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宰治从鹤见川的河底被冲上岸时，费奥多尔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停下手中的事，抬头望了望窗外，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弥漫着雾气。
错觉吗。
费奥多尔谨慎地重新思考了一遍计划，确认现在的事态还是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一步一步地向下推进后，便忽视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
“……现在，只有一点还待确认了。”
面对着幽亮的屏幕，费奥多尔的手指动了动，上面满屏滚动的数字符号串顿时消失，只留下了一个普通的邮箱界面。
这是隶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队长的邮箱。
费奥多尔往下滚动界面，在一系列严肃的公文往来中，找到了一封奇怪的匿名邮件。
邮件中的正文没有写任何内容，只附有一份视频格式的文件。
在星野富江回到这个世界的当天，他几乎是一睁眼就被搜查一课敲了门，怀疑富江与一桩杀人案有关联，对富江的家进行了搜查，但最终却无功而返。
而搜查过程中，这个邮箱的主人不慎说漏了嘴，原来真正让他认定富江有问题的，是因为一段匿名的举报视频。
看来，这就是那段视频了。
费奥多尔点开，随即怔了一下。
虽然视频本身没有任何损坏，但点开来却满是噪点，根本没有任何画面。
费奥多尔下意识咬起指甲，陷入了沉思。
一整段视频全部放完了，还是没有出现任何有效信息。
屏幕暗了下来，费奥多尔与屏幕中自己的双眸对视，许久，他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说，“我完全明白了。”
“发信人……费奥多尔？”星野富江奇怪地看着手机，邮件正文中有一个邮箱地址，附件是一段视频，“这是什么？”
富江点开，发现这段视频的主角是他。在遮掩的角度下，他冷着脸拿着刀进了门，过了一会儿，又拖着个大袋子出来，左右看了看，消失在了镜头外。
“……这不会就是那个举报视频吧？”富江无奈道，“虽然看上去能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但果然是合成的吧。”
“怎么了？”楠雄问道。
“你看这里，我进门的镜头。这里手上握着的刀，和我们现在要找的那把刀完全不同。”富江思索道，“明明其他都很真实，但只有这一处，虚假到令人怀疑是故意的程度。”
“比起那个，还是世界融合的危机更紧急吧。”齐木楠雄吐槽道，“我们在这里已经绕了三个圈了……除了感应之外，没有别的方法确定那把刀的位置了吗？”
繁华的街道在脚下延伸向四方，富江和楠雄站在十字岔口，红绿灯在雾气中朦胧地一闪一闪。
星野富江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找寻着什么，随即叹了口气。
“这个距离太微妙了。正好处于我能隐隐感觉到刀在哪，刀却感应不到我的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靠近，都是不近不远地卡着这个距离——难道刀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我暂且先不问为什么刀这种工具会有‘感应’了。”齐木楠雄也叹了口气，“你起码得向我解释一下，你的刀与暂停世界融合之间的必要联系。”
“啊，我没说吗？”富江后知后觉道，“好像确实……”
齐木楠雄向他投以死亡视线。
“咳咳，总之。按照空助的理论，由于费奥多尔的存在，导致了我们与Y1世界融合。而现在想要暂停融合，最好的方法是将费奥多尔送回他原本的Y1世界。”
“而就像我之前说的，费奥多尔本质上是由于与我的‘约定’，才得以来到这个世界。”星野富江严肃道，“但考虑到楠雄哥哥说的世界斥力后，也许他能一直存在于此，而不是被排斥回原本的世界，也是因为这份‘约定’。”
星野富江伸出手指，仿佛自虚空中捻起了一缕丝线。他的眼神顺着手指看向家的方向，即使现在的他看不见那些“人类”看不见的羁绊之线，但却仍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所以，只要斩断就好了吧。”富江轻声道，眼神晦暗不明，“让一切都回到该回的地方。”
星野富江闭了闭眼。
但那眼中的阴翳只是短短一瞬，再睁开眼时，富江微微笑着，眼瞳仍是清澈似水。
“但不管怎样，必须得有完整的刀才行。”富江说。
齐木楠雄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虽然没完全听明白，但起码比空助提出的那个方案好。”楠雄吐槽道，“不管怎样，‘坐时光机回到过去彻底解决麻烦吧’这种提议，听起来也太扯了一点。”
