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疯子好多啊呜呜[无限] > 正文 第209章 現實
    第209章 現實
    剛才玩家之中有人在猜測黑霧下面的人是不是溫憫,而這一刻,他們得到了答案。
    黑霧人在來到宋吟身後時,身上的黑霧時不時消弭,露出了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他的皮膚很蒼白,質地也不似人類的溫軟。
    雖然臉上幾乎沒有情緒,但依舊能讓人察覺到他身上那股強烈殺意的消失,不知道為什麽只是短短幾秒,他就不再像剛剛那樣殘暴不仁,見誰都想扔出去了。
    此時,宋吟的心情也沒有平靜到哪裏去。
    他發現他需要很高地擡起頭才能完全看見溫憫的臉了。
    以前小時候溫憫沒有這麽高的,頂多只比他高幾厘米,那時溫憫營養不良,特別瘦,宋吟還猜他以後肯定不會長到一米八。
    但現在溫憫已經比他預想的高出很多很多了。
    是走在街上,會有人驚嘆他怎麽長那麽高的類型。
    溫憫是在十幾歲那年就變成魇了吧,那之後也一直生活在黑霧裏,難道不吃不喝身體也能一直長嗎?還是說,那黑霧裏有催化身體成長所需要的養分……
    宋吟感覺到好奇,不合時宜地走起了神,他定定望着黑霧裏的溫憫,一只手慢慢擡起來,鬼使神差一般戳了下溫憫身上的黑霧。
    下一刻,只見被他觸碰到的那團黑霧格外驚訝似的,往後縮了縮。
    盡管轉眼就重新湧了上來,宋吟還是因為這一下的變動,整個人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什麽蠢事。
    他把曲起來的手放在下巴上,輕微地咬了咬嘴唇,緩了幾秒才擡起頭看向溫憫,問道:“你現在清醒過來了嗎?”
    面前高大的身影有着凝重的壓迫感,自從剛才宋吟碰過他之後,他身上的黑霧就重新掩住了面容。
    宋吟原本以為自己得不到回應,剛要偏頭說下一句話,只見黑霧中的金色眼睛眨了眨,他胸口前的空氣中浮現出一個用黑霧寫出的字。
    【嗯。】他又寫:【對不起。】
    宋吟擡起眼,因為剛才腦袋全部被罩在衣服裏,現在陡然見光,眼珠裏蒙着一層生理性水光,他低聲道:“我有話對你說,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吧。”
    周圍人太多了,他有些話不好對溫憫直說。
    【好。】
    溫憫應完,在原地思考片刻,擡起了黑霧中的一只手。
    暴雨紛紛的村子裏,一大堆聽不見他們說話以至于不明所以的玩家們看着黑霧人,見他突然又擡手,以為他又要把他們當脆皮蝦一樣扔來扔去,吓得臉色陡然變慘白。
    然而,尖叫聲都到了嘴邊,一片黑霧突然席卷而來,将他們全部卷了進去。
    下一刻,黑霧消失,站在原地的所有玩家也都随之消失不見。
    偌大的空地裏,轉眼就只剩下了宋吟和溫憫兩個人,溫憫收起手,偏頭看向右邊的宋吟,只見宋吟一臉若有所思望着他。
    溫憫垂下一雙金色眼睛,沉默寫道。
    【他們沒有死,也不會有事。】
    不知怎麽,他明明擁有那麽高大的個頭,此時寫字的時候卻有一種局促的不安感,像是在解釋自己沒有做壞事的小朋友。
    宋吟看了他許久,片刻後,在溫憫愈發沉默的視線中,他終于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我不用說什麽,你都知道我的意思。”
    溫憫陡然一頓。
    宋吟把目光移開,望了一圈周圍令人脊背發涼的村子,似乎陷進了什麽久遠的記憶裏。
    他不說話,溫憫也一直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但那片黑霧後的眼睛一直在靜靜凝視着宋吟,不知過去多久,宋吟忽然回過了頭。
    他看向溫憫,嘴唇動了動,問道:“溫憫,你有辦法進到我以前的記憶裏嗎?大概就是這天晚上,以我視角的記憶。”
    宋吟猜測他們會被卷到這裏,很大可能是因為溫憫身上的霧氣擁有能讓附近人身臨其境的作用,而溫憫腦中全被這件事占據,他每天每夜回想,每天每夜回顧這一天發生的事。
    所以一天天、一年年過去,溫憫身上的怨氣才會一直不減反增,一直在對外釋放瘴氣。
    不過,他不确定那些霧氣其他人能不能用……
    剛想到這裏,宋吟就發現一小團黑霧突然從溫憫那邊飄了過來,下一秒,彎曲成了脖子靠枕一樣的形狀,不帶任何攻擊性地卷裹住了他的手腕。
    宋吟一愣,擡頭看去,只見溫憫那雙金色眼珠半阖着,低頭寫道。
    【需要腦子裏想具體的日期,年、月、日、時間。】
    宋吟舔了下唇,垂眼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黑霧……具體日期?
