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飞升本就是赌,更何况他一个心魔。
留下沈悬衣这累赘的身躯和魂魄,也是为了加大胜算。
否则,他早就弃了沈悬衣这不成器的东西。
若本就是赌,失败和成功都可能发生,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想明白这一切,他更加无惧无怖,即便不能如愿以偿,要死也要拉个神陪葬。
他双目微渺,觑见夕影的袖子。
“神尊来打架,还带着家眷呢?这位家眷可都听见了?你的神为了你燃烧神魂,找出玄焰,你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吗?”
沈悬衣了解夕影,他如今不信任任何人,去到哪儿都会带着苍舒镜,但那截花枝究竟有没有意识,元神与身躯究竟是否融合,犹未可知。
为我找玄焰……
燃烧神魂?
苍舒镜一下子明白过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夕影命段琦去盗玄焰是真,也是假,玄焰早就被沈悬衣转移到此间山洞,夕影留着沈悬衣的命到现在,就是为了确保拿到玄焰。
但如今玄焰都拿到了,又是为何?
夕影抚着袖口,以神识对苍舒镜道:“别信他的鬼话,他是在诈你,我很好,玄焰本就是我的东西,又怎会灼烧我的神魂?一切都交给我,放心。”
夕影撒了个谎。
玄焰确实不会灼烧他的神魂,但这里的灵火会。
沈悬衣布下数千盏灵火,掩盖真正的玄焰,夕影一个个蹚过去,才找到,又怎会毫发无伤?
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是神,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与我斡旋到现在吗?”沈悬衣不依不饶,他的心魔与曾经的仙门师祖都猜到了夕影的目的,“苍舒镜,你怎么还不明白?他要玄焰的目的是灼烧他的琉璃心,焚裂灵核,煅烧出你那半颗心啊!”
小影!
就算沈悬衣是在激将他,却并非虚言。
苍舒镜待不住了,他忍受旁人讥讽诽谤他的神已经很辛苦了,又怎么忍心让夕影一个人独自面对沈悬衣,遑论夕影还要为了他……
夕影摁不住的袖口飘出一缕烟尘,附着在海棠花枝上,花枝化作身躯,使他短暂地拥有了身体。
“小影……”
镜展开双臂,将他的影拢在怀里,一手扣住手腕,探看他的脉搏。
夕影反握住他的手:“都说了我能解决,怎么不相信我呢?”
苍舒镜笑了笑,柔声道:“我相信,但……”
他抿了抿唇,还是直言道:“万年前,我们若是在一处,就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提到那一场阔别万年的分离,夕影禁不住肩颤,又被苍舒镜拥住。
“不要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凡尘的阴谋算计,我们学了很久也算不过人心的,既然如此,就一起面对,我们时时刻刻都不要给别人插足的机会,好不好?”
夕影看着他,良久,道了句“好。”
这番剖白,沈悬衣听见了,水镜之外的仙门也听见了。
苍舒镜的两块心都在这里,距离近,吸引和牵连都很强,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死不掉的魔头苍舒镜活生生站在这里,他是被神救活的。
水镜之外,一阵骚乱。
沈悬衣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些人。
万年过去了,还是这德行。
他不由想起万年前,碧落川回溯,昆仑月断绝,异兽肆虐人间时的场景。
他们总是这样,只在乎眼前利益,看不长远,是两头倒的墙根草,也是最擅明哲保身,趋炎附势的聪明人。
没什么不好,够柔韧,才能活得长久,过刚易折啊……
水镜之外的华云峰闹哄哄的,吵不出个结果。
一看见苍舒镜,就两股战战,也不管人家是否真的伤害过他们。
只知他是万年前的大魔,知他是千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还知他死不干净,十几年前又统御过九荒魔域,被夕影施以极刑,又复活了。
这般强大的存在。
这般可怕的存在!
他存在便是苍生之危,是红尘之祸!
即墨咎残杀仙门弟子,不可信。
沈悬衣心魔生邪祟,作恶多端,不可信。
神救活魔,复活苍生大敌,亦不可信。
那他们到底该相信谁啊?
