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石定基传 > 第四章赴险地烽烟再起,陷危难两心相知
    第二天,广州将军府内堂。
    裕洪跪在堂中,广州将军裕瑞面色铁青,手持家法,一棍一棍不停的打在裕洪的屁股上,裕洪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老爷,别打了,再打就把洪儿打死了!”裕洪的母亲博尔济吉特氏边哭边劝。
    “慈母多败儿!平日若不是你一味纵容,他怎么会这么无法无天,今天我打死他,总比他出去闯出天大的祸要好!”裕瑞怒气不减。
    “洪儿,你快跟你爹说你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博尔济吉特氏劝到。
    “狗娘养的…吴政山!敢告我…的状!我迟早…抽了他的筋…剥他的皮!”裕洪忍着屁股上的疼痛骂道,
    “你看你看!”裕瑞对博尔济吉特氏怒到,“他到现在还是丝毫不知悔改!这是存心想气死我!”
    裕瑞又气的用力的打了几棍,裕洪仍是一声不吭。裕瑞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喘着粗气。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裕瑞骂道。
    “你没有生我!我是从我娘肚子里出来的!”裕洪不服气的回到。
    “你!你!你!居然还敢犟嘴!”裕瑞气得又站了起来。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打死了就一了百了!”裕洪回道。
    裕瑞气得又拿起家法,博尔济吉特氏冲过去跪在他的面前,抱住他的双腿,呜呜哭到:“老爷你消消气,洪儿已经只剩半条命了,要是真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这孩子性子倔,我再劝一劝,他会知错的。”
    裕瑞无奈的长叹一声:“唉…!真是家门不幸!作孽啊!”说罢,将家法重重的仍在地上,瘫坐在椅子上。
    博尔济吉特氏赶紧起身,示意下人:“还不赶紧扶少爷回房休息!”
    大柱和另外两个家丁立马上前,搀着裕洪的两只胳膊将他扶了起来,又将他扶回了卧房。博尔济吉特氏也跟在身后,进房后便示意下人出去。
    “洪儿,伤的怎么样,要不要紧啊?”博尔济吉特氏焦急的问道。
    裕洪从裤子里掏出一叠棉布:“幸好娘想的周到,要不是垫了这几块布,我这屁股可真要开花了!”
    “你可吓死为娘了,刚才看你的样子,我以为你快不行了!”博尔济吉特氏转悲为喜。
    “疼还是真的有点疼的,爹下手那么重!”
    “这不怪你爹,这次你是真的太胡闹了,你爹之前跟你反复交代,你平时怎么胡来都可以,就是不要去招惹洋人,你偏不听!你要是惹出大乱子来,不仅你爹官职不保,这一家老小都要受牵连,你懂不懂!”
    “这我知道,我也不想惹事,是那群洋人要欺负我们,尤其是那个吴政山,仗着有洋人撑腰,故意跟我作对,我忍不下这口气!”
    “好了好了,反正你不能再有下次,再有下次我也不帮你了!”
    “娘才不会,再有几次娘都会帮我!”
    “我是说真的,你再有下次,我帮你爹一起打你,裤子扒光了打!!!”博尔济吉特氏板起脸说到。
    “儿子知道了,儿子不敢了!”裕洪笑道。
    博尔济吉特氏面色这才由阴转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下,我去找大夫给你上点药!”
    “不用,没多大伤!”
    “不给你上点药,你爹会觉得打的不重,再把你拉回去打一顿怎么办!”
    “那好吧!”
    博尔济吉特氏刚走,家丁大柱便走了进来。
    “少爷,陈清纭和林婉茹来找你了,在客厅等你!”大柱说到。
    裕洪一听,高兴的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准备穿鞋子出去。
    “少爷,夫人交代让你不要下床,要好好养伤。”大柱上前说到。
    “清纭来了我还养什么伤,少爷我也没伤。”裕洪一边穿鞋一边说到。
    “可是少爷,你要是就这么出去了,老爷要是知道了,恐怕他又要生气了……”
    裕洪一想,这大柱说得也有点道理。
    大柱见裕洪犹豫了,又说到:“少爷你看今天你为了她们挨了这一顿打,你要是这么出去了,她们哪里知道你受得这番苦,不如少爷你还是躺在床上养伤,我把她们请到这里来,你看如何?”