    他從村子裏離開的時間好像是——
    2002年2月21日,晚上八點左右。
    ……
    “怎麽突然下這麽大雨?路況都變差了。”
    “小聲點說話,孩子還在睡覺呢。”
    “媽媽,弟弟長得好好看,睡覺的時候也不會亂動。”
    一輛車行駛在雨夜裏,在兩個車前燈的照射下,是一條駛離村子的小路,狹窄而泥濘。
    車內,開車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如同剛出入過高級場所,身上是一套全黑的西服西褲,唯一的亮色是上身口袋裏露出的一抹白色帕巾。
    車後排坐着一個差不多歲數的女人,還有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孩,他們右邊靠窗的位置正躺着一個正在酣睡的男生。
    雖然他們剛剛說話都極力壓低了嗓音,但男生還是受到幹擾,皺了皺眉,悠悠睜開了一雙眼睛,然而下一秒,他眼睛就陡然睜大了些。
    小宋吟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睜眼看見的不是熟悉的塔樓天花板,緩了會才反應過來,他撐着車門坐直身子,表情略微恐慌,看向身邊的女人:“你們是誰?”
    小男生長得又讨喜又冰雪可愛,女人看得很是心喜,聞言掩嘴笑道:“我們是來接你去城市生活的人呀,寶貝,是不是睡糊塗了?”
    說着,女人又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對了,我忘記我們沒有提前見過面,突然帶你走,是被吓到了吧?”
    小宋吟臉上的确有驚慌的神色,但他勉強壓抑着,沒有太過表現出來。
    他緊緊扣着車門,餘光見車子勻速地穿過雨幕,離後面的村子越來越遠,表情着急起來:“抱歉,我不知道你們是誰,請帶我回去。”
    為了表達自己的急切,他連說了兩遍“帶我回去”,語氣中的害怕不像作假,女人本來想安撫他,卻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絲怪異,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在她安靜時,旁邊的女孩突然伸出手,給小宋吟遞過去了一包糖,“村長沒跟你說嗎?”
    小宋吟看着她手裏包裝精美的糖果,警惕地搖搖頭:“……說什麽?”
    “說我們今天帶你去新家呀,”女孩歪頭說,“前兩天我們來這裏見親戚,看見你在擺攤賣編織品,那親戚就和我們說了你沒有父母的事。”
    小孩子總是童言無忌,說話時也不會考慮措辭,她沒察覺到小宋吟的臉色,繼續道:“正好我們都對你很有眼緣,爸爸媽媽就想接你來家裏住,養着你。”
    “我們提前去問過村長,讓他和你商量商量要不要答應的,今天村長給媽媽打電話,說你同意了,我們才來接你,不過你當時在睡覺,我們就沒想吵醒你。”
    女孩說完,低頭拆開手裏的包裝紙,将一顆紅色糖果扔進了嘴裏。
    餘光只見小宋吟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蒼白,過了一秒,他低聲說:“沒有……村長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我也沒有答應。”
    話音剛落,整個車廂都陷入了死寂。
    小宋吟吞了吞口水,重新擡頭看向車裏目瞪口呆的三個人,“抱歉,能先帶我回去嗎?我其實有人養着的,他要是回來見我不在了一定會很擔心。”
    “而且,”小宋吟偏頭看向窗外,一只手交握在一起,低聲喃喃:“我總感覺好像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那天晚上,小宋吟沒想過自己會一語成谶。
    帶他離開的一家人都不是壞人,他們相信了自己說的話,于是憤慨地開車回去,準備找村長問個清楚。
    但當他們把車開回到村子,一個個怒氣沖沖打開車門下來後,所有人都怔在了那裏。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血河,還有遍地的死屍。
    鱗次栉比的磚瓦房中間,每一條巷子每一條小路都歪七扭八地躺着村民,他們手腳曲着,腦袋歪着,半開的眼珠裏一片死氣,此時身下還在源源不斷地流出鮮血。
    看樣子,他們都是剛死不久。
    濃郁的血腥味飄出來,似乎連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女人僵站片刻,臉上終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極度恐慌,她捂住嘴:“他們是都死了嗎?不是演的嗎?所有人都……?”
