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疯子好多啊呜呜[无限] > 正文 第208章 現實
    第208章 現實
    整個極樂城在往下垮塌。
    電力設施受到影響,走廊上的光源全部熄滅,整間房間陷進無窮無盡的黑暗,不僅是人,連所有陳設都一起浸到了潮水一般的漆黑裏。
    一行人從過去記憶裏回到封閉房間,來不及有任何喘息的時間,就感到腳底下一層厚重的地板在震動……還有破裂。
    無數條裂縫從房間中央的地面出現,以一種令人恐懼的速度在不斷蔓延。
    再下一秒,就聽“嘩啦”一聲,細小的石子塊伴随着地上瑣碎的東西一起從中間突然塌下去的大洞裏掉落了下去,轉瞬沒影。
    如同在經歷一場震級最高的災難。
    所有人被震得頭暈目眩,但是,沒有時間給他們發呆。
    莊自服拔腿從房間裏沖了出去,邊跑邊提醒後面一幫還在原地的核心人員:“趁還沒有塌,往樓上跑,跑得越高越好!”
    他們現在在極樂城的二十二層,在現在這種時候往下跑到一樓絕對是天方夜譚,他們只能往上跑,最好跑到最高樓,這樣即使樓塌了也有生還機會。
    房間裏的腳步聲多起來,反應過來後都在往外跑。
    就在最後一個人從門口離開時,他們所有人都聽見後面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仔細聽,不遠處大約五六步的距離,似乎傳來了劇烈的玻璃碎裂聲,再之後,有東西重重踩了上去,玻璃咔嚓咔嚓的聲音之中,隐約能聽見一些腳步聲。
    沉重、緩慢且死氣沉沉。
    好像房間裏某個活物被喚醒,從結實的枷鎖中逃離了出來,準備踏平這處關押他無數年、讓他不得自由的牢籠。
    “媽的媽的媽的,快把門給老子打開——”
    “這要塌了,你們沒看見嗎?”
    “放我們出去!”
    一樓大廳裏,四面八方逐漸聚集了一群烏泱泱的玩家,他們有的在拿凳子砸窗戶,有的在拼命踹門,更多的人在絕望地對着牆角閃爍詭異紅光的攝像頭嘶吼。
    因為他們知道,如果極樂城背後的人不開放大門權限,他們現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徒勞無功。
    可令人失望的是,他們這樣鬧了大半天,大門仍然毫無動靜。
    絕大部分玩家眼中漫出了一層激動的血膜,很多人都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尤其是那些剛從副本裏死裏逃生的玩家。
    他們在副本裏機關算盡、蠅營狗茍,好不容易從吃人地獄裏逃出來,現在卻要被他們平時休息的安全屋壓成肉餅,誰能甘心?
    他們拼了命地活下來,沒有人想這麽不明不白死去!
    所有人都克制着難看的臉色,在大廳裏尋找起別的出口。
    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人耳朵動了動,敏銳地從空中聽到了些難以形容的聲音:“喂,你們有沒有聽見……”
    沒等他說完,整個極樂城大廳突然“咚!”的一聲,響起了一道巨大的落地聲——他們頭頂天花板上裂開的大洞裏面,猝不及防地掉下來了一個漆黑的東西。
    他重重砸到地面,令大廳裏的所有人玩家都劇烈地抖了一下。
    大廳裏幾乎飄起了霧一般的灰塵,沒有人具體看見剛才以恐怖速度掉下來的究竟是什麽,他們只感覺到腳底下的地面像是被一把重若千鈞的錘子狠狠砸了砸。
    玩家們吞了吞口水,望向那片濃霧。
    大概一分鐘過去,那片讓人喘不過氣的濃霧才慢慢消失。
    然而,當看清裏面有東西走出來時,他們再次感覺到了那種,只有在副本裏才能經常感受到的恐懼。
    那是人嗎?