    裕洪大喜:“还是你小子机灵!下次去万花楼,少爷赏个姑娘给你!”
    “谢少爷赏赐!“大柱嘻嘻笑道,“要不要我再让厨房准备点酒菜,你和两位姑娘一起喝点!”
    “那要是她们喝多了怎么办?”裕洪两眼发亮。
    “喝多了不正好…留下两位姑娘……”
    “哈哈哈……”裕洪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着画面,忍不住大笑起来,“是个好机会!”
    但转念一想,裕洪又马上摇头:“不对!不对!本少爷不是这种人,我从来都是凭实力让姑娘上我的床,怎么能用这么龌龊的办法!”
    “少爷自然是不需要用龌龊的办法,但是万一清纭姑娘其实也想…但是她又不好意思,今天刚好借着美酒…”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日林婉茹喝多了,说不定就是故意的!”
    “那肯定是故意的,不然想睡少爷的姑娘多了,啥时候能轮得到她婉茹!”
    哈哈哈…,两人越说越开心。裕洪便让大柱赶紧去准备酒菜,并请陈清纭和林婉茹进来,自己则对着镜子把脸仔细擦了擦,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又打开一个柜子,找出一瓶洋人的香水,把整个房间都喷了一遍,这才摆了个最帅气的姿势躺下了。
    不一会的功夫,大柱便领着陈清纭和林婉茹进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陈清纭一进屋,见裕洪仍趟着,便有些生气。
    “不是,我刚刚被我爹…”
    裕洪话还没说完,便被陈清纭急切的打断:“定基一晚上没回,也没有任何消息,现在情况紧急,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或者带我们去见见他!”
    “不是,我的屁股痛…”
    “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说什么你的屁股,定基可是还被关着,生死未卜,彭伯那边我们现在还先瞒着,他要是知道了问题就更严重了,你就一点不关心吗?”
    这时候几个下人端着好酒好菜送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随即便退出了房间。
    “你!你!居然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大吃大喝,看来你昨天在彭伯那里说的话全是假话,定基打了你,他现在被关了你其实很高兴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现在已经被我爹关起来了,我出不去!”裕洪焦急的解释到。
    “我看你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救人吧!”陈清纭生气的说到。
    “清纭,要不你先坐下来,喝口茶,听我给你解释!”裕洪恳求道。
    “不用了,告辞!”陈清纭气愤的转身出了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林婉茹幽幽的看着裕洪,眼中是数不尽的失望,随后也跟着陈清纭走了。
    “我做什么了啊,你们要这么说我!又不是我害他被抓的!”裕洪委屈郁闷的朝着门口喊着,但外面再没有回音。
    大柱在门外听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吓得不敢进房,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房内裕洪也是又委屈又生气,用拳不停的捶着床板。不一会,博尔济吉特氏就领着一个大夫进了房,大夫看了看裕洪的伤势,表示并无大碍,敷上一些止痛的药便走了。裕洪敷了药,便只能趴着,加上那药确实是清凉舒适,他趴了一会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裕洪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听到大柱的声音在叫自己,他睁开眼,见房内已经点起了灯,窗外天色已黑。
    “少爷,陈清纭的父亲陈先生来了,很着急的要找你!现在在客厅等候,要不要我把他请进来!”大柱问道。
    “以后说不定就是我的岳父大人,怎么能让他来见我!”裕洪慌忙起身,“快扶我更衣!”