    “媽媽,他們是被穿破胸口死的,你看他們胸口都有一個大洞!”
    女孩指着地上的幾具屍體,天真無邪地道出了真相,話沒說完,就被男人一把拖過去,用粗大的掌心死死捂住了嘴巴。
    男人低聲道:“別叫太大聲,萬一兇手還在附近沒有走,被他聽見我們就完蛋了,聽着,我現在去車上拿手機,你們都回……嗳,你要去哪裏?!!”
    不遠處,原本還站在他們身邊的小宋吟看到這一幕後,嘴唇一抖,捏起手指朝塔樓方向跑了過去。
    “溫憫、溫憫!”小宋吟避開路上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把手掌放在嘴巴兩邊,對着茫茫的雨夜不住喊:“溫憫,你在哪?”
    他那麽瘦小,小小一個穿行在猛烈的雨簾裏,像是随時會被雨水砸倒。
    四面八方都是極致的漆黑,無邊無際,除了雨水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走在其中好像永遠都在原地踏步,無論怎麽跑也跑不出去一樣,會産生沒有出路的恐慌感。
    但小宋吟走這條路走了兩年,就算閉着眼睛他也可以走回家,他穿過一棵棵樹,一直順着河岸回到了塔樓。
    幾乎沒有猶豫,小宋吟攀住濕漉漉的梯子,朝上一格一格踩了上去。
    他從今天傍晚開始就很困,一直在睡覺,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村裏來了一個僧人,村民們都很激動,全部跑去了見救世主。
    結果怎麽樣小宋吟并不知道,但見地上的那些屍體,應該是最後沒有也沒有解決辦法吧,不然怎麽會都死掉了?
    小宋吟臉色很白,手指也一個勁抖,但在上樓的過程中,他眼中還留着最後一點期冀。
    沒事的,溫憫并沒有感染那些可怕的紅瘡……
    他出去之前說了自己會盡快回來,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塔樓了。
    小宋吟這樣想着,也一直用這個借口安慰自己,直到他蹲在窗口上準備伸出一只腳踩到地上的時候——他看見塔樓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心髒一停,險些從窗口上掉下去,宋吟撐着窗沿緩了緩,一臉空白地望向屏風後面的廚房。
    他朝那邊慢慢走過去,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路過桌子時衣角蹭到了上面的一盒鐵盒子,鐵盒被帶落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沒蓋好的蓋子摔了半米遠,鐵盒裏一個個五彩缤紛的、他以前纏着溫憫疊一晚上的星星紙,全部争先恐後地摔了出來。
    但小宋吟沒有往地上看,他已經來到了屏風後面。
    也是空的。
    溫憫不在這裏。
    此時,塔樓底下響起了幾道聲音。
    是那一家三口人,他們實在太擔心小宋吟,一路跟他跑到了這裏,想叫他下來和他們一起走,怕他會碰上殘害村裏人的兇手。
    他們叫得很焦急,小宋吟只好揉了揉眼睛,讓自己精神起來,打算下了塔樓再在其他地方找找。
    因為塔樓外面的天色太暗,不太好辨別方向,所以小宋吟沒有滅掉桌上的油燈,他借着暖黃的光重新出了窗口,在那家人擔憂的提醒中安全下到地面。
    男人看見小宋吟後,還沒松下一口氣,臉色就凝重起來,催促他們趕緊回到車上去。
    他左手拉着女孩,右手拉着小宋吟,朝剛才來的路上趕回去,也沒問宋吟為什麽跑到這裏來,小宋吟被他拉着,跑得踉踉跄跄。
    有雨水飛過來,濺到他眼睛裏,特別不舒服,小宋吟想擡手再揉一下,誰知道手剛擡到半空,他驀地在旁邊的樹叢裏看見了兩個鬼影!