    ……大概是吧,他有手、有腳、似乎還有臉。
    大廳裏,一團高大的黑霧漂浮在空中,以人的肉眼,能看見下面略微稀薄一點的黑霧裏有一雙皮膚蒼白的腳,沒有穿鞋,上半身似乎也未着寸縷。
    腰間往下箍着一條僅到膝蓋的白色布料,髋骨之上,有一串妖詭的黑色未知字符浮在皮膚上方,從腰腹一直繞到後背再繞到前面脖子。
    脖子上面本該是臉的地方,被霧氣籠罩,一點樣子也窺不見。
    明明是看不見他的五官也看不見他的表情的,但不知怎麽在場的所有玩家都能感覺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奇異物種似乎在嗅聞空氣。
    他在找人。
    極樂城還在震動,但沒有剛才那麽厲害,已經有玩家忘記現在正處在随時會被壓死的危急時刻,只顧着一直看大廳裏的“人”了。
    他們一直盯着那團黑霧看,直到黑霧人臉部的位置突然出現一雙金色的眼睛,無聲無息睜開,帶着無盡陰冷地掃向大廳裏的人。
    ……他好像心情很煩躁。
    當所有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極樂城突然停止震動,他們所有人眼前一黑又一晃,仿佛在往深淵裏墜落,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眼睛也不能睜開。
    這種情況只持續了短暫的三四秒,片刻之後,四周就響起了結結實實的“咚”、“咚”聲。
    接連不斷。
    其間還有殺豬一般的慘嚎。
    “幹,”莊自服往四周一掃,臉上頓時變得鐵青:“怎麽又把我送回來了?我特麽差一步就跑到頂樓了。”
    他們又回到了那片村子,無星無月的夜晚,河岸邊上一個人都沒有,空中的暴雨下得如此凄厲,嘩嘩地沖刷着地面上的所有建築。
    周圍的玩家摔了一跤後紛紛爬起來觀察四周——這是他們進副本後的習慣性舉動,需要在第一時間掌握所處環境的信息。
    但他們觀察一圈後,就發現,這裏并不能以普通副本衡量。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在副本裏,他們不能觸碰到周圍的一切事物,天上的雨也根本淋不到他們身上,有幾個撐着傘的村民路過,竟然直直穿過了他們的身體。
    奇怪,太奇怪了……
    他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玩家們都聚在一起談論這個奇怪的現象,但他們不敢太大聲,因為,前面的一個亭子旁邊,那個黑霧人正若有所思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黑霧人也一樣和他們來到了這裏。
    不,應該說他們所有人都是因為黑霧人才會被莫名其妙卷到這裏。
    江珉随皺起眉,望着那黑衣人半晌,突然擡手握住旁邊宋吟的手腕,将人拖到了自己身後,這是一個類似于“藏”的動作。
    他身上那件漆黑的外套也被脫下來,兜頭罩在了宋吟身上,在宋吟摸着腦袋看過來時,江珉随低聲道:“先別讓他看見。”
    溫憫明顯在找宋吟,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抱着什麽樣的企圖。
    以他們目前掌握到的記憶來看,宋吟當年不告而別,被村裏人帶走到城市裏生活,沒有和溫憫說再見,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的解釋,就那麽走了。
    如果溫憫想要解讀成,宋吟不想在他身邊待下去,比起和他相處的那些日子,更喜歡城裏的生活,所以才這麽一走了之。
    那麽對剛受過村民圍剿刮肉的溫憫,或許會覺得宋吟背叛了他,甚至于遷怒宋吟。
    江珉随臉色微沉,和現場大部分玩家一樣,目光一直放在黑霧人身上。
    雨一直滴答滴答下,玩家們無法離開黑霧人身邊超過兩米的地方,只能在黑霧人附近活動。
    黑霧人似乎還在找人,不過在進到這個村子之後,黑霧人的情緒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腳步緩慢地在附近走動,看見附近有村民的時候,會停頓一秒再繼續走。