    “可是少爷,你的屁股…”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怠慢了岳父大人,我唯你是问!”裕洪斥责道。
    大柱不敢多言,马上为裕洪拿来衣物换上。裕洪整理妥当,快步向前厅走去。
    “陈叔大驾光临,裕洪有失远迎,失礼了!”裕洪刚入前厅,便抱拳向陈千秋施礼,快步迎了上去。
    “裕公子不必客气,这么晚前来打扰还请见谅,实在是事出紧急,迫不得已!”陈千秋起身回礼道。
    裕洪心中咯噔一下:“陈叔,出什么事了?”
    “早上清纭带着婉茹说要去救定基,但是到了现在两个人还没回来,也没有一点消息。我和我的学生去租界找遍了,也问遍了,都说没有见过,这才来找裕公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陈千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大柱,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亥时了,少爷!”
    裕洪心中大惊:“我睡了那么久吗,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是夫人交代要我们不要打扰少爷休息的!”
    “快快去准备两辆马车,我要去一趟租界!”裕洪心中的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要不要跟老爷夫人先请示一下!”
    “不要惊动他们!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快去准备!”裕洪命令到。
    大柱正准备出厅,刚到门口,又被裕洪叫住。
    “大柱!你再叫上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把家伙带上!”裕洪神情严峻的说到。
    大柱点点头。
    陈千秋见裕洪这般安排,心中更加忐忑起来:“裕公子,你是知道什么吗,清纭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裕洪眉头紧锁:“我也说不准,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和大柱一会出去一趟,陈叔你就在着等我们的消息,我让下人给你安排个房间你先休息。”
    “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在这里也坐不住!”
    “陈叔,有些地方可能不方便你去,你去了也不安全,我们还要照顾你,你还是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那好吧,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裕洪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便回了一趟后院,拿了一件东西藏入怀里,然后又回到前厅。
    不一会,大柱回来禀报马车和人马已准备妥当。裕洪向陈千秋告了辞,便与大柱一同去了。
    两人出了将军府,此时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有十来位家丁已经在马车旁等候。裕洪在大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大柱闻言大惊。
    “少爷,那里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现在是去不得也得去了,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担着,与你无关!”
    “少爷,我大柱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如果是你有危险,我拼了命也要救你,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命!”大柱言辞恳切。
    “你放心,少爷我自有办法能够全身而退!”裕洪拍了拍大柱的肩膀,安慰道:“你就按我说的去办就行了!少爷我保证不会有事!”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是再可是,我就自己去了!”裕洪不耐烦了。
    “好吧,少爷,那我就去了,你多当心!”
    “好的,快去吧!”裕洪挥挥手。
    大柱坐上一辆马车,又叫上几个兄弟便出发了。裕洪随即上了另外一辆马车,朝租界方向而去。不久马车便到了租界门口,裕洪先让马车停在门口稍等。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一个家丁从远处快马而来。
    “情况怎么样?”裕洪沉声问道。
    “启禀少爷,大柱让我回报,他已找可靠的朋友探听清楚,一切如少爷所料!”那家丁答道。
    “好,那你告诉他,马上按我说的第二步行动!我们在约定好的地方汇合!”
    “是!”那家丁得令而去。
    裕洪随即进了租界,马车又驶了一会,来到教堂的门口。裕洪下了马车,快步走了进去,穿过大厅,来到一间房前,砰砰敲门。
    “神父!神父!我是裕洪!快开门神父!”
    不一会,房内灯亮起,神父打开了门,身上披着一件睡袍,睡眼惺忪。
    “裕洪公子,你怎么这么晚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神父,出大事了!”随即裕洪便如此这般的将情况跟神父说了一遍。
    神父沉思了一会,方才问道:“这事事关重大,你确定吗?”
    “我已经查的很清楚了,绝对确定!”裕洪非常肯定的答道。
    “既然这样,以上帝的名义,我必须做点什么!”马丁神父作出了决定。
    “神父,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走!”