一时间,乱了分寸,四大仙门如今也只存一个沧州赫连。
他们将希望的目光投向赫连青。
赫连青摇着折扇,理也不理这些人,只扭头对自家弟子道:“沧州赫连氏永远都是神尊最虔诚的信徒,神尊之意便是我等心愿,绝不忤逆,誓死追随。”
绝不忤逆,誓死追随——!
绝不忤逆,誓死追随——!!
振聋发聩,响彻整座旌平台。
沈悬衣唇角依旧勾着,望着那些人,他眼底却没有笑意。
笑不出来。
啪、啪啪……
沈悬衣忍不住鼓掌,双目似毒蛇阴翳,直勾勾地盯着夕影。
“神尊好厉害啊,连凡人笼络人心那一套都学会了。”
夕影从不需要笼络什么人心。
人心善变,他不相信。
心在这里,他不指望,心在别处,他也不失望。
不重要。
除了镜的心,他什么都无所谓。
夕影摇头:“不,神不在乎。”
“沈悬衣,只有你才在乎世人的眼光,所以这万年来,你一点都不喜欢保护他们,却被架在那个位置上,不得不这么做。”
夕影转眸看着水镜。
神谕朗朗。
“对于这个红尘,喜欢是出于真心的,厌恶也是认真的。”
“我爱过这个世界,也恨过这个世界。”
在整个仙门屏息下,夕影道出最后一句对这个红尘的话。
“我会让这个世界重归宁静。”
什么是重归宁静?
是回到这万年的平静,还是回到万年前,神还未到这个世上,天地万物没有灵气的时代?
他们不晓得。
夕影已经没精力回答他们任何的话,他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苍舒镜握紧他的手,攥在掌心。
夕影转眸与他对视一瞬。
沈悬衣眯了眯眼,愠怒藏不住,就要挣扎着从深渊爬出。
“两位卿卿我我够了吗?”
“没够。”夕影斜乜他一眼,众目睽睽下踮起脚尖,在苍舒镜脸颊上吻了一下。
苍舒镜抱着他的腰,侧脸亲了回去。
沈悬衣:“…………”
“苍舒镜!他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他要用玄焰煅烧自己的琉璃心!灵核一碎,他就永远都回不到九重天了,就算在人间,他也做不成神了,你看那些如今顺服的仙门中人会不会食神血,啖神肉?!”
沈悬衣体内,两道声音同时道出。
一道幸灾乐祸,一道满怀担忧。
要取出已融进夕影灵核的那半颗心,琉璃心和灵核一定会碎,到时候,夕影就做不成神了,他的神力会消散殆尽,与凡人无异。
苍舒镜紧捏夕影双肩,蹙眉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夕影犹豫一瞬,点头道:“没关系,到时候你会保护我,不是吗?大不了我们回
尸血山,有灌愁海做屏障,谁也不能打搅我们。”
“不行——!”
苍舒镜拼命摇头,“这是我绝不能付出的代价,我可以永远都不复活,但我不能……”
“不是不能复活。”夕影反手扣住苍舒镜的手腕,指尖摩挲,描绘着什么,“没有心,你的魂魄留不住,你要让我守着你的尸身过下去吗?”
“就是不可以!小影,你不能这样!”
“如何不能,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也终究为了死活一事吵起来。
没人注意到沈悬衣在做什么。
他的手悄悄探入建木树中,在数百条枝干中找到那根藏着半颗心的,就要拿走逃离。
眼前忽地光芒大盛。
一团炽热的烈焰丢在他身上,灼地他遍体疼痛。
能灼烧祟气的……是玄焰!!
原想引出夕影,拿住苍舒镜的元神,以玄焰煅烧融合,铸就天梯。
却不想,这玄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烈焰包裹,逃脱不得,猩红双目愤恨地落在夕影身上。
这两人并肩而立,双手相携,十指交扣,哪有争吵的架势啊?
“你们……你们在做戏!你们骗我——!!”