    一直到十米之外的另一個亭子附近,黑霧人突然徹底地停了下來,于是如同脖子被拴着一根繩的所有玩家,也因為他的動作而不得不停了下來。
    他們困惑地看向黑霧人。
    只見黑霧人望着亭子那邊,那雙奇詭的金色眼睛裏,突然漫上了不可思議的怒意。
    ……
    河岸隔一段路有一個亭子,朱色的四角頂檐,四根柱子也朱紅如血,除去一個臺階,其他柱子之間都是長椅。
    溫憫就站在亭子中間,一眼不眨地盯着前面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溫家。
    他身上已經恢複了起碼的人樣,露在衣服外面皮膚長出新肉,籠罩在周圍的黑霧也一點一點消失不見,重新露出了他的臉和身軀。
    溫憫沒有貿然過去敲門,他好像一直在等身上的肉長回來。
    等全部長回來,不會吓到別人以後,他再過去見爸爸媽媽。
    在塔樓寫完那張紙條後,溫憫的心情就重新平複了下來,他現在已經能冷靜地、不帶任何私人情緒地去和別人交流了。
    重新長肉的過程不算久,溫憫在雨天裏站了半小時,胳膊、脖子和臉上的肉就全部長得七七八八。
    他用提前準備好的紙擦了下皮膚上殘留的血跡,就将髒紙巾放回到口袋裏,擡起頭,冒雨從亭子裏跑出去一路跑到了溫家門口。
    半個小時前,溫家一家三口正坐在小屋子裏吃烤鴨,他們把溫樓圍在中間,一直給他碗裏夾菜,因為剛度過一場危難,他們活下來後的氣氛比以往還要更溫馨。
    簡直是和和睦睦,美滿一家人。
    不過剛吃完飯,夫妻二人就把溫樓留在家中,一前一後出了門。
    他們村的人能活下來,全靠僧人把解毒的辦法告訴了他們,不然他們還不知道要怎麽受罪。
    所以,村長讓大家吃過飯就來他家裏集合,好好地感謝他們的救命恩人。
    村民們都把不能熬夜的小孩和老人留在了家中,提上一袋鹵好的雞鴨鵝或者上山采摘到的果子,一起去了村長家。
    他們準備把這些送給僧人,以此來表達他們的感謝。
    溫憫敲門的時候做好了沒人來開的準備,但他沒想到剛敲沒兩下,面前的門就開了。
    開門的是溫樓。
    溫樓顯然沒想到門外的人是溫憫,開門前還興高采烈的,門一打開,看見溫憫那張臉後,表情瞬間就變得很臭。
    不及門半邊高的少年擡起下巴,不滿地望向溫憫,質問道:“你來幹嘛?”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推溫憫一把,不過在最後關頭,他咂了下嘴,不知為何将手放下了……嘴裏還殘留着薄薄的肉感,順着血水一起滑到胃裏。
    那感覺真的……
    特別惡心。
    所以他不想碰到溫憫。
    令他費解的是,明明他剛吃過溫憫的肉,這家夥居然還能找上門來,臉上也沒表現出一絲憤怒,好像完全不在乎一般,這真是太好笑了。
    半開的門外,溫憫面龐上呈現出一種大理石般的質感,他半垂眼,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張紙,當着溫樓的面開始寫字。
    他寫得那麽快,都沒有給溫樓不耐煩的機會,下一秒,就把寫着一行字的紙攤到了溫樓面前。
    不管多少次,溫樓都覺得溫憫這副不能說話,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想法的樣子,是那麽可笑、又可憐。
    他環繞着手臂,斜靠在門框一側,往上面瞥了眼。
    【宋吟被接到了哪個城市,告訴我具體地址。】
    門裏的人愣了愣:“宋吟?”
    溫樓長期生活在夫婦二人給他打造的溫室裏,沒出去勞作過,只知道溫憫和一個人一起生活,但并沒有見過本人,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嘴角掠過一點傲慢的笑容:“哦,就是你家裏那個人啊,我倒是知道他被誰接走了,聽爸媽說了一嘴,但我憑什麽告訴你?”
    【你想讓我做什麽。】
    溫憫的表情很平靜,倒不如說他這次來敲門就做好了注定要付出一點代價的準備,所以溫樓的刁難沒有讓他的情緒産生變動。
    溫樓有些不爽:“你身上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也不想讓你做什麽,說實話,你連站在我家門口我都嫌髒,你能快點滾嗎?”