    裕洪领着马丁神父上了马车,在神父的指引下,马车驶到一处小洋房门口,两人下了马车,神父让裕洪稍等,他先进去。
    随后神父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声音,神父又接着按了两下,又等了一会,楼上一个房间的灯才亮起,随即一个脑袋探出窗外,正是亨利。
    “Whoisthat?”亨利大声问道。
    “Hey!Henry!It’sme,Martin!”神父回到。
    没一会,一楼的灯也亮了,裕洪看到亨利开了门,把马丁请了进去,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只听里面亨利突然大声嚷嚷。
    “NO!NO!NO!Idon’tbelieveit!AndicantbelieveChinese!I’mgoingtosleepnow!pleasegoout!”
    紧接着房门再次打开,马丁牧师便被推了出来。
    “Henry!Please!Helpme!Helpus!”马丁作着最后的努力,恳求道,但房门却在他身后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
    马丁走到裕洪面前,眼中透着无奈和歉意:“对不起,裕洪!我已经尽力了,我现在也无能为力!”
    裕洪没有说什么,在马车旁来回踱步,最终他做出一个决定,把心一横,走到亨利的门前按响了门铃。不一会,楼上便传来亨利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即灯亮了,又过了一会,门开了。亨利一见是裕洪,颇为意外,正准备骂人,只见裕洪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抵在亨利头上,正是裕洪出门前在房中取的一把左轮手枪!
    “你要做什么?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亨利紧张的问道。
    “神父难道说的不够清楚吗,我要你跟我们走一趟!”裕洪双眼圆睁,怒目而视。
    “你真是个疯子,神父被你骗了,这里不可能有你说的事情,我也不相信你们中国人说的任何话!”
    “你相不相信不重要!但你要是不跟我走,我马上一枪打死你!”裕洪威胁到。
    “如果我去了,却没有你说的这件事呢?”亨利反问道。
    “到了地方,我把枪给你,没有这事你可以一枪崩了我,但如果有这个事,你必须把人救了,再放我们走!”
    “好,我同意!”亨利说道。
    “裕洪,你冷静一点!你们都是我的朋友,请你也不要这样对待亨利!”马丁神父这时赶了过来。
    “对不起了神父,今天形势所逼,裕洪只能得罪了!只要亨利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他安然无恙!”
    几人上了马车,出了租界,沿着珠江方向一路向南行驶,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人烟荒芜之地,月色中只见前方也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旁的人见有车驶来,轻声喊道。
    “来的可是裕少爷?”
    “正是!”赶车的家丁回到。
    待马车驶近,裕洪下了车,早已潜伏在这里的大柱过来向裕洪说到:“少爷,已经探查清楚了,就在前面的船里!”
    裕洪点点头:“好,你在前面带路,我们在后面跟上!”
    于是大柱在前,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向江边走去。走了一会,只见前方的岸边出现一排码头,码头边依次停着几艘大船,码头上挂着灯笼,灯下站着几名值守。大柱示意众人蹲下,借着岸边的草丛和礁石作掩护,慢慢向码头靠近。
    众人到了近前,躲在一块大礁石后面,裕洪指着不远处一个人问亨利:“亨利兄,你看这人你可认识?”
    亨利仔细一看,只见那人身形瘦长,面似马脸,留着一寸短须,虽然未穿制服,但是亨利仍然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自己的手下,租界巡捕中的马三春!
    “马三春!他怎么会在这里?”亨利问道。
    “不仅是他,你的半个巡捕房都在这,你再看那边!”裕洪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地方。
    亨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边站着的两个人果然也是他的部下,不禁心中大惊。
    “他们怎么都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亨利问道。
    裕洪把手枪递给亨利,亨利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按刚才说的,我们一起去那艘船上看看,如果我说的是假的,你就一枪打死我!”
    亨利迟疑的接过手枪,心跳开始加速,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皮底下,自己的手下居然在干着这种事情,但是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指向那个他不愿相信的结果。
    亨利站起身,众人也跟着起身跟在亨利身后,一起朝那个简易的码头走去。快到码头的时候,几人已被灯光照出了身形。那马三春本来有些犯困,突然看着这么一队人,吓得瞬间清醒,马上举起长枪瞄准了他们。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马三春喝到,他的喊声也惊醒了另外一边两个放哨的,也立马一起举枪朝这边瞄准过来。
    亨利抬起头,骂到:“眼睛瞎了吗?我是亨利,连我都不认识了?!!”
