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石定基传 > 第一章大渡河英雄末路,舍性命以全三军
    公元1863年,这是夏末的一天,四川宁远府安顺场刚下过暴雨,空气中还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远处的大渡河此时水位暴涨,河水似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此时在离安顺场数里的地方,一小队清军正朝一处名为大树堡的山头策马急行,他们个个衣衫带血,为首的军官面色阴沉。
    一盏茶的功夫,几人已行至大树堡山前,但见坡上倚着地势立着一处营寨。清军小队中一人前出至寨前,对着寨内高喊:“上面的人听着,这里是大清南字营都司王松林,前来拜会石将军!”
    营寨内负责警戒值守的是一队太平军,他们身穿灰色麻布马褂,头缠红色布巾,衣衫已破碎不堪。他们早已望见寨门外来的这队清兵,已拉弓上箭严阵以待。听见清军的通报,为首的一名军士对寨门外高声回到:“尔等不得靠近,待我禀告翼王!”
    过了约一刻钟,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员军士,对着清军喊道:“翼王有请尔等入内!”为首的都司王松林对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两人入了寨内,其余人在原地等候。
    王松林一边走一边观察寨内的情况,但见营寨不大,中间有一处空地,四周树林下或坐或躺着一队队人马,他们衣衫褴褛,面色疲惫,有军医正在为伤兵疗伤。众人见有清兵进来,都看了过来,一个个横眉怒目,似要活撕了几人。
    王松林等三人被带至一处土坯的破屋,屋外立着一排刀斧手,双眼圆睁怒视着三人,屋内两侧也已站着两排人。王松林站立堂中,略等了一会,但见从屋后走进一人,此人身穿明黄马褂,头戴龙纹角帽,身材高大,神态俊毅,双目如电。
    此人冷眼扫了一遍王松林三人,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我军寨,是来送死的吗!”。
    王松林判断此人应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当下不敢怠慢,双手合拳,躬身拜下,“在下是湘军南字营都司王松林,受骆秉章总督之命特来拜会将军!‘
    石达开眉头一皱:“真是来拜会便还好,如果是劝降,我马上活剐了你们!”
    王松林心中一颤,小心说到:“我等奉命前来拜会,是想请将军三思,贵军现前有大渡河洪水滔滔,后有我大军层层围困,将军虽有天纵之才,但此刻只怕也插翅难飞,骆总督让末将转告,当今圣上爱才,希望将军弃暗投明!”
    “混账!曾国藩当年尚且屡败于我,骆老儿竟敢口出狂言!我刚刚有言在先,有敢劝降便活剐了你们!”石达开大怒道:“来人!将他们拖出去烤了!”
    一队军士立刻上前押住三人往外走,王松林吓得魂不附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军请谏纳良言啊!”
    石达开待三人被拖走,便对屋内诸位部下问到:“大家意下如何?”
    “和清妖拼了!”
    “宁死不降,杀尽清狗!”
    “我等誓与翼王共存亡!”
    ……
    石达开眼眶微润,起身缓缓环视在场的众人。彭大顺、曾仕和、童容海、朱衣点、汪海洋等等,这些都是多年跟随自己出身入死的兄弟,对自己衷心耿耿,而自己今天却带领他们走到了现在的绝境。想到此,石达开心中无比沉痛,内疚、自责。
    “诸位兄弟,你们随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然而我石达开无能,让大家陷入今天这般境地,在下无已自表,请受我一拜!”说罢,双手抱拳,一揖及地。
    众将大惊,纷纷跪倒在地。
    “翼王待我等亲如手足,恩重如山,我等无以为报,唯有以死相随!今日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王素来英明神勇,威震敌胆,一定能带我们杀出重围,再造太平天国!”彭大顺说到。
    “是啊翼王,彭将军说的有理,我军虽被围困,但是清妖也是死伤无数,我等定能保护大王杀出重围!”汪海洋说到。
    石达开上前一一扶起众将,长叹道:“诸位听我一言,我石达开起兵,原是想建立一个太平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弟兄们建功立业。怎料天京之变,东王、北王横死,天国分崩离析,百姓受难,我早已心灰意冷。只是众兄弟跟随于我,我不忍相弃。然而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想见到兄弟们再做牺牲,今日清妖来使正好是个机会,我有意以残躯之身,全兄弟们性命!”