    他語氣很差,惡意毫不遮掩,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外面的雨忽然愈發急促得猛砸下來,在密集的雨聲之中,一道悶雷陡然炸開。
    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慘白的光,霎時照亮了溫憫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那張面龐被照得沒有絲毫人氣,兩顆幽沉的眼珠也有些陰森,有那麽一刻,他身上竟然迸發出了某種讓人畏懼的非人感。
    溫樓心裏一跳,總覺得溫憫今天有一點說不上來的不對勁,不過他可不想在自己讨厭的人面前露出一點害怕的情緒。
    溫樓硬撐着表情,驅趕蒼蠅一樣擺了擺手:“快滾!”
    說着,溫樓就要把門關上,但在他把門關上之前,溫憫就及時把手擋在了門縫裏。
    【告訴我在哪裏,說完我就走。】
    雨下起來有些瘋狂了,聽着那要命的雨聲,溫樓心中莫名有些焦躁起來,他怒沖沖看着溫憫,一把甩開了溫憫的胳膊。
    接着,他諷刺道:“我真是奇怪了,別人都去城裏了,你非要找過去幹什麽?你就這麽自私,不想讓人家過好日子,必須要跟着你一起過苦日子才行?”
    溫憫沉默一秒,安靜寫字。
    【我不會讓他和我回去。】
    【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在哪裏,如果有機會,我會搬到他附近。】
    【我,不會打擾他。】
    “哈,”溫樓笑起來,似乎是真覺得溫憫很搞笑,他用一種輕蔑的目光把溫憫從頭掃到腳,說道:“你怎麽會有機會?就憑你這殘疾身軀?”
    “還是你要沒日沒夜捕魚,然後賣了攢幾張錢跑到城裏去?我勸你別有這些想法,別人說不定早就想甩開你了,你還眼巴巴湊過去招人煩。”
    “夠了,我還要打游戲機呢,別在這裏浪費我的時間,你該回哪去回哪去。”
    溫樓耐性告罄,說着,他又想起什麽:“還有,我警告你,別再給我爸爸媽媽送一些奇怪的東西了。”
    “這樣看我幹什麽?我媽把你那袋文冠果都給了我,我當然知道,說真的我有點無語,你這樣是在讨好我媽媽嗎?”
    溫樓轉身走進屋子,從桌上拿起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後,又重新走回到門口,“別再往我家裏送一些垃圾,我媽媽還怕你在裏面下毒呢!”
    話音剛落,袋子被溫樓扔到了溫憫身上,一顆顆飽滿的文冠果從袋子裏飛出來,咕嚕嚕地滾到了濕漉漉的地面,還有幾個砸在了溫憫的大腿上。
    地面一片狼藉。
    溫憫垂下眼,定定地看了會那些文冠果,眼皮輕微地動了下,不過他沒有彎腰去撿,甚至下一秒他就把目光從那些果子上移開了。
    他固執地重複一句話。
    【告訴我在哪裏。】
    溫樓見他這麽難纏,也有點發毛了:“神經病。”
    他一腳把掉在腳邊上的一顆文冠果踢出門外,呸了一聲,就要上手關門,然而溫憫的紙條比他關門的動作更快一步到來。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會去告訴鄰居,他家的游戲機是你偷的。】
    “…………”
    溫樓在兩秒的呆愣後,不可置信地看向溫憫,他大吼:“你敢??”
    溫憫轉身就走。
    “溫憫,你站住!”
    “你給我站住!”
    似乎是不敢相信溫憫居然真的敢去告狀,溫樓氣得臉都發青了,眼角一片通紅,眼見溫憫越走越遠,他下意識就想追出去。
    但最後他還是沒找死,急匆匆回屋裏拿了一把傘,還給自己裹了件外套才追出去。
    溫家夫婦雖然說不上窮,但是絕對沒有閑錢去買一部游戲機的,溫樓手上的那一部是他在某天晚上趁鄰居不在家,偷偷溜進去偷來的東西。
    那晚正好被出去捕魚的溫憫看見了,溫樓當時很慌張,威脅他不準說出去。
    其實不用他威脅,溫憫也懶得說,因為村裏沒有人會相信他說的話,而且溫樓可以随時把游戲機丢到村裏任何地方,以此來撇清不是自己偷的。
    所以他不會去做那些沒有用的事情。
    不過溫樓沒有想到那些。
    他似乎是太急了,害怕溫憫會敗壞他的名聲,以至于什麽都沒多想,跑着追過去一把拽住了溫憫的衣服:“溫憫,我說讓你站住,聽不見嗎?”