    马三春等人借着灯光定睛一看,认出果然是亨利长官,立马放下枪,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敬礼:“长官好!”
    亨利上了码头,看着三人问道:“你们三个不回家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报告长官,我们…我们…我们…”马三春支支吾吾
    亨利见他们答不上来,也不多加理会,径直朝船上走去。
    “长官!这船危险,不能上船!”马三春紧张的上前喊道。
    亨利回头瞪了他一眼,命令道:“立正!”
    马三春闻言马上立正站好。
    “我命令你不准跟过来,否则我一枪毙了你!”亨利怒道。
    “是!长官!”马三春战战兢兢的回到,心中慌乱不安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亨利等人先上了甲板,只见这船中等大小,整体木质结构,众人先在甲板上搜寻了一圈,除了一些零散堆放的货物,并无异常。随后大家又找到了下船舱的入口,大柱当先带着众人走了下去。
    几人一下到船舱,便闻到一股如粪坑般的恶臭,呛得众人呼吸都有点困难。船舱内零散的点着几处油灯,灯光微弱,只能隐约照出船舱的的轮廓,众人往里看去,只见船舱内的两侧摆放着一排排半人高的木笼,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昏暗里,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几人沿着过道向前摸索着走去,没走几步,便听到两边的木笼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笼子晃动的声音,又似乎是别的声音,只听得众人毛骨悚然。走在后面的一个家丁已然紧张的大腿发颤,背上不断的渗出冷汗,他不清楚今天来这里要作什么,只觉得这里冰冷阴森,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错觉,似乎在黑暗深处,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
    几人摸索到船舱中间,大柱在一根立柱上找到一个未点燃的火把,他借着油灯将火把点燃,然后走到一个木笼边,用火把一照,顿时吓得差点魂都没了。虽然他已经知道这里有什么,也猜到木笼里是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依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只见在火光的照耀下,笼内出现两张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脸,正惊恐的看着他。
    大柱稳了稳心神,对后面说到:“少爷,找到了,都在这些笼子里!”
    裕洪带着亨利赶紧走过来查看,第一眼也都被吓了一跳,但亨利惊吓过后便是怒不可遏。原来裕洪很早之前就听他爹提起过,广州城内最近不断有良家少女无故失踪,很多线索都跟洋人有关。但碍于洋人的地位,又无确凿的证据,无法进一步追查。而裕洪也从一些江湖朋友那里听到一些消息,得知这事还与租界的华人巡捕有关,属于内外勾结贩卖少女。以前裕洪虽然也十分气愤,但碍于父亲的管教,同时也因为与自己无关,便也从不过问。这次一听说陈清纭和林婉茹失踪了一天,刚好又去了租界,可能会接触巡捕房,便马上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安排大柱去打听,得知果然如自己所料后,他便将这一切告知了马丁,马丁又将这事告知了亨利。只是亨利一向有着强烈的身份优越感,不仅在种族上歧视中国人,在文化道德上也看不起中国人,同时他也自认为自己管理甚严,断然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会干出这种事。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的自信和固执遭到巨大的打击,这怎么能不让他暴怒。
    裕洪吩咐大柱:“快带人把这些笼子都打开,把里面的人都放出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紧接着有笼子被撞击的声音,裕洪举着火把,循着这声音找了过去,没一会便找到了这个笼子,只见笼内一个身形高大之人蜷缩着横躺在地上,双手双脚被捆死,嘴里也塞着一团破布,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彭定基!
    裕洪想打开笼子,找了一会,却发现这笼子居然是用铁锁锁住的,他在黑暗中摸到一根铁棍,对着那铁锁用力翘了下去,那铁锁却纹丝不动,他又尝试了各种不同的角度,只累的满头大汗,那铁索却依然不开。笼内的彭定基呜呜了两声,用眼神往自己手上示意,裕洪会意,把手伸进笼内,为石定基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彭定基双手得救,马上自己解开脚上的绳索,扯掉嘴里的破布。接着他蹲在地上,双手各握住木笼的一根立柱,只见他轻哼一声,两根擀面杖粗细的立柱应声而断。裕洪不禁心中暗赞,好大的力气!
