆的画展入场券,还是前些天的时候购买的,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林晖玉五十六岁的生日,她父亲除了半辈子在生意场上度过以外,最喜欢的就是搞些艺术品的收藏。

    画展今日开始,她打算过会儿去看看有没有林晖玉喜欢的。

    于是这会儿下了班就赶紧开车过去。

    -

    叶子在这见到孟宴臣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激动地或许还有些期许的,但看透对方到底是何种心意也同样是在今晚。

    她那会儿笑着靠近孟宴臣为他介绍眼前的画,但他的眼睛很冷,她也识趣不再多言,后来她内心斟酌半天才开口说谢谢孟总为我介绍的这份工作,对方声音也很冷,但眼睛却已经不再看画。

    而是盯着某一个方向,说“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那位。”

    叶子诧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竟然看见那位林小姐,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在孟宴臣眼底看懂了什么,那点激动和期许也就随之破灭。

    “林小姐。”

    叶子声音不算大,但足够让对方听见回头,看见对方转过身,她就现先行离开了。

    林观南听见声音回头,除了看见叶子在朝她笑以外,孟宴臣竟也在那里,她很快回了瞬浅淡的笑走过去。

    孟宴臣低眉看她,“刚下班吗?”

    她点点头,此刻她绑着在医院最常见的低丸子头,面容素净无妆,竟显得还有些清纯可爱,孟宴臣比林观南高出一头来,看见她掉下来有些蓬乱的头发缓缓移开视线。

    良久他们之间都只看着那幅画不做声。

    后来还是孟宴臣问她,“对这幅画感兴趣吗?”

    他看见那颗头发蓬乱的脑袋摇了摇,转过头望着他,“孟宴臣,你在看你自己吗?”

    他心一滞,重新看向画作的名字——《提线木偶》,“何以见得?”

    “觉得你眼睛有点难过。”林观南抿唇带着歉意淡笑,“抱歉,唐突了。”

    孟宴臣倏忽一笑。

    神色里混着不明意味,只说没关系。

    林观南闪了视线。

    她只是觉得那会儿孟宴臣眉眼间藏着哀意,林观南微不可查的竟然生了丝心疼的意味,或许是她明白那种感觉,她觉得孟宴臣心里有秘密,除了肖亦骁说的那些以外的秘密。

    但这种氛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孟宴臣在一旁问,“怎么想起这时候来看画展了?”

    “我爸爸过两天生日,他喜欢收藏一些画作之类的艺术品,所以我想买一幅送给他。”林观南微叹气,“但今天看来并没有合适的。”

    “不建议的话跟我去个地方?”

    孟宴臣看着她问。

    “去哪?”林观南问。

    “隔壁。”

    青禾美术馆的建造归根结底是孟宴臣当年的一手投资,美术馆吴总为表示感谢亲自为他打造出一间画室,画室里放着的全是孟宴臣这么些年的心头好。

    林观南进去的时候心里有些惊诧。

    其实画作并不多,扫一眼却风格各异,她微微在其中一幅画上停了片刻视线,上面有两只蝴蝶,折断翅膀依旧高飞,孟宴臣站在她身旁,提手一指,“这幅怎么样?”

    她回过视线去看。

    那是一幅具有强烈个人特色的山水墨画,笔触胜在遒劲有力,不过寥寥几笔已是出神入化,林观南看落款,时间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其实她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孟宴臣的用意,“你要将这幅画送给我爸爸?”

    孟宴臣轻扬眉,“一点心意,总不能作为他女儿的男朋友在这时候不闻不问吧。”他垂眸看她,笑,“你说是不是,林观南?”

    不知道是不是林观南的错觉,明明前一刻还觉得那双眼睛附着难过的情绪,可就在这一刻竟然觉得那目光又多了几分肆意。

    她下意识移开目光去看画。

    “我爸会当真的。”

    孟宴臣的眼睛还跟着她。

    “怕什么,都说了后果我来担。”

    他敛笑,“不送,怎么才显得我们是真的?”

    “但这份礼物很贵重。”林观南看他。

    “心意而已。”他说的很平静,“明天什么时候下班跟我说一声,我找人装好送到你家里。”

    林观南到底还是接受了孟宴臣的那份心意,想来林晖玉总是多疑,这下也算是定了他的心,只不过林观南还是觉得别扭,但转而去看孟宴臣,对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在担心什么?”

    孟宴臣笑问她。

    “只是觉得孟总大手笔。”林观南说这话时,偶有一种傲娇意味,“要割爱送人来陪我演这出戏。”

    孟宴臣鲜少见她这个样子,觉得稀奇,“错了。”

    林观南“嗯”了声,样子看起来有点迷糊。

    孟宴臣笑,“是你来陪我演这出戏。”

    林观南觉得这人不愧是商人,不论什么时候,何种境地,孟宴臣永远都能用那副淡漠的腔调,将事出有因的因归为他。

    她错开目光不去看他,“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孟宴臣在她身后说,“我送你。”

    林观南:“忘了?我开车来的。”

    “我没有开车。”

    孟宴臣看她淡淡道。

    “那你怎么来的?”林观南问。

    孟宴臣:“顺风车。”

    “......”林观南笑了,“那孟总请。”

    孟宴臣点点头,走在她前面。

    车子开到路上,林观南望了眼后视镜里孟宴臣清贵的身影轮廓,问了一个想问但没问的问题,“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选择了我。”她停顿片刻换了个直接的问法,“或者说为什么相信我?”

    孟宴臣把视线从窗外移回来,“你不是也选择相信我?”

    林观南暗暗瘪嘴,“我在问你。”

    “当然是林小姐长得好看。”

    他话里有些逗趣玩味又直白,“莫说同龄人,就算长辈也觉得喜欢的好看。”他看她,“你呢?”

    林观南听到这话时有一瞬的无措。

    第一次觉得孟宴臣这个人骨子里那股克己儒雅的劲儿只是他的伪装,那日酒吧里的野性又冒出来了,这会儿带了点痞。

    林观南专心开车,声音淡漠,“谢谢夸奖,我也是。”

    孟宴臣在旁轻笑。

    就是那样一个晚上,很普通很平常,两个人第一次卸下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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