    “你是個聾子嗎!”
    溫樓出奇的憤怒,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泥點弄髒的褲腳,想打死溫憫的心都有了。
    他今天晚上本來該躺在床上美滋滋玩游戲機的,如果不是溫憫,他哪用冒着大雨跑出來?這個該死的畜生,死啞巴!
    看看他現在,居然還假裝聽不到自己說話,一直往村長家的方向走。
    今晚不僅雨下的大,連風也吹得很猛,撐着的傘被吹歪,溫樓被飛進來的雨兜頭淋了個正着,他罵了句髒話,心裏很煩,但又有些害怕。
    他跑快一步,攔在溫憫面前,忽然改變語氣道:“我剛才是騙你的,我也不知道宋吟被送到了哪裏,這又不關我的事,我哪會知道。”
    溫憫擡起頭,往溫樓臉上掃了一眼,正好捕捉到溫樓眼中閃過的心虛。
    他沒理會溫樓,繞了個方向,繼續往村長家方向走。
    他知道今晚所有村民都在村長家裏。
    溫樓急了:“你是不信我?”
    他見溫憫腳步不停,甚至還加快了速度,咬緊牙關,大聲吼道:“死啞巴,我在跟你說話,你為什麽一直往前走?給我站住!!”
    溫憫還是在繼續往前走。
    溫樓見他這麽軟硬不吃,氣得腦子嗡嗡,耳朵裏塞滿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跟着跑了幾步,正要說什麽,下一秒,臉上突然閃過了一些頓悟,他猛地停了下來,再也不往前走了。
    “好啊,好,你繼續走吧,”溫樓沖着前面的背影吼,“我幹嘛要在這裏和你浪費時間呢?我直接回去把游戲機扔到鄰居家院子的角落不就行了嗎,他只會以為自己不小心掉在那裏了。”
    “你去告吧!死啞巴,看看誰會相信你說的話!”
    聽見這道聲音,溫憫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沉默地望向溫樓。
    溫樓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還好他反應過來的不算晚。
    看着溫憫沒有表情的臉,溫樓心情格外愉悅,甚至産生一種将溫憫狠狠踩在了腳下的高人一等感,看吧,溫憫永遠拿捏不了他。
    溫樓得意洋洋,他瞪了一眼溫憫,準備轉身回去處理游戲機。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男聲突然穿過雨幕焦急地傳了過來:“喂,那邊那兩個小孩,趕緊從那裏離開——”
    因為雨聲太大,一開始溫樓和溫憫并沒有聽見那聲音,直到男人越走越近,他們才聽見那聲警告。
    “什麽啊,”溫樓嘀嘀咕咕,“離開?離開哪?”
    溫憫頓了一下,立刻擡頭看向旁邊。
    在他和溫樓的兩米之外,有一棟被拆了一半的房子,昏暗的雨夜中房子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被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在他們眼中不停放大。
    ……放大?
    溫憫瞳孔微縮,他立刻伸出手抓住溫樓的胳膊,扯着溫樓一起往外跑!
    但還是遲了,在趕來男人驚恐的視線中,拆遷房像是一只速度飛快的豹子,朝他們張開了尖銳獠牙——只聽“轟隆”一聲,無數沉重的預制板伴随着悶雷聲從空中掉落。
    溫憫感到後背上壓下來一座泰山,直接将他壓趴到了地上,胸口似乎也被一根鋼管直接穿透而過。
    疼,太疼了。
    今天他簡直把一輩子的疼全部受過了一遍。
    或許是産生了抗性,溫憫只是悶哼了一聲,就沒有再叫。
    反倒是旁邊的溫樓,他被壓下去的第一時間就尖叫了一聲,雙手一軟,暈了過去。
    “天啊,這可怎麽辦才好,我一個人搬不動這麽重的東西……”
    “你們忍忍,我去叫人。”
    男人也是晚上吃過飯後準備去村長家集合的村民,他特意挑了一條近道走,沒想到剛轉彎,就看到兩個小孩站在搖搖欲墜的拆遷房下面。
    沒兩秒,兩個小孩都被壓倒了。
    他擡高傘轉身跑遠,箭一樣沖到村長家裏。
    村長家已經擺好了宴席,村裏将近大半的人也全都到齊,當男人砰一聲拍開門的時候,有人還在打趣他怎麽跑這麽急。
    男人恍若沒聽見一般,說了句:“被壓在房子下面了!”