    被吓到極致的小宋吟睜圓了眼睛,不過下一秒,他就見那兩個鬼影慢慢從樹叢間走出來,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小宋吟停下了腳步,緊接着,牽着他的男人也停了下來,警惕地朝前面看過去。
    但走過來的并不是什麽危險人物,而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她面布皺紋,但身子骨還很健朗,走起路來只是慢了點,并不蹒跚。
    她顯然也看見了小宋吟,見小宋吟連傘都不打,當即哎喲了一聲,幾步跑過來把傘撐在他頭上。
    小宋吟說了聲謝謝,馬上又問:“老奶奶,您去哪裏了?”
    老奶奶苦笑道:“我出村子了一趟,唉,他們把村裏的醫生叫去溫家給溫樓看傷勢了,我擔心溫憫流血過多,身子會出什麽毛病,只能去村外找其他醫生過來。”
    小宋吟聞言,看向老奶奶身後的年輕男人——對方面容斯文無害,被老奶奶一介紹,還害羞地撓了撓後腦勺。
    老奶奶拍拍他的肩膀,說:“別看小醫生年輕,醫術可精湛着呢,我之前每逢下雨天就腰酸的毛病,就是他給我治好的……先不說這些了,趕緊先去看看溫憫。”
    然而,小宋吟并沒有動,他表情有些茫然地問:“流血過多?”
    “對呀。”老奶奶一看小宋吟的臉色,也明白了,“你還沒聽說吧?溫憫和溫樓被拆遷房壓倒了,幸虧被發現得及時,不然被壓到缺氧可就糟了,快,我們現在過去找他。”
    小宋吟眼睛睜得大大的,老奶奶的聲音就着淅瀝雨聲傳到耳朵裏,似乎是那麽遙遠,聽也聽不清晰。
    老奶奶沒再耽誤時間,撐着傘握着小宋吟的肩膀就帶他往拆遷房的方向去,近乎六十多的老人甚至還跑了起來。
    後面,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老奶奶看見路上的一具具屍體,被吓到當場暈了過去,年輕醫生也跌坐在地上,雙腿軟得不能動彈。
    小宋吟跑到坍塌的拆遷房附近,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地尋找,但是卻怎麽找也找不到溫憫,那一家三口任他找了半天,終于沒有再放任他在雨中找下去。
    他們把小宋吟抱起來,催促年輕醫生把老奶奶背到身上,一起朝車的方向跑。
    那天他們唯一幸運的事,就是沒有碰到任何危險,一路順暢地從血紅色的村子裏逃了出去……
    死寂的村子小路上,很快就只能看見那輛車的小黑點。
    滴答。
    滴答。
    滴答。
    天上的雨聲依舊沒有停,宋吟一直等到那輛車徹底消失,才在靜默中回過頭,看向了身邊的溫憫。
    不知是不是錯覺,又或是與夜幕融在了一起,讓人看錯了,從頭到尾一直跟在身邊的那團黑霧好像稀釋了一點。
    原本翻湧出很高的霧氣到現在幾乎緊緊貼着皮肉,再有半寸,就要完全陷進皮膚裏消失不見了。
    但溫憫本人似乎并沒有發現,他只是發現了宋吟在看他,于是他也轉過頭,看向了宋吟。
    宋吟舔了舔嘴唇,輕聲道:“這就是我想讓你看見的。”
    “我想讓你知道,我沒有抛棄你,在這之後,我每年都有在村子附近貼尋人啓事找你……”
    “我也想讓你知道,那一次并不是沒人注意到你,那個老奶奶你大概不記得了,她現在還在村裏住着,每年都有在幫忙找你。”
    “還有那盒星星紙,我把它帶回了我家,我還記得我當時買回來纏着你疊,非要疊一百個,但我疊了幾個就撐不住睡着了,剩下的九十多個是你熬夜疊完的。”
    “我把他們放進了一個玻璃罐裏。”
    宋吟抿唇,眼睛微微閃爍,有些窘迫,但那雙眼睛依舊很漂亮,他呼了口氣,擡起頭來,認真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看看?”
    “家裏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房子空間也很大,我可以收拾出一個地方給你住。”
    溫憫定定地望着宋吟,臉上還是一絲情緒也沒有,但那雙金色眼睛卻浮出了一些很明顯的……茫然。
    宋吟慢吞吞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要和我一起生活嗎?”
    “溫憫,世界是很大的,我們小時候只是不知道,也沒有能力逃離而已,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完全可以換一個地方、換一種方式活着。”
    從此以後,不用再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反複咀嚼苦痛。
    可以自由地笑,自由地哭,自由地愛與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