    “我们赶快去救清纭和婉茹!”彭定基一出笼便说到,随即马上向船舱的另一头跑去。两人来到一个房间门前,只听里面不断传出女子的哭喊。彭定基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里面是一间卧房,摆着两张小床,陈清纭和林婉茹正分别被两个男人压在床上,男人都光着上身,陈清纭和林婉茹身上的衣服均已被撕掉一块,露出雪白一片的肌肤,两人正绝望的哭喊,不停的挣扎反抗着。
    两个男的刚回头,还没看清进来的是谁,已被怒火中烧的彭定基左右开弓,咚咚两拳打翻在地,双双晕了过去。
    彭定基坐到陈清纭旁边,见陈清纭头发凌乱,满脸惊恐,身上还有很多划伤的血痕,心中不禁隐隐作痛,陈清纭看清来的是彭定基,几乎不敢置信,一把将其紧紧的抱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彭定基拿起床上的毯子,将陈清纭裹了起来。
    裕洪走到林婉茹旁边,看着林婉茹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也是又气又恨。他拉起被子将林婉茹的身体盖住,林婉茹则背过身子,身子缩成一团,呜呜的哭泣不止。
    这时亨利、马丁及大柱等人也来到了房间。亨利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吴政山,另外一个则是西班牙远东舰队的武官卡洛斯。亨利顿时明白,吴政山原来是与西班牙远洋舰队勾结,做着贩卖少女的勾当。
    亨利愤怒的对马丁说到:“这个吴政山居然做出这么邪恶的事情,我一定要将他送到法庭审判,并要求法官判处他绞刑!”
    大柱对裕洪说到:“少爷,外面的笼子全都有铁索锁着,我们根本打不开!”
    彭定基闻言,说到:“裕洪,此地不宜久留,船上应该还有其他洋人,可能一会就过来了,事不宜迟,你和大柱赶紧先送清纭和婉茹上岸,我和其他人来营救笼子里的女孩!”
    裕洪点点头,和大柱一起,扶着惊魂未定的陈清纭和林婉茹往外走去。
    彭定基又对亨利说到:“亨利先生,现在的情况你都清楚了,地上的这两位,就交给你来处置了,他们伤天害理,罪大恶极,希望你和贵国能作出最严厉的惩罚!”
    亨利回到:“彭先生,这一点你放心,他们的行为在我国也是严重的犯罪,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一定让他们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我代表这些受害的女孩,谢谢亨利先生!另外,如果昨天的事还没结束,我愿意稍后随你回警队继续配合调查!”
    “好的,谢谢彭先生,你真是一个少有的体面的中国人!”
    “过奖了!那么亨利先生,马丁神父,我先去营救外面的人,稍后我再过来!”说罢,彭定基便出了房门。
    殊不料,彭定基刚走不远,原本晕倒在地吴政山突然暴起,亨利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手枪便已被吴政山夺走。
    “长官,恐怕你没有机会审判我就要先去见上帝了!”吴政山冷冷的一笑。
    亨利正准备说点什么,只听砰的一声,便已重重的摔倒在地,鲜血不断的从额头涌出。
    马丁神父吓得惊呼一声,想要逃跑,但立刻就被吴政山从后面锁住脖子,枪也抵在脑门上。吴政山推着马丁出了房门,这时彭定基听到枪声也赶了过来。
    “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吴政山大喝一声。
    彭定基只能原地定住:“吴政山,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赶紧放开神父!”