    有村民困惑道:“說啥呢?”
    男人氣也沒喘勻,飛快道:“溫家那小孩,被最近要拆的那房子壓倒了,快去救人……老溫,快動啊,是你們家小孩,溫樓!”
    溫憫感覺眼皮很重,他眼中的目光正在一點一點渙散,臉上也有點癢,好像是頭發中間的血在往下流。
    他呼出一口氣,目光往旁邊一瞥,看見昏迷不醒的溫樓後,又呼出一口氣。
    溫憫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感到發困,想要将眼睛徹底閉上的時候,有十幾道腳步聲突然朝這邊逼近了。
    溫憫身體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因為傍晚他被村民們捉到之前,也聽見了這魔音一樣的聲音,不過,他擡起眼後,看見的卻是一張張擔憂的臉。
    沖在最前面的是兩個再熟悉不過的人,他們連傘都沒有打,渾身被淋得濕漉漉的,不管不顧往這邊跑。
    人們渴望被愛,無法否認當一個人長期處在被排擠的環境裏,突然看見一點有人愛他的苗頭時,他會多麽想用力地抓住。
    溫憫聽見自己原本快要消失的呼吸忽然重了些。
    他右邊五指微微張開,嘴唇也動了動,想要做出一個口型——直到夫妻二人越過他,直接跑到溫樓面前,蹲下去,用顫巍巍的手指去撫摸溫樓的臉。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臉上的水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小寶,小寶!”
    “快,”男人拉開女人,接着轉過頭叫村民們一起幫忙擡預制板,“小寶,你再堅持一會,沒事的啊。”
    他們表現得那麽着急和痛心,仿佛現在被壓在下面的人不是溫樓,而是他們自己。
    昏暗雨夜中,十幾個人齊力擡着那些沉重的預制板。
    有了村民們幫忙,溫樓和溫憫身上的所有重物都在最短時間內被搬開了。
    然而,溫憫卻感覺後背上的東西仍然沒有撤開,他還是喘不過氣,還是痛得難以呼吸,他擡起胳膊,想要朝夫婦二人伸出手。
    但他只從分開的五指裏,看見抱着溫樓的夫婦二人着急跑遠了的身影。
    溫憫在嗡嗡的耳鳴中,聽見了一些人聲:“溫憫怎麽辦?”
    “先別管他了,”另一人回答,“看他還睜着眼,應該沒事,走吧,先去看看溫樓有沒有傷到髒器,老溫都快急瘋了。”
    于是最後幾個村民也一起走遠。
    滴答……
    滴答……
    滴答。
    雨越下越急,地面積起深約半寸的積水,溫憫倒在一片水泊裏,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村民的背影。
    當天晚上,當所有人圍在溫家門口,四處檢查溫樓身上的情況時,幾裏之外趴在地面的溫憫最後一點呼吸消失,背部的微末起伏也恢複了平整。
    沒有人想到溫憫死了,畢竟那僧人都說了,喝了白蓮水的人有強大的再生功能,那他就算斷了一條腿,肯定也能自己恢複啊?
