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站在办公室，和老师大眼瞪小眼。
良久，老师才叹息道：“甚尔君，即使和父母关系不好也不可以说这种话哦。虽然老师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既然是家人，就应该互相体谅……”
甚尔垂着脑袋听老师教育了十来分钟，期间一句不吭，不打算解释也没想反驳。
说出那句话后他自己就后悔了，不是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而是想，和老师说这个有什么用？咒术界和普通人之间存在太大的差距，即使他是零咒力的废物，但就如禅院甚一当初说的，他流着禅院家的血。
他的生命是禅院给的，他前面几年哪怕现在的人生也是禅院赋予的，他的思想他的认知，也都是在禅院家养成的。
禅院甚尔忽然意识到，就算他来到外面脱离禅院家，他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老师大概是说累了，停下来喝了点水才继续说：“好吧，之后我会与你家人进行沟通的，甚尔君记得家里的电话吗？”
甚尔刚想说不记得，又听到老师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入学时都有询问的，老师查一下就好……”
“记得！”甚尔立即道。
老师眼睛一亮，夸赞道：“哎呀，甚尔君真厉害，很多孩子其实都记不住的。”他拿起一支笔，“请说。”
禅院甚尔深吸一口气，然后报了……报了禅院甚见给他的号码。
这个年代还没有未来那么便利的随身手机，大多家庭都只在家中放了座机。只不过若家中富裕，多扯根线交点钱甚至可以人手一台。
禅院家相对守旧，平时族人不怎么使用这东西，大家用来通讯的方式还比较传统，只有少部分人为了方便会装一个。
禅院甚见就是其中之一。
说完后甚尔觉得身心俱疲，只想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其实他完全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不说的，学校里也并不是没有令老师们头疼的刺头不良，甚尔之前还被他们堵过。他完全可以像他们一样，因为他的性格本就算不上好，他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那样做。
刚打算走人，老师又叫住他：“甚尔君是刚转入我们学校的，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和老师说。学校也开设了不少社团，甚尔君如果有兴趣可以选一个加入，这样也可以多交些朋友。”
说着拿了一张表递给甚尔，“如果不清楚哪个更好的话，可以去找班长哦。”
甚尔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发现和同桌给的那张一样，又抬头，“……社团报名时间不是过了吗？”
老师：“没有啊？新学期才刚开始，还有很长时间呢。”
“……”甚尔，“那参加社团可以加分吗？”
“可以哦，加的是社会实践分，若是表现好，学季末会有奖学金。不过不影响文化课成绩，所以不用担心。”
不影响文化课成绩……甚尔死死盯着纸张，最后问了一句：“那如果期末成绩不及格，这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老师听了这话，似乎是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了，笑了笑说：“不能加，不过我们学校是没有留级制度的，甚尔君不用太担心。当然，平时还是要努力啊，你的成绩……”
一提到成绩老师又要说教起来，但后面的话甚尔什么都没听到，他脑子全是同桌对他说过的话。
加分？留级？
招新结束？
彳亍。
初入社会……小学的禅院甚尔第一次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也充满了谎言和欺骗。
且不说发现自己被骗的甚尔后来是如何解决自己同桌的——反正没死人，因为比起这件事，还是被叫家长更令他担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禅院甚见的号码，也许是听信了禅院甚一的话，觉得那小鬼聪明能把老师敷衍过去？可事后一想，禅院甚见也才只有四岁，他能说点什么？但如果不说老师那里也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甚尔不清楚那个号码会是谁的，也不想知道，因为不论最后是谁接到老师的电话，都会令甚尔感到难堪。
他只觉得烦躁。
一连等了几天都没听到什么消息，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甚，却毫无解决办法，到了最后甚尔索性往课桌上一瘫，打算摆烂了。
只是当他再次被叫进办公室，却看到了穿着卫衣短裤的……禅院甚见？
“你怎么在这里？”甚尔脱口而出，随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教师办公室。
草。
甚尔震惊。
禅院甚见看过来，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甚尔哥！”
甚见说：“家里人最近都不在家，所以我就来啦。”
甚尔皱眉，看向老师。
老师点点头，推推眼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慈祥的看着甚见说：“甚尔君，阿见已经跟我说过了，一直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甚尔：“？”怎么就叫上阿见了？
老师说：“没想到你家中竟是这种情况，不过没关系，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学生，那么老师就会成为所有学生的家长。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啊。”
甚尔：“？？？”什么家中情况？什么困难？
这小子到底都跟老师说了些什么啊？
偏禅院甚见还绷着张小脸，郑重地看着老师：“那兄长就拜托泽村老师了。”
老师：“哪里，这是我该做的。”
“不过甚尔君的成绩确实还有待提高，若是平时有时间，可以去多买些辅导资料，根据他的成绩我可以推荐几本，比如……”
“是的……好的，我明白了。”
“不过甚尔君的体育很好，所以也不用太灰心，孩子可以朝着这方面发展……”
“甚尔哥的体能确实一向很好……”
甚尔满头问号地看着这一大一小说着他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太懂的东西。最让他纳闷的是禅院甚见为什么能和老师沟通的这么自然？
不对，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吗？他怎么出的禅院家？
这满脑子的问题一直持续到甚见和老师说完了都没找到答案，他神色木然地听着禅院甚见说：“好的，我明白了，之后会询问父母的意见，也麻烦泽村老师了。”
“那么我和兄长就先离开了，之后有什么事老师可以随时联系我。”
禅院甚见站起来鞠了一躬，拉着甚尔离开办公室时老师还对他点头微笑。
而禅院甚尔满脸不可思议。
直到离开学校走在前往公寓的路上，甚尔才反应过来般一把摁住男孩的短毛，问：“你小子怎么跑出来了？”
禅院甚见疑惑脸：“泽村老师打了电话，我就来了啊。”
甚尔：“我问的不是这个。”
就算当时抱着让甚见找个理由敷衍的想法，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过来。
甚尔烦躁地看了看周围，“没人跟你一起吗？他们这么放心？”
禅院甚见闻言仰起脸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甚尔：？
他不可置信：“没人发现你？”
“是啊。”甚见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得意道：“我很厉害吧。”
但他并没有得到夸奖，甚尔根本不知道这小鬼脑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禅院甚一不是说他很聪明吗？
他说：“小心回去被骂。”
何止是被骂，在甚尔看来等禅院甚见回家少说也要被揍一顿，说不定还会被关起来几天。
禅院家规不算多，更多的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要求和命令，一旦有人惹得那些人不开心，他们指不定会拿什么方法来折磨人。
可听了他的话，甚见却很疑惑，小孩问：“我为什么会被骂？”
甚尔头疼道：“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偷偷溜出来了。”甚见说，“可这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会被骂？”
甚尔：“？”
禅院甚见继续道：“我从家里一直走到山脚，打了车来到市中心，他们都没有一个人发现我跑出来了，那明明是他们没有看好，是他们太弱了。看守禅院家是那些人的责任和工作，不是我的，我也没有一定要呆在禅院家的工作，除非我以后成为家主，但我现在只是个小孩子。”
甚尔心说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小孩啊，就听他说：“所以做错的人是他们，而不是我。今天是我能跑出去，明天也会是别人跑出去，甚至以后可能还会有敌人用一样的办法从外面溜进禅院家，这是他们自己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那会被骂被罚的人也应该是他们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