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事就这么被定下，甚尔看着禅院甚见的笑脸，根本说不出话。
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出去上学就意味着离开禅院家，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事。
但上学……他又会想，自己这样的就算去上学又能学出个什么？他以前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在外面生活。
会比现在更好吗？还是和现在差不多？禅院甚尔想着，最后却觉得，无论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那就这样吧。而且这也只是禅院甚见一时兴起说出来的，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呢，说出来的话又有什么用。
然而赏樱过后三天，他就被禅院甚一找上门，禅院甚一说：“走吧，入学手续已经办理好了，我带你出去。”
禅院甚尔愕然。
禅院甚一见他这模样，笑了笑说：“你不会以为阿见说他要当家主只是小孩子的梦话吧？”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跟来的侍从去收拾行李，“他是我们三个里最有天赋的，父亲对他期盼很大。”
甚尔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在禅院家主这一代的三兄弟里，目前仅有大哥有了三个孩子，身为家主的禅院直毘人和禅院扇都还未有子嗣。
而在这种家族体系中，子嗣往往就是资源和底气，尤其是在咒术界的世家大族里，因为崇拜强者的习惯让他们不会盲目进行世袭制传承，而是有选择的进行禅让制。他们尊崇着丛林法则，即谁的拳头大谁更能获得族人信赖，谁的地位就更高就有机会当上这个家主，血脉只是另做参考。
也因此，禅院甚一和禅院甚见在展现出术式天赋后就天然拥有了成为家主的机会，尤其是禅院甚见，他不论是咒力储备还是术式本身，都已经远超自己的大哥。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仅有四岁。
禅院甚一说：“他昨天去了训练场，同期的孩子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就算是年纪大些的，甚至是道场的老师，都被他的术式压制了……对了，你有什么需要带的？都一起带上吧，之后你就得住在外面了。”
“……”甚尔看了眼已经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仆人，摇了摇头，他没什么需要的，“哦，那他的术式是什么？这么厉害，不会是十种影法术吧？”
十种影法术是禅院家传承中的最强术式，在咒术界的历史记载中也仅有五条家的六眼与无下限术式可以并列。基本上，如果一个人拥有这种术式，就相当于在禅院内定了家主之位。
但禅院甚一却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阿见没说，只知道是与时间相关，似乎可以操控一定范围内的时间流速。”
不进行术式公开吗？甚尔想。
之后他不再问什么，只是等着人收拾完行李，就跟着禅院甚一离开了这座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大宅。
禅院本宅位于半山腰，本该出行不便然而禅院家财大气粗，硬是修了条宽敞大路，司机载着他们一路来到了学校。
禅院甚一说：“本来阿见想来送送你，不过今天是他第一天去族学，所以没来。”
甚尔到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那小鬼要是来了说不定要闹成什么样——他对禅院甚见的话痨本领记忆尤深——所以只是看着学校大门，随意“嗯”了一声。
今天只是过来熟悉一下学校，明天才正式上课。所以看完后禅院甚一又带他去了居所，“父亲买下了这栋房子，之后每半年会打一次钱到你账户上……时间长，你别一次花完了。”
禅院甚尔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啰嗦。”
禅院甚一默了默，叹了口气：“好好学吧，你这样确实上学比较好，学出点什么，以后也好有出路。”
甚尔咧了咧嘴，说出来的话满是讽刺：“被那小鬼叫了几声哥哥，就真把自己当大哥了？我可不记得我们之前有多熟，没事儿了就赶紧走吧，你们也不想见到我不是？”
这一路上禅院甚一叮嘱了不少话，听起来似乎是在关心他这个二弟，但自幼就生活在闲言碎语中的禅院甚尔其实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敏锐。他清晰的感知到禅院甚一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兄弟之爱，有的只是做任务般的死板机械。
倒也没什么伤心的，不如说之前那样才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只觉得想吐。