    “今天算你们有种,连这里都能让你们找到,但是就凭你,还想抓住我,你还嫩了点!”吴政山冷冷的笑着。
    “现在四周都是我们的人,你的丑事已经败露,你跑不了的!”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我要你现在把你手里的火把放在一边,后退十步!”吴政山厉声道。
    彭定基不知吴政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犹豫没有后退。
    “我数三声,你再不后退我就开枪了!三…!.二…!一…!”数完三声,见彭定基仍不为所动,吴政山对着马丁的大腿就是一枪,疼的马丁大叫一声,差点摔倒在地,只是脖子被吴政山死死的勒着,只能忍着剧痛勉强的撑着。
    “好!好!我退!我退!”彭定基被吴政山的狠辣吓到了,将火把插在一旁,后退了十步。
    吴政山推着马丁走到火把前,这时彭定基看到在火把的映照下,吴政山脸上露出一抹得意而诡异的笑容。
    只听昏暗中‘砰’的一声枪响,马丁神父无力的瘫倒在地,只轻轻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弹,彭定基看着这一切,一时竟呆住了,这种震惊、难以置信及随之而来的悲伤,让他有些泪眼模糊。
    吴政山拿起火把,脸上依然带着那抹诡异的笑容:“再见了,年轻人!”随即将火把指向地面,紧接着地面出现一束火花,伴随着滋滋滋的声音,快速向前烧去。随后他撞开船舱的窗户,纵深一跃跳了出去。
    滋滋声将彭定基迅速拉回了现实,他马上意识到,这船上有火药!但是此时此刻,那些女孩却依然都关在笼子里!他刚想冲上去扑灭引线,但刚迈出两步,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船中央爆发出一连串巨大的火花,彭定基被强烈的气浪推的向后飞出数米,重重的摔在床板上。紧接着船体中间逐渐断开,并快速向中间倾斜,彭定基随着船上的物品不断下滑,落入水中,那船上的火势也在爆炸声中迅速蔓延,很快便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将整个江面照的通红,四周亮的如同白昼。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迷迷糊中,彭定基似乎听到耳边又想起一串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眼前慢慢的又出现了那艘船,自己站在船上,四周不断的爆炸,燃着熊熊大火,在火光中,出现无数女孩的身影,在无助的哭喊,呼号,彭定基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们,却怎么都抓不住,眼看她们一个个倒下,急得他快要哭出来,呜咽的大喊:“快救救她们!快救救她们!”
    “定基!定基!你怎么了,快醒醒!”陈清纭紧张的喊着,
    彭定基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陈清纭坐在床边,彭伯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两人都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个梦!彭定基的心略微放松了一点,但紧接着他又觉得不对,如果刚才的是个梦,为何那轰隆隆的巨大声音现在仍在不断的在自己耳边想着,难道梦还没醒?如果梦还没醒,那为何这声音这么的真实,比刚才那层梦境更加真实,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彭定基问道。
    陈清纭看彭定基开口说话了,喜极而泣,回到:“听到了!洋人正在炮轰广州城!”
    彭定基大惊,马上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炮轰广州?”
    “今天下午的事,吴政山那个王八蛋,恶人先告状,那晚船上总共死亡了8个洋人,他污蔑是裕洪干的。上午英国人和荷兰人带着巡警到广州将军府要人,还要求一大笔赔偿,被裕瑞大人哄了出去,洋人一怒之下,联合列强一起向广州开炮了!”
    “裕洪没有跟洋人解释真像吗?”
    “解释了,但是没有证据。反倒是租界很多人证明那天我们和亨利在法餐厅发生了冲突,并且也有人看到那晚裕洪带走了马丁神父和亨利,船身的残骸里找到的火枪上也有裕洪名字,船上的一些尸体,也被证明是将军府的人,而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吴政山做过这些事。”
    “那吴政山有没有来找你们的麻烦?”
    “没有,他应该是找不到好的理由把我们都牵连进去,只能把脏水都泼到裕洪身上!”
    “那裕洪现在怎么样了?”
    “他被他爹关起来了,这两天我们去过几次但都不让进府!”
    “这两天?我睡了两天了吗?”
    “是的!”
    彭定基长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我睡了这么久,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定让你们都急坏了吧!”
