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持续了半个小时才停止。
房子周围, 连同药材山和高速路，全被劈毁。
大棚菜地更是一株菜不剩。
气死了士兵们。
但他们没有时间管这些, 天快黑了, 而他们还没有找到贾衣。
章阖点起大火，士兵们刨开废墟，才从厚厚的土里将贾衣挖了出来。
扬子“哇呜”一声扑上去, 摸他姐的脉搏。
“在跳，在跳！”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回头看遍地狼藉，又开始愁眉苦脸。
营帐没有了。他们只能捡了碎布破毯子，在还算平整的一小块地上铺好。将贾衣放上去，盖好。
免得冻着了。
窝瓜捡了还算完整的大碗, 烧燃断成一半一半的木柴，将从土里找出来的唯一一瓶完好的矿泉水烧热, 喂给贾衣喝。
天黑了。
放在往常, 可是睡眠时间到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便点着火，四处翻找没有被损坏的物资。
物资太多了, 遍地是贾衣房子里泄出来的囤货。米散了一地, 可惜都被雷劈焦了。
冰柜劈坏了，冻肉劈烂了。
能捡到完好的，全是运气好从土里刨出来的, 没有被雷劈到。
挖土挖了一整晚，挖出来密密麻麻的残碎的变异死蚂蚁, 和焦黑焦黑看不出原貌的肥硕蚁后。
物资只有不到两箱。
这无疑是灾难中的灾难。
他们才过上富足的丰收日子，前几天甚至还嫌弃蔬菜长得过快，让他们来不及收。
今天, 便全没有了。
人人发愁。周重见更是愁得眉毛都要掉光了。
没有金城的物资，他们的计划便没法实行了。
他忙召集研究员们采集脚下的黑土。一块土被雷劈焦了不能播种，总有另一块土能播种吧。
只有能播种，便先稳了一些。
药材种植的研究员们被迫研究起蔬菜种植土，好在有柳苓苓的帮助，当真让他们从一亩地里淘出一小片可以播种的土壤。
而士兵们开始出门狩猎。没有物资的他们再也不能嫌弃外面的异种肉难不难吃了，再难吃，他们也得吃——之前那头治愈的变异牛也被雷劈焦了。
在破营帐里变得焦臭焦臭。
*
贾衣昏睡了十天。
醒来时，入眼就灰暗的天，身边是光秃秃的焦黑的土。
身边有微微的热气，从脚边不大的火堆传来。
“姐！你醒了啊！”
贾衣从地上坐起来，远处的扬子眼尖地跑过来扶她。
起来的动作猛地让她头晕，她手抚着额头，缓了好久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她张嘴，喉咙干哑，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柳苓苓适时端来一杯水喂给她，“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们就要背你上基地了。”
贾衣喝完了一整杯水，喉咙还发干。虽然水有些难喝，有异味，她还是喝下了柳苓苓喂来的第二杯水。
她现在虚弱的情况，很难使用异能。使用异能只会让她再次昏迷。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便由着柳苓苓喂什么吃什么。
“都知晓你不想去基地，但金城挖空了也找不到物资，你的囤货也全没了。许小丙种不出蔬菜，狩猎变异种还要横跨隔壁市，四五十个人在这里干呆着也没有办法。”
柳苓苓说。
“大家前天商量好，再给你五天，不醒就带你去基地。你也算争气。”
也不知道这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贾衣醒来，能做的事情太少了——没有异能土，有种子也种不出蔬菜。
——狩猎变异种，来回路程耗时长。
他们现在四十七个人，呆一天耗一天物资，也消耗人的精神。
——这天太冷了。大量的烧柴也无法取暖。
全在尽量往身上包裹不透气的材质，让自己没有那么冷。
但时间长了，对人也不好。
柳苓苓捧着空水杯，那是最后一杯水了。锅里没有了。
“你打算如何？”
“你们怎么去基地？”
贾衣只问这一个问题。
柳苓苓说：“之前来金城的人还没有走得完，我们可以乘他们的车，分批去基地。金析给基地送信息，基地正派人往这边来。”
她耸耸肩，“至于来干嘛，我不知。”
——基地那么穷，总不可能是来送物资的。
贾衣“嗯”了一声，“让士兵们能回去的回去。”
柳苓苓：“你呢？”
贾衣：“再等等。”
“就知道。”柳苓苓白了一眼，“所以我才没让他们带你走。”
贾衣：“嗯？”
