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霜到来之前, 上一轮的失败玩家是陈晞。
她的胆子实在太小，所以哪怕是当时带它的系统诱哄她买过炸药这样可以一口气无痛带走许多NPC的烈性道具，她最终还是于心不忍, 并没有使用。
在通关失败后，她作为NPC进入游戏。
但游戏内原有练习生NPC的名额已经满了。
而严灵已经在这个游戏内待了很久。
她的存在感不高, 性格平平无奇, 和主线剧情的关联性也不强。
因此，游戏官方做出判定。
严灵的位置被陈晞顶替, 随后，严灵重新经历一遍记忆清洗, 植入新的记忆，成为一名选管。
但秦游攻击世界的行为，让这一段更换也相应产生了BUG。
严灵虽然变成了严绫，却依旧保留着自己上一身份的记忆。
她最早身为玩家的记忆已经丢失了, 但她却认为自己的练习生身份是真的。
记忆里热爱舞台的部分尤在。
严绫看着再也登不上的舞台，感到万分痛苦。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工作人员的身份, 她努力拼接自己残存的记忆后，不由分说地怪到了新出现的玩家身上。
“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是你顶替了我的身份！”
她不知道游戏的存在，也不清楚实际上顶替她的是陈晞。
她只是对比两轮选秀, 白霜是唯一新来的, 自己之前并没见过她。
所以就是因为她的到来，自己突然变成了工作人员，不仅再也无法登上舞台，就连从前的朋友也不记得自己了, 要被迫以这个新的陌生的身份活下去。
一切是这个叫白霜的练习生的错！
黑化模式下，每个NPC的黑化值取决于她们在循环里被杀的次数。
严绫的角色本身比较边缘化，也没有玩家对她动过手。
所以即便在黑化模式下, 她自身积累起的恨意不足以让她下杀手，只是想毁掉白霜的公演舞台。
“我只是想……如果大家看到你的失败，有没有可能会想起我？”
“我明明才是应该在那个地方上的人。”
严绫哽咽着交待。
通过严绫断断续续的叙述，和自己从眼镜里看到的记忆画面，白霜也大约拼出了真相。
先前因两次舞台意外而燃起的愤怒之情在严绫止不住的眼泪之下，嘶啦一声，灭了。
她轻叹口气说：“所以你才在两次公演都试图毁掉我的舞台。”
“那第轮公演呢。”
她问，“你为什么没动手？”
“首先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换组。后来虽然也能布置，但是……”
严绫抿了一下唇，道，“祝月和我……以前是朋友。”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隐忍的不舍，“虽然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也不想毁掉她的舞台。”
白霜微微动容。
即便在黑化模式影响下，严绫依旧保有她的感情部分。
她心下也松了口气。
既然有感情，代表这并不是无法沟通，无法改变的NPC。
她既然有软肋，有愿望，那自己就能想办法解决。
说起来，这游戏的判定也奇怪。
陈晞明明那么不喜欢舞台，而严绫明明那么喜欢舞台，但最终却是让陈晞接替了陈晞的位置。
系统的判定到底是根据练习生自身而来的。
还是说，因为严绫在游戏内的时间门更久，被同化得更深，所以可以进一步清洗她的记忆，更换她的身份？
白霜想了想，试探着问183：“这应该不是原有剧情吧？”
“她原来是练习生，现在被重新更新了身份成了选管，是因为每一轮关卡结束后，你们都会重新置换一次NPC吗？”
“不是每一轮哦。”
183语气天真无辜，“官方在每一轮游戏结束后会对NPC进行检查，检查出部分因为自我逻辑崩坏、无法进行的游戏NPC，才会进行回收。”
——回收。
白霜不敢细想这个词背后的深意。
“回收重置之后，数据会被重新投放进游戏。”
“所以也有一部分数据，会因为游戏的更新所以被重新安排角色，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带有之前的记忆。”
183的语气听起来也带着困惑，“所以我想，这应该是系统bug导致的错乱吧？这是我们的游戏疏漏，给您添麻烦了。”
它礼貌道，“您可以抹杀她，随后我对她进行标记。在下一轮的时候我们会进行重置，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183不太直接说谎。
但它常常会掩盖一部分的真相避之不谈。
就像它说我会提供你一次复活的机会，玩家又怎么能想到它的实际意思其实是，把玩家复活成NPC呢？
所以对于它现在给出的答案，白霜也是半信半疑。
崩坏的NPC被重置回收多半是真的。
但严绫应该不属于这一类。
这是183不想让她接触的，关于这个游戏的真相。
所以白霜也对它这一提议置若罔闻。
而是对着崩溃哭泣的严绫伸出了手。
严绫抬起眼，眼底的恨意还是不加掩饰：“你想干嘛？”
“先别急着讨厌我嘛。”
白霜悠然道，“的确，因为我的到来，你的一切都变了。所以这也代表着，我拥有你所不了解的特殊能力。”
“如果你想重新回到舞台，甚至和祝月一起演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她轻轻眨一眨眼，“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
离开严绫的房间门后，183道：“你似乎许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白霜语气轻飘飘道：“只要我愿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实现的。”
阿拉丁神灯势不翻车！