夕影笑道:“过奖,不及你。”
从一开始,他们就商量好了。
玄焰根本不是煅烧夕影的琉璃心,是用来烧掉沈悬衣的心魔祟气的。
只有在必败时,沈悬衣才会带着藏匿于数百枝桠中的半颗心逃离。
那是他最后的筹码。
而苍舒镜的心被心魔藏了上万年,早就沾满了祟气,若无玄焰煅烧污浊,提炼本纯,夕影也不敢塞进苍舒镜的心腔。
玄焰灼烧出的烈火,比红尘中任何灵火都要热,纯洁的白焰灼烧出漆黑的祟气,沈悬衣的身体和心魔都会被烧地化作气烟,彻底消失,灰飞烟灭。
他痛苦地哀嚎着,想捏碎那半颗心,玉石俱焚,可还不及去攥,指骨就已成烟灰。
寂灭的一瞬,沈悬衣的脸浮现在火焰中。
他眼角挂着两行泪,满目悲切。
他望着夕影,望着他陪伴了万年的人,千言万语道不出。
只遗一句——对不起。
真真假假,算计与真心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了。
陪伴是真的,心疼是真的,夕影的笑容他看着心中愉悦,夕
影的泪水他瞧着痛心疾首。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与他的神祇在花树下对弈饮茶,在月光中促膝长谈,在红尘山水间并辔策马,在朝起晨昏时同饮共餐……
都是真实的,存在过的。
他唯一输给苍舒镜的是——夕影不爱他。
爱从无道理可言。
他彻底输了……
哪怕是万年的陪伴,哪怕是付出过真心……
或许,在昆仑月下,他将那截花枝扎入夕影心脏中,亲手碎了琉璃心时,就已经注定如今的结局。
心魔因他而生,他却控制不了它。
对不起……
你的万年红尘劫,皆因我而起。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多苦难,做人……真的没那么好。
想要送夕影走,是真心的。
可他会信吗?
如今,信不信还有什么意义?
隔着灼热烈焰,沈悬衣看见了夕影,夕影也在望着他。
心魔还在痛苦嚎叫,沈悬衣只想道一句别。
夕影抿了抿唇,有一瞬,双眸颤了一下。
——去吧。
他无声地说了一句。
——好。
他无声地回了一句。
玄焰腾烧至炽盛,终将一切罪孽焚毁。
那半颗被提纯至透的心落在夕影手中,被他塞进苍舒镜心口。
他们在火光下拥抱。
隔着水镜,在整个仙门睽睽众目下接吻。
“一切都结束了。”
夕影说。
“嗯,”苍舒镜扣着他的后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唇角,“一切都结束了。”
他再度吻上他的唇,却一把夺过他掌心的玄焰。
“你——”
夕影反应不及,苍舒镜已藏起玄焰,“小影,别骗我。”
“……”
“沈悬衣说的不假,你还是想用玄焰煅烧出我另外那半颗心,是不是?”
“……”夕影无言,他不擅撒谎,一句酝酿好久的谎话说地颠三倒四,“不,不是的,你别听他鬼扯,我没有,他骗你的,我们刚刚不是还在演戏骗他吗?”
“你……你先把玄焰还给我。”
焦灼地话都说的结巴了,这个样子……
苍舒镜微微一笑,他的小影真的很不会说谎。
“灵核若碎,你回不去九重天,留
在人间很危险。”
苍舒镜抬眸看了眼水镜,那些凡尘之人,或许不乏良善之辈,可也有满心卑劣的,他信不过。
他的神在他这里做人,也就罢了,绝不能真的变成凡人。
他不能容忍夕影的高傲坠落深渊,绝不允许他的神为了他,牺牲一切。
玄焰在苍舒镜手中挣扎,想脱离他的控制,回到夕影手上,甚至不惜灼伤他的手指。
苍舒镜默默叹息一声。
“小影,回九重天吧,我陪你一起。”
他仰头吞下玄焰。
半颗心加上他的肉身元神,以玄焰煅烧,足以造就出一株真正的建木天梯。
“不——!!”
夕影扑过去,发了疯一般抱紧他,双手扼着他的喉咙,捏着他的下颌。
“你吐出来!吐出来!!”
