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陈星坐在马桶上，疑惑转头看向厕所的门。
啪嗒，啪嗒。
粘稠的脚步声响起。门外是昏暗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门，能看出那是一片高大的人形。
它左右晃晃头部，手的部位抬起。
吱。门把手往下飘了一下。
吱、吱、吱吱……吱。
不动了？陈星一歪脑袋。
黑暗的人形突然咧开嘴，厕所的灯滋滋闪烁。
吱吱吱吱吱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疯狂的敲打后，是一片寂静。
天花板低落变黑，鬼气在空中扭曲成各种花纹，门下有深红色的液体流进来，顺着白色大理石砖的缝隙，一路流到脚凳。
血面变宽，越流越多，里面混杂着带着黑色长发的头皮和碎肉脂肪。
一个眼球顺着血流过来，上面耷拉着眼皮。瞳孔没有扩散，虹膜是漂亮的浅棕色，睫毛翘长而杂乱，安静的和陈星对视。
脚底踩的不是狗狗脚凳，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陈星默默把脚放下。
“你来这做什么？”有人在门边问。
地狱般的景象瞬间消散，洁白干净的卫生间回归，灯泡正常发光，柴犬依然可爱。
刘嘉靠在门边抱胸，用微妙的眼神看他，陈星被吓一跳，连忙把睡衣往下拉遮住屁股。
“张涛害怕，所以我来看看。”他镇定回答。
“害怕什么？”刘嘉笑着问。
“他说感觉有鬼不穿鞋走路……”
陈星一低头发现刘嘉脚上没穿拖鞋，一句话没说完哽在嘴里。
“嗯，这样啊。”刘嘉温柔的说，“所以，你看见鬼了吗？”
现在看见了。
陈星，陷入沉默。
人与鬼不是一个图层的存在，人看不见也触碰不到鬼，而鬼可以看见人但碰不到。如果鬼想要摸到东西，或者对人产生影响，就要把鬼气维持在一个特殊的状态——类似于人类坚持提肛。
总之陈星是这么理解的，母亲教他的是自己总结的经验，没有什么系统学习。
一般而言，鬼想要让少数人类认为自己也是人类，通常会选择“改变他人认知”，这样比较省事。
只有实力强、性格坚定、并且有天赋的鬼才会选择“改变自己”，其中的知识领域涉及到尸体缝补、祛味、光线折射、注意转移等等，理解这些对高中没毕业的陈星而言有些难度。
改变认知对陈星没用，鬼气近不了他的身，但他看不穿能化人形的妖魔鬼怪。
刘嘉伪装的不错，但确实是他大意了。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敌意，刚刚的试探也只是幻象。
“张涛他哪里惹到你了吗？”陈星僵硬的转移话题。
“没有。”
“那你是想要什么吗？”
“没有——啊，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刘嘉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帮我报警吧，我的尸体在床下面。”
“为什么不让张涛报警？”
“我可以放过张涛，但是你呢？”刘嘉笑着威胁他，“你想完好无损的回家，就要帮我报警。”
“之前住这的人不能帮你吗？”
“……我就要现在报。”
陈星还要再问什么，看见刘嘉不满皱眉，只能住口：“好吧。”
无奈答应，陈星擦干净屁股，提上睡裤，跟刘嘉进屋。
“尸体在这里，我不能离得太远，
太无聊了所以才一直走——啊，鬼是不睡觉的，你知道吧？”刘嘉像是终于解脱一样，哒哒哒的踮脚走着，高兴的推开门，跟陈星解释，“我没有想要伤害张涛，不过他一直睡在我的尸体上，多多少少还是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你让他多晒晒太阳。”
既然这么高兴，你倒是早点让别人帮你啊，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张涛呼声震天，陈星扇了他好几下都没醒。
“怎么睡得这么死？”陈星说。
刘嘉转头看着床头柜的灯，地上的拖鞋，就是不看陈星。
陈星懂了，让张涛继续睡，直接连人和床推到一边，扒开地板瓷砖，露出一个破旧蓝色塑料盒。
一个概念上很小的盒子，比棺材小得多。打开后是被放完血的零碎尸体，一块一块堆叠起来，因为时间久远而腐烂，散发一股异味。两块眼睛部位在最上面，目露痛苦。看着和刘嘉灵巧眨动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陈星瞥一眼刘嘉。她不需要呼吸，此时却发出剧烈的喘气声，胸脯快速起伏着。
“刚刚是不是我听错了。”陈星歪着脑袋问，“你不是要我报警，而是报仇？”
刘嘉看着盒子里的尸体，冷淡回答：“已经不需要了。”
陈星点点头。
“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我在成为鬼的时候活过来，看见了他，我那个好男友，躺床上睡着。”刘嘉没管陈星，自顾自说着，“也就是说，他把我的尸体一直放在床下，没有去自首，也没有搬走，就这么一直住着！住在我的尸体上面！“
陈星安静蹲在盒子旁，突然想到刚刚厕所门口的高大身影。
“你杀了他？”
“怎么，难道你要怪我？”刘嘉冷笑道，“还是要把我关牢里？你管的着鬼吗？”
“我怪你干嘛。”陈星摇头说，“就是觉得你父母要是知道了肯定难过，自家姑娘好好地变成现在这样。”
他顿一下，又说：“我会和警察说你男朋友的死是你干的。”
“你要报警抓我？你脑袋没事吧？”
“不是。我在这里睡，梦到你让我报警，告诉我你被那个男的杀了，又变成鬼杀了那个男的。醒过来一看确实有尸体，警察不信也得记下来，到时候你父母一来，你不就见到你父母了吗？正好让他们带你回家。”
陈星温和的看着她说：“你已经死了，但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那些活着的人，一定很伤心吧。”
刘嘉愣住两秒，眉头皱在一起，嘴角下撇，捂脸快步走出卧室。
陈星看着卧室外的黑暗，听着卧室内的呼噜声，叹气起身，拿出手机报了警，出去坐在沙发上等。
“怎么不换衣服，穿睡衣不冷吗？”沙发下，刘嘉闷闷的问。
“不冷，而且正常人在看见尸体后不会那么冷静换衣服的。”陈星回答。
“……哦。”
过了几分钟，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脚腕，刘嘉从沙发底爬出来半个身子。
“刚才在厕所吓唬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她说。
陈星说：“没事，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刘嘉笑了：“我是好人？”
“你没有害张涛，哦，还有他的前室友。”陈星说，“如果你不是好人，他俩早死了。”
“那个人说话很好听，经常说一些有哲理的话，好像还是个博士，彬彬有礼的。”刘嘉说。
“是吗，你喜欢他吗？”陈星随意聊着，“啊突然想起来，我要提醒你刘嘉，张涛有个异地恋女朋友还跟你在一起，他脚踏两条船啊！”
女鬼看着他，慢慢笑起来，真心说：“谢谢你。”
“安？”陈星说。
“其实我不叫刘嘉。”女鬼说，“刘嘉是他女朋友的名字，在这栋楼里，他认为我就是刘嘉。不过出去就好了，不用担心。替我跟刘嘉道个歉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她说，“无所谓。”
她安静一会儿，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在我走之前跟我说。”
“没什么需要的。”
女鬼看向陈星，说：“真的没有？你左手的东西我能帮你弄掉，不用跟我客气。”
“这个？我不会自杀，对我没用，放心吧。”
陈星手指抚上发绳，往外勾了勾，黑绳始终跟他保持一毫米的距离。
女鬼点点头说：“也是。”
她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发会儿呆，然后爬出来和陈星在沙发上并肩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