“是啊是啊。”富江点头道，“空助说‘解决’这个词时的表情也太危险了。”
不会真的是想“解决”费奥多尔吧，太危险了！——指的是齐木空助危险了！
“不是那种。”楠雄按了下额头，“主要是，现在正是世界融合的空间混乱期，如果在这个情况下还去搅乱时间线，岂不是一不小心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楠雄突然停了下来，和富江面面相觑。
“我们出来前，”富江迟疑道，“空助有打消这个念头吧？”
齐木楠雄刚想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诶，齐木同学？”
齐木楠雄猛地转身，看到照桥心美抱着什么东西，惊讶地站在几步远的位置。
思考太专注了，完全没听到照桥同学的心音！
“嗯，那是……？”富江凝神看向她的怀中，眼瞳一缩，眨眼间就来到了心美的面前。
“诶、诶？……那个……是星野先生，对吧？”心美被小小地吓了一跳，但还是稳住了完美美少女的笑容。
她将东西递给富江，“这是太宰先生让我带给你的。”
太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星野富江皱着眉，将蒙在刀上的黑布一把掀开，底下正是富江遍寻不见的佩刀。
但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刀的气息仍然是若隐若现。
刀鞘上贴着以纸剪裁的小人，似乎是日式传统的阴阳术中的术法。富江伸手，揭下了纸人。
顿时，刀的气息冲天而起，连身为普通人的心美都感到了一阵锐利的刺骨冷意。
星野富江拔刀出鞘，审视着刀身。刀的状态良好，似乎还被保养过，雪亮的刀光在空中亮起半弧圆月，只在最锐利处残缺了一小块剑尖。
“太宰，你到底在搞什么……”富江喃喃道。
不管怎样，还是先让刀回归完整吧。富江记得，出门前他从刀架上拿了那块碎片……嗯？
碎片，不在他身上。
那会在哪里？
“啊还有，星野先生。”照桥心美说，“太宰先生还说让您看看纸的背面。”
星野富江将纸翻了过来，上面竟然是江户川乱步的字迹。
“家”。只有这一个字。
一瞬间，星野富江福至心灵，想通了一切。
“费奥多尔。”他攥紧了手中的刀。
掌心中的碎片闪着寒光。
费奥多尔垂眸看着这枚东西，笑了笑。
“我并没有违约，富江君。”他自言自语道，“但即使我不外出……也自然会有人上门。”
门开了。
齐木空助走了进来。
“你好，你就是费奥多尔君吧？”空助微笑着，身后几个人将一看就很不妙的大型机械放了下来。
“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时光机。”空助道。
齐木空助向后，打量着这个出自他手的，本应震惊世界的发明物，本人却只是颇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本来还想着，这个机器能让我穿越到十几年之前，打败一次楠雄呢。但不管怎么尝试，都只是能穿梭一天时间的垃圾而已。”空助转过身来，“缺失的关键到底是什么呢？”
“时间与空间是一体的。世界融合……还真是个好机会啊。”
“假如能趁这个机会，让富江配合一下我的研究就好了。但他们好像想到了另外的办法让你消失呢。”空助向费奥多尔笑道，“那么，在你消失之前……来自异世界的，与富江息息相关的客人。你身上应该有答案吧？”
费奥多尔注视着他的笑容，也笑了起来。
“当然。”费奥多尔说，“而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那个答案。”
“因为您是普通人啊。”
齐木空助的微笑冷了下来。
费奥多尔站了起来，向着空助走去，脚步缓慢。
“以科技的极限与人类之身，挑战属于神的领域，实在是令人敬畏。更何况，您还确实成功了一点……”
费奥多尔笑着鼓了几下掌，在空助身侧定住，轻声道，“……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不是吗？”
齐木空助面无表情。
“不甘心吗？毕竟，穿梭时空这种小事，对您的弟弟们来说，只是天生而得的天赋之一，随手可为。但您却只能卡在一天的局限之中，无论如何也攻不破这一层壁垒。”
费奥多尔的手按在了时光机冰冷的机械外壁上。
“让我告诉您吧。对于您而言，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费奥多尔轻声说，“您已经做到了最好。欠缺的……唯有与‘神’相关之物而已。”
在齐木空助冷漠的注视中，稍显病弱的孩子裹着毛绒外套，伸出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片尖锐的刀尖，深紫眼眸中的笑意越发浓郁。
“我的身体。”费奥多尔轻笑着说，“正是由‘神’建构之躯。”
“以我的血为燃料，想必能肆意去往任何想去之处吧。”他说，“也许就此赢来期待已久的胜利——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