“还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你昏迷的第二天，因为物资不够，有十几个士兵跟金城里的人回基地去，他们想带你回基地治病。”
“我没让。”
柳苓苓扬起脸，露出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
她长得病态，做这种活泼的神态，真的很违和。
贾衣挪开视线，不忍心看。
她问：“树苗苗呢？”
“谁知道？”
没有得到想要的夸奖，柳苓苓站起身。
“大家饭都没得吃，谁还找一棵树呀。”
说得对。
树苗苗是她养的，他们稀罕归稀罕，但不会在性命和树之间选择一棵树。
贾衣又躺下休息。
醒着躺在地上，没一会儿，浑身冷得很。脚边的柴火并没有起太大作用。
再躺下去怕是要感冒。她休息得恢复了几分精神，便站起来到处走动。
柳苓苓知道她在找树苗苗，没拦她。
焦黑的地不是雷劈的，是异能火烧过。
“废物太多，清不完，章阖便放火烧了。”
所以现在这一片地，看着遥远无际，又平坦宽敞。
柳苓苓走过来，给她一块巧克力。
“吃吧，没别的东西。泡面你更不想吃。”
贾衣接过，拿在手里，没想吃。
“蚁巢在哪？”
柳苓苓有很深的印象，她看见蚁巢的时候愣是恶心得两天没胃口。章阖烧完了也吃不进东西。
“那里。”
柳苓苓随手一指，别开头，不看，也不过去。
贾衣走过去。地面往下凹陷，岩洞被填了一大半。
她从物资堆里找了一个把柄断了一半的锄头，开始挖岩洞。
没挖两下，泪得满头大汗。
肚子也开始饿起来。
她把锄头靠在腿上，喘喘气，拿出巧克力吃。
扬子跑过来，“诶诶”两声，“姐，你要挖叫挖啊！我力气大啊！”
说着，捞起贾衣腿上的锄头开始挖。
“姐，你挖洞干嘛啊？下面没东西，我们挖过了。”
“看看。”
贾衣随口道。
吃完了巧克力，她拿了一柄款款的木柴，跟着扬子一起挖。
木柴的挖土能力不强，但聊胜于无。一点一点，也能刨出不少土来。
晚上，外出的人全部回来。窝瓜背了一只变异猪。猪已经死透，滴滴答答流着粘稠的黑水，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士兵们手里也零散提了一些东西。
他们看见贾衣，顿时将手里的东西齐齐丢在地上，向贾衣扑了过来。
“衣姐！！！！”
天知道，他们盼她醒，比盼末世快点结束还用心。
好在上帝听到了他们的祈祷，当真醒来了，看样子还很活泼乱跳，没有问题。
他们更开心了。
贾衣和他们打了招呼。
士兵们立刻问：“你在挖啥呀？”
他们满面期待。人人都知道贾衣的东西最多，是不是这下面还有隐藏的囤货？
那他们又可以种蔬菜，不回基地了！
打算回基地，他们也不欢喜，在金城跟着贾衣这样生活惯了，竟觉得这日子特别好，比末世前还好。
可惜情况所迫，也怕贾衣撑不过去，不得不做出回基地的打算。
“挖宝。”
贾衣笑着说。
还真有士兵信了。外出一天回来也不嫌累，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帮忙挖。
晚饭那边也不能缺人，落后的几个士兵不情不愿看了一眼即将出宝的洞，回头去河边提水帮窝瓜做晚饭。
晚饭是处理过的异种肉。
如今物资稀少，再怎么处理也很难吃。
吃惯了美食的贾衣闻着味道便有些反胃，外加她刚起来，身体弱，无论做什么心理暗示都下不了口。
窝瓜便单独给贾衣炒了火腿肠泡面。贾衣才算好些。
情况就这么持续了一天。
贾衣不停地进食各种不算好的东西，身体机能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
洞穴也快挖到了底。
她去找鸡毛，“我们还有种子么？”
“有。”鸡毛从物资堆里翻出一个小纸盒，“我们知道以后还要种，所以清扫房子的时候特别小心。许小丙把完好的种子全捡起来了，不过不多。”
小纸盒只有巴掌那般大，却只装了半盒。
四百多颗，也不知道是些什么种子。
能捡回四百颗，可见他们费了很大的力。种子粒小，一粒粒埋在废墟里，全部捡出来，再挑好的。
花的是耐性。
有时间没耐性都做不到。
贾衣很满足了。
她说：“今晚种。”
鸡毛懂得。
晚饭过后，他和窝瓜、章阖仔细检查注意周围情况。
确保周围没人，且士兵们全睡熟后。
他们跟着贾衣去到洞口边，继续挖白天没挖完的土。
窝瓜三人在挖。
贾衣借洞的遮掩，往麻袋里装异能土，水桶里装异能水。
三人权当没看见。
洞挖到了底，贾衣也装得差不多了。
三人收了工具，将异能土和水抬上去。鸡毛拿出碗舀水，开始泡种子。
贾衣留在洞里，接着火把的光，一点一点寻找树苗苗。
缩小版的树苗苗有贾衣小腿那般高，哪怕被雷劈死了，也该找到尸体。
