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宴会准备完毕。
帘子后,李映月望向身旁的侍女,淡淡道
:“绿儿,人都到齐了没有?”
被称为绿儿的少女拿出一个小册子,摇摇头道
:“殿下,还差一人。”
“哦?是谁?”
“是榜眼宋景明。”绿儿恭敬道。
“是何原因?”李映月淡淡道。
“根据魏宁所说,对方是因为生病了,故此没来。”
“算了,也不缺他一个,开始吧。”
“是,殿下。”绿儿当即恭恭敬敬地走了下去。
正当魏宁二人交谈之际,
一位位容貌秀丽,身材高挑的侍女端着菜盘走了出来。
曹鲲看着面前端上来的菜肴,小声道
:“哇,怪不得叫紫竹宴,果然都是紫竹啊!”
魏宁看着面前一众紫竹做成的菜肴,认同的点了点头。
李映月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李映月一袭大红宫袍,容颜秀丽飒爽,眼神凌厉,一头秀发干净利落。
微微蹙眉,便多了三分英气三分豪气和三分飒爽。
犹如一位指点万军,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曹少爷见谅,我长公主府钱财不多,比不得曹家富裕,只有这些紫竹能拿来招待,还望见谅。”
李映月的声音顿时吓曹鲲一跳。
背后嘀咕东道主,还被人家听见了,曹鲲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一笑道
:“嘿嘿,长公主别介意,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紫竹其实挺好的,真的!”
正当此时,高坐于上位的大皇子摇头叹息道
:“皇姐应该早说才是,皇弟这儿倒也有些余财。
要早知如此,皇姐先拿去用也未尝不可,也不至于委屈了这些士子们。”
而二皇子李景泽则是坐在一边,自顾自的品尝着由紫竹制成的菜肴。
“皇弟意思是我这紫竹不够高端喽?
也对,皇弟锦衣玉食惯了,自然是看不上这点粗鄙之食
要不,我再给皇弟换一份可好?”
李映月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大皇子感受到冰冷的寒意。
然而大皇子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当即便道:
“不必麻烦,本王并没有贬低皇姐紫竹之意。
只是这皆以紫竹为食,是否过于单一?
诸位举子皆是我大御良才。
仅以紫竹招待,若是传了出去,是否显得朝廷太过寒酸吝啬?
皇弟不是贬低皇姐的紫竹,而是真心替我大御威严考虑。
若是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皇姐见谅。”
“皇弟说笑了,紫竹宴紫竹宴,没有紫竹,又怎能凸显主题呢?
况且,皇弟都不先尝尝我这紫竹便直言寒酸,是否有些武断了呢?”
李映月淡淡道。
大皇子面容一怔,随后想到什么,直接拿起筷子,捡了一块品相不错的紫笋尝了尝。
嗯?
大皇子面容微变,有些惊骇的望向李映月。
“这……是灵药?紫灵竹?”
李映月缓缓道:“只是最为普通的二品灵药罢了。皇弟,现在还觉得这紫竹宴寒酸吗?”
大皇子无话可说。
以灵药为食材,虽然只是二品灵药,但也比普通食材要好上一些。
大皇子心中暗骂自己冲动,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说那么多。
邱军山见二人有些不对付,立即站出来劝和,连忙道
:“长公主殿下,今科士子皆在此地,不如让大家即兴赋诗一首,由诸位品鉴如何?权当陶冶情操了!”
邱军山乃是老臣,自然看出来了长公主和大皇子的不和。
此刻也只能依靠转移话题来转移众人注意。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
:“正有此意。”
众人闻言,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场间之人,皆是今科士子,虽然如今科举早已废除了诗词,但能写诗的士子亦不在少数。
若是能以诗博得长公主和大皇子的青睐,便是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
李映月挥手招来侍女端来一个盘子。
盘中盖着一块白布。
李映月揭开白布,露出一节紫竹,淡淡道:
“诸位,此乃本宫紫竹林里紫灵竹王的一节灵躯。
可入药,可炼丹,虽不能延年益寿,却能强身健体。
其价值,不下于一些五品丹药。
本宫便以紫竹为题,今日谁若能做得令本宫满意的诗句,这节紫竹便赐给他了。”
魏宁亦是望向了李映月手中的那节紫灵竹王的一节躯体。
不过眼中却没有任何想要的心思。
以魏宁如今的身家,倒也不缺那一节紫灵竹王之躯。
不说戈山一战后各路富商送来的礼品,单单永平帝奖励的九品丹药魏宁就有十颗。
要是一整节紫灵竹王放在魏宁面前,魏宁说不定会意动一下。
仅仅一节躯体,还是差了些许意思。
魏宁自己都能炼出六品丹药了,哪里还能看得上这节灵药。
于是魏宁便低下头学着李景泽的样子,品尝紫竹做成的菜肴。
曹鲲身为曹家嫡长孙,自然也看不上紫灵竹。
良久,李映月开口道
:“诸位可有想一试者?”
“我来!”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出,接着众人便见到一位面白无须,红光满面的士子走上前来。
“在下马光祖,见过长公主,大皇子,邱大人。”
“免礼,你可是想好了诗句?”李映月问道。
“回长公主,在下已有成篇。”
马光祖自信道。
“绿儿,赐墨!”