“玄焰……玄焰!我命令你,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别……”
肺腑在玄焰灼烧中,极热。
他最后拥住夕影,含吻住他的神祇。
“我没有离开,我只是送你回家,陪你去九重天,你等我……等我重新化形,就和你……就和你…相见。”
“你骗我!苍舒镜,你是从尸血山生出来的天生魔种,如何能留在九重天?你骗我……”
身体化作真正的建木巨树,天梯渐成,他的模样终于模糊。
他最后,吻住夕影。
指腹擦去夕影眼角的泪,捧着夕影脸颊的手指渐渐化作枝叶,树皮粗糙。
“我是让你伤心太久的人,红尘是让你痛苦不堪的人间。”
“弃了吧……”
曾经的苍舒镜放不下一切,认为爱恨皆是最炽热的感情,哪怕夕影不爱他了,他也要他永远恨着他,永远囚着他的心,曾是……自私。
后来的苍舒镜只想得到夕影的一个原谅,为的也是自我救赎。
再后来的苍舒镜只想要夕影别难过,哪怕失去一切,哪怕夕影彻底忘记他都没关系。
如今的苍舒镜想明白了,留在红尘,夕影就不会快乐。
他终于……学会真正的爱。
他那么自卑,他从未真正明白过,夕影是真的爱着他。
夕影是真的可以为了他留在人间,舍弃一切。
或许,他明白了。
便……更加不舍得了。
不舍得夕影为他牺牲任何东西,神性、身份
、力量、还有他的琉璃心……
“谁要你自以为是的牺牲啊!!”
“谁要你这么自私的决定啊!”
“你他妈问过我吗?!”
“你要是想当一棵树,那我就把你给忘了!永远不会去见你,哪怕你化形,哪怕你能适应九天,我也不要你了!”
“别这样……小影……”
他想伸手去碰碰他,可他已经不存人形了。
视线与听觉都在模糊,他看不见他的小影了,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他就要回归成一株建木树,回到一开始的模样。
初见时,一位懵懂的神祇错认天梯,踏着他来到人间。
一滴血,使他生出意识,渐渐地拥有了情爱。
归去时,他依旧像初见一样,化作擎天巨木,载着他的神祇回家。
将这红尘万载的爱恨情痴,做一个终结。
诀别吗?
可他不甘心,不忍心了。
“小影……”
“我会再次回到你身边。”
“信我……”
他终于还是不舍得。
苍穹戮云,天空被巨木破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天地变色,风云诡谲。
建木树载着他的神,一路生长,直至苍穹。
旌平台上的那些修士见此盛况,惊愕不已,反应快的为了飞升成仙,已攀上建木树的根茎,被甩了下去,依旧有不甘心的,继续爬上去,以剑刃刀戟深戮进树干中,不惜伤它,也要攀上去。
他们的结局最终只会是被夹在时空缝隙中,碾碎成灰。
或许,死的那一刻,他们才明白过来,天梯通往的方向哪里是九重天啊!
夕影抹去眼尾的泪痕,气得咬紧牙关。
“好你个苍舒镜,你以为就你会骗人吗?”
他倏然笑起来。
似得意,似伤悲,似讥讽……
那一夜,红烛垂泪,帷帐摇曳。
苍舒镜抱着汗津津的他,装作随口一问:“天虞的那一魄,收回来了吗?”