可是她在洞里来来回回找了十圈，洞壁都扒了，还是没有找到树苗苗。
“妹妹，上来了不？”
鸡毛趴在洞口往下面看，看她在找东西，猜到了。
他说：“我们找过了，树苗苗没在里面。”
贾衣却清晰记得，树苗苗就在这里。
找不到，只有两种可能——也许是它变得更小了，这样雷便劈不到它。
贾衣忽略掉另一种可能，于是觉得变小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爬出岩洞。在挖出来的土壤里翻找。
岩洞有十米高，埋一半的土壤高大五米。一点一点耗的是时间和精力。
贾衣不在乎。她现在最有的就是时间，耐心也足够。
*
第二天，士兵们打着喷嚏从柴火堆旁爬起来，看见一袋一袋的土，和碗里发芽的种子，愣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还是许小丙擦掉鼻涕，惊呼：“我们可以种菜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历时十三天，他们终于又可以种菜了！
这是对他们这几天忍受饥寒交迫最大的回报。
大家欢呼起来。
运动热了身，便开始跟着鸡毛划地，许小丙根据从小到大的经验，按类型将种子分了类。
异能土少，每人只能拿到一小块地，负责十颗种子的播种。又怕种类没有分明确，种密集了，害得果树和蔬菜打架，便将十颗种子撒得稀稀疏疏。
小小的种子成了他们的希望。
每天有事无事便去守着。风大，他们进城收集零碎的衣服，为它们搭起简陋的棚。
异能水稀少，他们只留作浇灌菜。吃食全用河水。
五天过去了。
种子不见生长。急躁的人开始心慌——他们将大把的时间放在了种植上，外出狩猎的时间变少了，这导致他们的物资越来越少。
第六天，变异猪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肉。他们不得不再次个隔壁市捕捉变异种。
而现在人人都在捕捉变异种，导致隔壁市的变异种也快清空了，他们去一趟落了空。
两手空空回来。
第七天，只能向更远的地方去捕猎。
贾衣把从岩洞里挖出来的泥土全部翻了一遍。别说树苗苗，便是一颗种子都没有看见。
她失望地站起来，动了动蹲到酸麻的脚，去看士兵们种的菜。
种子发芽之后，一点也不长。
没有可救性。
她找到金析。金析的设备全被劈坏了。前段时间柳苓苓带着他进城找了一批新设备。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中。
“联系基地，问问谈深回去没有。派来的士兵几时到。”
她拍拍金析的肩膀。
——蔬菜种不出来，士兵们便没有必要在这边耗着了。他们该回基地去。
基地回信很快。
——谈深在五天前到了基地。
——派来的士兵也出发了，大概四天到。
贾衣“嗯”了一声，“跟他们说，金城种不出菜，可以为基地提供土。”
之后的事情，南方基地看着办了。
她这边无能为力。
“你还有土？”
柳苓苓路过听见，诧异问。
“嗯，之前存了一些。”
当天晚上，趁着所有人睡着。
窝瓜三人又往岩洞里的地道里挖了挖。挖空了，贾衣往地道注满了异能土，岩洞里也铺了三层。再覆盖上挖出来的焦土。
多出来的焦土被运出去倒掉。
忙完一切，天灰蒙蒙亮了。
几人回到睡觉的地方，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休息。
落在最后的贾衣刚从岩洞爬起来，用撑着岩洞边缘，用力往上撑。
咔！
手心按到了一颗小石头，用力之下硌得手心生疼。
她“嘶”了一声，蹲在洞边，抬起手。那颗被她压的小石头黏在手心凹进去的肉里掉不下来。
她抠了一下才松下来。
正要丢掉，扬起的手臂微顿。目光凝视——
那颗小石头，灰褐色的，像一颗米那般细长细长的一颗。
它的侧面开了一条头发丝的缝隙。天光太暗，贾衣看不清缝隙里面的颜色，但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初次捡到树苗苗的样子。
也是这样，小小的一颗褐色石头，开着一条缝隙，里面是生青的种子色。
她捏着小石头走到火堆边，眯着眼使劲往缝隙里瞄。
这条缝隙开得太小了，什么都看不见——她恨不得拿出一把放大镜来看。
她往火里凑了凑，为视线更清晰，用指甲壳撬了撬那条缝隙。
看似石头，却没有石头那么硬。
贾衣用力撬了一下，缝隙张开了一丝。
橙黄的黄光之下，褐色的石头缝里，露出生青生青的颜色。
——她的树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