她话头一转：“我觉得更有意思的一点是，既然NPC都是你们捏造出来的数据，她们真的会对自己前一个身份具有那么强的认同感吗？”
183不太理解她要为什么。
但它心底有一种非常不妙的猜测，生怕白霜向它往下探究NPC的真相。
“183。”
但白霜只是忽然问，“你当系统多久了？”
“……”
183顿了顿，“我们的时间门和您的不一样，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白霜又问：“你从一开始就是系统吗？”
183：“您想问什么？”
“我一直把你当做人工智能系统——和严绫她们一样。”
“所以我也好奇，有没有可能，你并不是捏造出来的数据。”
“最开始的你或许不是系统，你也有家人和朋友，你也拥有事业和自己热爱的存在，也有着值得展望的精彩人生——”
“——系统183竭诚为您服务。”
183突然打断她，非常突兀地念出了它出场时的那句台词。
重点强调在前两个字，像是要打消白霜的想法，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汹涌而出的存在。
白霜听着它无机质的机械声音，和平时同她对话的183又仿佛有些差别。
“是吗。”
她轻轻笑了下，说，“也许是因为，你也不清楚呢。”
……
在回宿舍之前，白霜遇到了秦游。
他像是来公布任务的：“刚刚你走得快，没来得及通知你获胜组的特别奖励。两天后会有一个粉丝见面会——不用表演，主要是和粉丝的互动聊天，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
“嗯。”
白霜也面色如常说，“明白了。”
刚说完这句，四周一片安静，她了解秦游开了暂时屏蔽，又听他问，“解决了吗？”
这是指严绫的事了。
“当然。”
白霜扬了下下巴，“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张扬的骄傲，顿了顿后又说，“你也不用去找她麻烦，我都谈好了，接下来就等着养她的好感度了。”
明明因为这位NPC受挫了好几次，她却并没有懊恼怨恨，甚至反过来劝他别出手。
她总有自己的方法，给每一个人找到合适的出路。
秦游注视着面前每一根发丝都在都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今晚才发现的心动暗暗涌动，在显现之前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那就好。”
……
次日，《世界》C组练习室内。
“所以我们获胜组的奖励，是要开个小时的粉丝见面会？”
林晓琪迷茫地眨了两下眼，“那么问题来了，我……有粉丝吗？”
陈晞默默地举起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同、同上。”
她甚至未雨绸缪地担忧起来：“万一到时候根本没有人和我互动，岂不是非常尴尬啊？”
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有种在地上钻一条缝进去的冲动。
白霜安慰道：“既然都到这一轮了，你们肯定还是有粉丝的。”
好歹也是前二十了，自信一点！
庄颜则木着脸说：“我可不觉得这个算奖励。”
白霜深表同意：“……我也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隔壁樊似锦听说她们的获胜奖励是这个，甚至放肆地嘲笑了她们一通，并难得地庆祝起自己没拿第一这件事。
“当然算啦。”
183语气轻快说，“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增加了工作量，但对您来说，这可是把粉丝变成死忠的好机会！”
白霜现在的路人好感度已经很不错了，第轮公演换组时的圣母行为也为她加固了死忠。
但她的死忠粉真的够死忠吗？
能保证她在决赛的情况下打赢舆论翻盘后樊似锦吗？
“平时您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您的粉丝。”
“而粉丝见面会的时候，您可以和大量粉丝近距离接触。”
183建议说，“系统商店会提供许多您需要的道具。”
每一位玩家都会经历这一环节——毕竟这也是第四轮公演的任务要求，拿不到第一根本过不了关。
而往往到了这个阶段的玩家已经将NPC清理得差不多了。
也有部分玩家不愿意亲自动手，那么为了保证她们的顺利出道，她们可以开始压榨粉丝为自己做事。
粉丝是什么？
只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
通过这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以批量地将每一位好感度还没拉满的粉丝转化成死忠粉，让她们前赴后继，死心塌地地为玩家付出。
“我知道您有的时候不忍心动手。”
183说，“像这样的事情，有时候确实需要其他人代劳。”
白霜闻言，忽然又笑了一下。
183：“想好了？”
“不。”
“我只是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什么粉丝在黑化模式下也会积累如此深的恨意。
黑化值和被杀次数挂钩，粉丝这样和练习生距离较远的身份，不应该被杀很多次，那为什么曾经有一位粉丝不仅杀过她，还杀过其他NPC。
用道具催化激进粉的行为，如同养蛊。
成千上千次被养成蛊的经历，造就了粉丝的性格扭曲。
十六岁。
白霜想起那个女孩子，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坚定道，“我不需要她们为我付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