夕影怕他担心,装作随口一答:“嗯,收回来了。”
“那就好……”
他当时总觉心底不安,这时才惊觉,苍舒镜原来那么早就做好决定了。
他看着红尘离他远去。
看着故人道别。
看着小兔妖跌跌撞撞奔来,哭着喊着哥哥,你又丢下我。
看着曾经爱过,恨过的人间。
他握着一枚七彩斑斓的珠子,终究攥紧在手心,转身离去。
碧落川,本就不属于人间。
他要留给他的镜。
天梯通往的方向,根本不是九重天,他和他去了另一个红尘。
他的那一魄还留在人间,依旧化作天虞镇压殊命谷的异兽。
魂魄不全的神,回不了九重天。
他的镜,失算了。
*
神降二十一年,矗立云端的那座名唤极仙崖的浮岛坍塌,数月后,汝阴华云山被焚烧殆尽,守护仙门上万年的仙门师祖死去,而神,也彻底离开了人间,带走了碧落川。
人间灵气顿失,再无修士可以汲取灵气修炼,仙门百家由修仙的修士成了炼体的侠士。
他们所担忧的红尘浩劫,并未发生。
人间的太阳照常升起,普通凡人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神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普通凡人才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他们不期待神给他们带来什么,便不怕神的离去会让他们失去什么。
万年前,神族抽离人间,本就是对的。
只不过,这场抽离,因夕影被绊住脚而迟到了万年。
神是人心中的无穷欲念,是捆缚世界的枷锁,后来也成了帝王维护统治的手段。
这本就是一个不需要神明的红尘。
没了神祇和灵气,以及天梯,一切都靠自己,不会有人再妄图飞升而恶意相争,也不会有以神明为借口的尔虞我诈。
至此,一切才回归正轨。
*
三百年后,一场红尘浩劫终是来了。
天虞的封印已衰微,殊命谷底的异兽镇不住了。
仙门早已非仙门,谁能指望一群江湖侠士去对抗拥有灵力的异兽呢?
卸任合欢宗宗主位置后,凤玦与小兔妖隐居深山,拥有神血和神珠,他们不会因碧落川消失而散了一身的灵力,凤玦摸出神珠,准备用它镇压殊命谷。
他轻轻掐着小兔妖的脸道:“恐怕,我们也要经历一遍生老病死了,也不知没了永生,我们这种存在还有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嘿,你说,要是没了灵力,我们都维系不住人形,化作原型怎么办?”
小兔妖想了会儿,笑嘻嘻说:“那我就开心死了,毕竟……兔子和鸟有生殖隔离,你就没办法总是
欺负我了!”
“我那是欺负吗?”凤玦翻了个白眼,凑到小兔妖耳边暧昧道:“……你不觉得舒服?”
小兔妖顿时脸颊一烫,红扑扑的,娇嗔他坏。
凤玦笑了笑,亲了小家伙一口,“说正经的,你同意我这么做吗?神珠应该能镇压个千年,但我们可就活不到那么久了。”
小兔妖扑进他怀里,亲了他唇角一下,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哥哥不要我了,你不要丢下我。”
凤玦揉了揉他断掉半截的耳朵,每次看都还是心疼。
“不会丢下你,我又不是苍舒镜那个蠢货,怎么对待爱人都学不会,他笨死了。”
小兔妖笃笃点头,攥紧拳头。
“对!他笨死了!”
等他们来到天虞时,却惊讶地发现天空云层间,云霭翻腾,罅隙之间漏出金光。
翩然一道白影降临天虞上空。
祂从另一个红尘来,收回了天虞,化作一魄融入体内,而整座殊命谷,包括所有的异兽,都在一道天镜包裹下,融进另一个红尘,消失在原地。
“哥……哥哥!”
仅是一道模糊的背影,小兔妖就认定是他。
他奔跑追逐,拼了命地冲过去。
云层间的神祇回眸望了他一眼,天镜水波荡漾,他像是一副画中人,一捧水中月,隔着一整个红尘,朝小兔妖笑了笑。
看着奔跑不及,跌倒摔疼的小兔妖,看着他身后的男人抱起他,温柔地哄着他。
夕影舒了口气。
水镜漾出数道波纹,祂的身影渐渐模糊,化作云层间的一道彩虹。
云霁风平,红尘再度恢复安宁。
天虞消失了,殊命谷,连带着所有异兽都消失在红尘中。
就像曾经所见所闻都是幻觉。
小兔妖哭红了眼。
凤玦心疼地抱他在怀,软声细语地哄着。
“哥哥……又丢下我了……”
“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不许骗人!”
“嗯。”
……
大千世界,红尘千千万。
这是一个被所有生命遗忘的世界,这里没有人,没有生灵。
彼岸花开遍荒野,碧波绿水川流不息,小院内开着一树巨大的海棠。
可是今日,海棠花瓣飘落满院,唯独不见那株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