一个绿衣侍女单手捏起一张案桌放到众人之间。
震惊了众人。
因为绿衣侍女并不是用抬的,而是用手指捏起一张案桌。
这所需要的指力可不小。
侍女一袭绿衣,容貌俏丽,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刚才那一幕却明显显示出不俗的力量。
令得众人皆不敢小觑于她。
随后绿儿又拿出文房四宝放到案桌上。
“马公子请吧。”
马光祖骚气的甩了甩秀发,捋起袖子,全神贯注,一气呵成。
“好了。”
一众士子皆是探头望去,想看看这个马光祖写了什么。
李映月没有让绿儿拿给她看,而是吩咐道
:“绿儿,麻烦你给大家读一下马公子的诗句吧。”
“是,公主”
绿儿声音柔柔弱弱的,有种江南女子的口音。
“云初楼月玉华寒,曾隐翠微山水间
暮晓天光终破处,只缘道是紫玉来。”
“好好好,此诗清新秀丽,意境非凡,更有一种不畏艰险的意境,难得难得啊!”
邱军山毫不吝啬的称赞道,身为玉京府尹,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此诗虽有些辞藻华丽,但意境却是不错。
李映月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光祖见状颇为骚包的撑开手中折扇,他虽然在会试排名不高,但对于诗词还是有些心得的。
甚至还暗着拍了一下长公主的马屁。
马光祖回到座位,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周围士子的吹捧。
“马兄厉害呀,提笔便就,真是文思敏捷!”
“哪里哪里,不过是灵感突发偶然得知罢了。”
“马兄谦虚了!”
“过奖过奖!”
“……”
马光祖自信一笑,其实,这首诗并不是他现场所作。
而是他提前做好的。
马光祖了解过这种宴会,这种宴会,肯定需要一些陶冶情操的活动。
诗词乃是宴会首选,再结合打听道的长公主脾性,喜爱之物。
题目的范围就小了很多。
马光祖不仅准备了这一首,甚至还准备了好几首。
等的便是这一鸣惊人的时刻。
而且,效果也很明显,他赌对了。
“还有没有人想要试一试的?”
李映月继续道。
一众士子冥思苦想,忽然,又是一道人影站了出来。
“我来”
一位面色黝黑,皮肤略显粗糙的士子走上前来,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拱手道
:“见过长公主,大皇子,邱大人,在下程普通!”
众人闻言一笑,这名字有点意思。
在众人嬉笑之际,程普通以拿起笔,写下诗句。
绿儿拿起诗句,眼眸陡然瞪大,良久无声。
“绿儿,怎么回事?念呐,大家都可等着呢?”
绿儿磨磨蹭蹭,眉眼间闪过一丝犹豫。
李映月眉眼一皱,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平日里绿儿可不会这样。
一定有什么问题。
然就在李映月准备开口让其将诗句拿上来时,变故陡然升起。
程普通转身,猛灌自己一口酒,随后大声道:
“帝子不闻原州寒,半掩柴扉半掩关
可怜农户春耕谷,不及半两紫玉钱。”
轰——
全场人都愣住了。
李映月也明白了过来。
魏宁曹鲲吃东西的手停顿了一刹那。
邱军山震惊的胡子都扯下来一挫。
接着便是短暂的沉寂。
众人皆是沉寂。
一众士子低头不语。
还是邱军山比较有经验,率先开口道
:“来人,这位程公子喝醉了,先带其下去醒醒酒。”
随后直接进来两个小斯便欲驾着程普通出去。
“放开我,我没醉!”
程普通大声叫嚷着。
小斯哪会理会程普通所言,直接驾着程普通便走。
“慢着,放开他!”
李映月突然发声。
邱军山望着李映月,提醒道
:“长公主殿下,此人酒后失言,切莫望心里去。”
“酒后失言?呵,我看他是酒后吐真言,不必多言,我自有判断。”
李映月站起身来,走到程普通面前,淡淡道
:“你是古原州人?”
程普通脸色有些涨红,点了点头道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古原州谷关郡程普通是也!”
程普通学着那些话本里的大侠口气,觉得这样能给自己增加一丝胆气。
“你所说“帝子不闻原州寒”是何意?”
李映月直视程普通冷冷道。
程普通硬着脸皮,解释道
:“就字面意思。”
“你在骂本宫?”
“哼,你们这些个皇子王孙,个个锦衣玉食,可曾想过那些朝耕暮种的普通人?”
程普通面色涨红,一挥手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古原州今年大旱,庄稼不生,农户缩衣简食,然而玉京却是锦衣玉食,我可曾说错否?”
“那照你这么说,人人都应该穿粗布麻衣,吃糠咽菜才是对的了?”
李映月一席话令得程普通语塞。
程普通若有所思,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啊,对,不对……也不对,这……”
程普通突然有些无力,他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但又觉得一定是有问题的。
只是暂时他还没有发现问题。
他脸色涨红,顿时不再言语。
正当时,忽然门口快步走来一位公公。
“圣上御旨,宣士子程普通入宫觐见——”
程普通一愣,微微失神,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但转眼脸上又浮现一抹坚定,死就死吧。
猛灌了一口酒,跟着传话的公公离去。
全场久久无声。
李映月随即转身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程公子的诗句很好,情真意切。我御国能有这种这种士子,实在是御国之福。还有要来试一试的吗?”
众人闻言低头不语。
甚至在为程普通默哀。
唉,这下肯定要出事,搞不好连命都没了。
曹鲲默默凑到魏宁旁边道
:“那家伙该不会出事儿吧?”
“不知道,但大概率不会!”
魏宁小声猜测道。
写首诗罢了,还到不了需要杀人的程度。
除非永平帝是那种好大喜功,心胸狭窄的皇帝。
但他是吗?
魏宁也不确定,恰好通过这件事来观察一下永平帝。
只是有些惋惜程普通。
魏宁刚才观察到,程普通手掌粗糙,老茧丛生。
不想是那些整日读书写字的读书人所该有的手掌。
在结合程普通的家乡,很明显程普通就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学子考上来的。
古原州乃是北方大州,沃野千里,良田无数,百姓多以耕种为生。
程普通皮肤黝黑,却又异常精壮。
那是长久在田地里劳作风吹日晒所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