    彭定基看向陈清纭,见她满眼血丝,面容憔悴,知道她肯定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不觉心中既心疼又愧疚。
    “清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彭定基动情的说到。
    “我不要紧,看到你没事我就都好了,倒是彭伯,他年纪那么大了,还在这里守了了两天两夜没合眼,他可是真担心坏了!”陈清纭回到。
    彭定基闻言立刻跳下床,两步走到彭伯面前,扑通跪下。
    “父亲,孩儿不孝,又惹祸了,让你老人家担心了!”
    “爹本来是很生气,但是你昏睡的这两天,我已经不气了,只要你没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但是经过这次,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请讲!”
    “这两天,清纭姑娘比爹还紧张,忙前忙后照顾你,爹都看在眼里,她对你这份真心不比爹少。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照对她,你要是敢辜负她,爹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陈清纭听到这些话,刷的脸就红了:“彭伯,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个!”
    彭伯哈哈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两天细心观察了,我看准的绝对不会错,要不我这两天就去跟你爹提亲!”
    “你再胡说我以后就不理你了!”陈清纭满脸通红的跑了出去。
    彭定基跪在地上,也是囧的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说话。
    “傻儿子,爹都给你们挑明了,你还不快跟出去!”彭伯双眼一瞪。
    “好的,爹!”彭定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起身走了出去。
    “这么好的媳妇,定基这孩子有福了!”彭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院子里,陈清纭端坐在树下,杏眼含春。彭定基轻轻的走到她身边,陈清纭抬起头,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刻,刹那间便似走进了对方的心里,诉说了百般的柔情,千般的蜜意,两人霎时都是面红耳赤,心砰砰乱跳。
    “清纭!”
    “嗯!”
    “刚才爹说的事情,我会做到的!”彭定基轻轻的说到。
    “那如果不是伯伯说,你便不会做么?”
    “不不,爹不说,我也是想做的!”
    “那为什么之前从没听你说过?”
    “我…我…以前不会说!”彭定基又急又囧。
    “那现在你会说了么?”陈清纭扑哧的笑了起来。
    “会说了!”
    “那你说吧!我听着!”陈清纭深情的看着彭定基。
    彭定基也温柔的看着陈清纭:“从小我觉得我最重要的人就是我爹,但是自从认识了你,我发现我多了一个在乎的人,我对以后的想法,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照顾好我爹和你爹,我们会再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我们一起看着他们长大,我们还会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看山河湖海,历光阴岁月,直到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最后我们会一起葬在一个四季花开的地方,直到永远!”
    陈清纭早已感动的泪流满面:“定基,你说的也是我想的,自今日起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你,你去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不管贫穷或是战乱,不管疾病或是生死我们都不会分开!”
    “是的,我们以后永远都不会分开!”彭定基也动情的说到。
    “我的孩儿终于长大了,也会哄姑娘开心了!”彭伯在门口笑眯眯的说到。
    彭定基和陈清纭闻言大囧。
    “爹,你怎么还偷听我们说话呢!”彭定基埋怨到。
    彭伯哈哈大笑:“爹也是过来人,你们别不好意思。爹看到你们这样,我打心眼里开心!”
    就在此时,西关方向又传来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彭定基和陈清源循声望去,只见爆炸的方向又腾起了巨大的浓烟。
    彭定基看着那烟柱,不禁又忧心忡忡,眉头紧锁:“清纭,我们去后山吧,那里可以看见西关。
    陈清纭点点头,两人跟彭大顺打了招呼,就出了院子,朝后山快步走去。所谓后山,名为烟墩岗,乃是东山地势最高的所在,从上岗的顶部,可以远眺西关、长洲岛、二沙岛和珠江。
    两人很快便到了山顶,放眼朝南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宽阔的珠江江面上,密密麻麻陈列着数十艘战舰,炮口朝着广州,不停的开火,沿江一线已是火光四起,浓烟遮天蔽日。
    彭定基看向陈清纭,面色异常凝重:“清纭,大事不好了!这次裕洪恐怕会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