被指出来了，禅院甚一看起来也就不想再装的样子，他耸了耸肩，笑了下：“好吧，这些都是阿见让我说的，说是让我们培养一下兄弟情。”
听到这话，甚尔面色微微一僵，和禅院甚一对视一眼，果然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古怪。禅院甚一语气里满是无奈：“我确实对跟你没什么兄弟情，不过阿见是个好孩子。”他顿了顿，看着甚尔说：“他实在是很聪明。”
甚尔挑了挑眉，说：“哦，我看他天天那么会说，还以为脑子都要因为说话太多而缺氧变傻了。”
禅院甚一“哈哈”笑了两声：“我也觉得他说太多了，真的不累吗？”
“不过阿见确实聪明，母亲骗他说你不回家是因为去外面上学了，他当时就信了。但是他连是谁把你推进咒灵坑的人都能自己调查出来，还有那些别人家里的琐事，我们可没有帮他做什么，也什么都没说，全是他自己看出来的。你觉得他真的会信母亲说的话？”
甚尔眯起眼看他，禅院甚一说：“只要有禅院家的血脉，你就是禅院家的人。你应该也挺想有的吧，但即使一直当个废物，禅院白养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
“但阿见不会让家人伤心，他装作信了母亲的话，然后借此把你送出去。”禅院甚一说，“所以你只是‘复学’了。”
禅院甚一准备离开的时候拍了拍甚尔的肩，说了一句：“没事就别回去了。”
甚尔哼了一声，没说话。
禅院甚一离开后，甚尔在这个新家里转悠了两圈。他对自己的住处如何向来不怎么在意，能不漏风不漏雨是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但这里显然被装修的很好，不仅设备齐全，细看还能看到以前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看来不是新房，这样倒也方便。
他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去上学——无论经历过多少又习惯了多少本不该习惯的，但他现在还不到十岁呢，小孩子来到一个新环境而产生的不安甚尔倒是没觉得，但兴奋却是有的。
学校很不错，班级的氛围也很好，并没有因为甚尔是转学生而疏离和排挤，显然老师已经提前做过功课，加上男孩本身的长相不错，他一开始来的时候没碰到什么难事，一切都极为顺利。
天与咒缚虽然带走了他的全部咒力，但却赠与他一副完全异于常人的肉.体。这让甚尔在进行体育活动的时候就像开了挂似的，学校现存的各项记录就像吃饭喝水般被他接连突破。
“甚尔！来田径社吧，我们社很轻松的，只要训练量达到就可以直接回家！”同桌不知从哪儿拍出一张纸，做贼似的看看四周，一手挡着嘴小声说，生怕别人听到，“社团招新时间已经过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报名表。你要不要来？只要你填了，我上头有人，一定给你加进去！”
咒术师崇拜拥有力量的人，普通人何尝不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足以让甚尔成为被体育老师夸赞，被各种社团争抢的人。
他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被人嫌弃的存在，蓦地成为受欢迎的人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和面对禅院甚一时的不舒服不同。
只是想起一件事。
得知自己真的要出去上学的前一天，甚尔也去了训练场。他看到那个有着一头黑色卷毛的小黑羊站在人群中央，周围满是带着殷勤笑意各自介绍自己的人。他们有的年纪仅比小孩大一点，有的大很多，却都比他高。
禅院甚见面对这么群人，丝毫没有小孩面对这种情况时应有的畏惧，而是带着礼貌得体的笑，与上来搭话的人一一交谈。
甚尔当时就想，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平淡。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也许一开始还会感到有点自满，可不过两天，他就觉得烦了。这么多人真的吵死了，他们不累自己都累了。
就想，得亏那小子本来就爱说话，那种场合倒也适合他了。
甚尔看了眼那张表，扯了扯嘴角，问：“进社团有什么用？”
同桌说：“可以加分，参加比赛也会加分，分够的话期末考试不过，也不会留级。”
甚尔瞬间心动，拿起笔就要填。
前两天班级小测，他拿了倒数第一。虽然他不是很在意成绩，但要是留级了是会被禅院家人发现的，那丢人就丢大了！
刚填上名字，教室的门就被拉开，一个女孩探头看了看，问：“禅院甚尔在吗？老师叫他。”
甚尔动作一顿，同桌说：“坏了，应该是要说你这次考试的事。”
他也是这么想的。
甚尔面色僵硬站起身，跟着那小女孩去了教师办公室。一路上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到。明明被辱骂被轻视被嘲讽在过去都成家常便饭了，但他觉得这和过去那些不太一样，实在是……
尤其是当老师说出那句：“可以请甚尔君的父母过来一趟吗？”
禅院甚尔当时脑子嗡的一声，脱口而出：“他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