    這一點他們可是在禪房裏親眼目睹過的。
    所以,沒有人覺得溫憫會有事。
    更沒有人想到這一晚,他們剛從鬼門關裏逃出來,連天都還沒亮,他們的村子就被泡在了血河之中。
    半夜一點多,有人被尖叫聲驚醒,迷瞪着從床上坐起來,餘光便看見窗外似乎有一點血光,他茫然地披上一件衣服,打開房門準備出去看看。
    結果下一刻,他就踉踉跄跄、屁滾尿流地跌坐到了地上。
    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的視野盡頭是一團黑霧——那團黑霧把手從他胸口裏拔了出來,重新走遠。
    他在村子裏漫無目的地飄蕩着,身上的黑霧還不太穩定,時而會消失,露出一張慘白發青的、熟悉的臉。
    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尖叫,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所有人都在竄逃。
    他走過的地方屍殍遍地,沒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成功逃跑,他速度很快,而且,很殘忍、很果斷,每抓到一個人都會在一秒鐘內捅穿心髒。
    最後,黑霧踩着遍地的血水,走進了最後一個目的地——溫家。
    他停在門前,凝視着那扇門,三秒後,他擡起了手。
    以前把手拍痛都打不開的一扇門,現在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片脆弱的塑料,他伸手一推就掀開了。
    他一步一步走進屋子裏,只見早已經醒來的三口人正縮在床上,驚恐地望着他。
    女人的表情難以形容,但她唇角的皮膚牽扯幾下,最後還是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她逼迫自己發出聲音:“溫憫,我是媽媽啊,你還認得我……”
    然而,她還沒有說完,屋子裏就響起了幾道“噗嗤”聲。
    就像當初女人在禪房裏一樣,溫憫也同樣。
    同樣,沒有手軟。
    血光沖天。
    ……
    “那團黑霧裏的人,該不會就是那個被壓在下面沒人管的小孩吧?”
    “叫什麽……溫憫?”
    “不過我們現在到底是在什麽地方,有沒有人知道?”
    玩家們湊在一起議論紛紛,直到有人喊了他們一聲:“別問有的沒的了,先快點躲一躲吧!”
    “啊?什麽——”
    從最初進到這個奇怪的地方開始,他們所有人就和黑霧人之間産生了一種微妙的連接,黑霧人是中間的那塊磁鐵,而他們是被不斷被吸過去的小磁石。
    沒人能離開黑霧人附近,所以,他們一擡頭就看見,在血一般的長河中,成人版的黑霧人身上冒出了更多更濃郁的黑霧,金色眼珠也變得更加陰冷。
    ……他似乎因為故地重游,也被怒意傳染了。
    他伸出手,把他旁邊的高個男生被他硬生生舉了起來,不顧男生掙紮就朝前一扔,男生重重砸到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接着,黑霧人擡起頭,目光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卧槽,我們可不是那些村民……!!”
    但沒有用,黑霧人還是在朝他們靠近,又一個人被他舉起來,往地上随便地一扔。
    一時之間,過去和現實裏的慘叫幾乎重疊到了一起,撕心裂肺,令人心髒都為之一顫。
    玩家們克制着發抖的呼吸,盡力往黑霧人的視角盲區跑,很快,他們發現了更令人絕望的事:“媽的,極樂城的道具在這裏不能用!”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壞消息,他們經歷過無數個有非人類的副本,在鬼和人類有着難以逾越的鴻溝之下,他們只能借助道具來獲勝——
    但是現在卻告訴他們,道具不能用。
    絕望在空氣中蔓延,玩家們眼睛發紅,看着黑霧人再一次舉起他們另一個同伴。
    就在這時,一個磚瓦屋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溫憫。”
    衆人一怔。
    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出聲吸引黑霧人的注意,所以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所有正在逃竄的玩家都有一瞬的凝滞,他們忍不住停下腳步,朝前看去。
    暗紅的牆皮旁邊,宋吟從江珉随的身後走了出來,他伸手拽下腦袋上的衣服,擡起頭,用黑漆漆的眼睛望向人群中央的黑霧人。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
    那是一個擁有驚心面容的人,眼尾輕微上挑,一抹紅從面頰蔓延到眼角,與纖長的眼睫相銜接。
    他肩膀上披着寬大的衣服,被布料包裹在其中的,是絕對無法和黑霧人抗衡的纖細身軀。
    在所有玩家不忍的目光中,他依舊不退不縮,目光如水一樣,平靜地放在黑霧人身上。
    “我在這裏。”
    他微抿唇,用仿佛能蠱惑人堕入深淵的聲音輕聲道:
    “——不過來嗎?”
    黑霧人一動不動。
    幾乎是在沒有人反應過來的下一秒,黑霧人就像是嘩嘩燃燒起來了一般,帶着不停湧動的黑霧,以非人的速度瞬移到了宋吟身後。
    他身上的黑霧一點一點逸散開來,密密實實地攏到了宋吟身上。
    像在确認宋吟的存在,又像是,一個想念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