    “翼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不能护大王周全,我等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众将领纷纷劝到。
    石达开心中大恸:“众兄弟的情意我石达开心领了!现我军已无粮草,清妖将这里围成铁桶,我等拼死一搏或能杀出重围,但必定死伤大半,我实在不愿再看到弟兄们白白送死。用我一人全众弟兄们性命,是我之大幸,我石达开虽死无憾,请众兄弟助我全了这份心意!”说罢双手抱拳,再次一揖及地。
    众将领还想再劝,被石达开大手一挥阻止了。
    此时屋外的军士已将柴堆架好,王松林三人被押在柴堆旁,吓得面如土色。
    石达开对着屋外喊道:“来人,将三个清妖带上来!”
    旋即王松林三人被带上,石达开冷冷的看着三人:“你们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王松林吓得腿如筛糠,颤巍巍回道:“骆总督爱惜将军之才,实乃一番好意,将军如不答应,我等回去复命便是,又何必为难末将!”
    石达开冷哼一声:“好意?只怕是骆老儿久攻不下,才派你等来作缓兵之计吧!”
    王松林回道:“骆总督说,我军既然攻不下,也不必强攻,只需用大军将这里围死,将军虽然英勇,但久困必然粮草断绝,那时我军将不战而胜。”
    石达开道:“骆老儿岂不知我用兵如神,待我军稍作休整,我必率军杀他个屁滚尿流!”。
    王松林道:“我军十倍于将军,将军即便能勉强杀出,必定已死伤殆尽,素闻将军爱惜部下,忍心看部下这般赴死吗?”
    石达开怒道:“照你这么一说,本王今日若不同意,就是不爱惜部下了?既是如此,那本王也有一份好意请你带给骆老儿,本王的部下宁死不降,但他若能拿出一笔安家银子分给我这些兄弟,本王可以命令他们弃甲归乡!”
    王松林见有机会逃过一死,当下心中大喜,马上答应:“安家银子不难,末将回营后马上向骆总督禀报,一定让将军满意!”
    稍一沉吟,王松林又补充道:“但倘若贵军收了安家银子,又不弃甲归乡,那又该当如何?”
    石达开面色稍稍缓和:“本王可以携家眷赴你军营为人质!况且本王军令如山,无论我是生是死,本王军令他们无有不从!”
    王松林闻言大喜:“那末将就再无疑虑了,将军如果没有其他要交代,末将这就回营复命!”
    石达开又道“你这条命本王暂且记下,倘若你回去后有半句虚言,两军阵前我必定第一个取你首级!”
    王松林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连连抱拳施礼:“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随即王松林等退出屋外,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寨门,与外面的官兵汇合后,快马回营而去。
    当夜,石达开对部下交代完后,便将所有的家眷都叫到了卧房,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众人惊愕万分,几个王娘不禁偷偷抹起了眼泪。
    五岁的小儿子石定忠眨巴着眼睛问到:“父王,你要去哪里,带上孩儿一起吗?”
    石达开接过小石定忠,搂在怀里,不禁眼含热泪:“父王要去很远很远地方,可能要去很久,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像个男子汉,照顾好你娘,知道吗。”
    小石定忠用力的点点头,稚声说道:“孩儿知道,孩儿一定不会惹娘生气。”
    石达开最小的王妃刘王娘此时刚生完孩子,正倚靠在床上,怀中抱着刚出生的石定基。悠悠说道:“大王,定基才出生两天,都还没睁眼看过父王,这就要。。。“话还未说罢,已经泣不成声。石达开又伸手抱过小石定基,在额头上深深的亲了一口,热泪再也忍不住的滚落下来。
    这日之后双方平静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天刚亮,从安顺场往大树堡方向开来一大队清兵,队伍的前方是一队骑兵,中间步兵护卫着一顶八抬大轿,队伍后方是十几辆马车。队伍来到大树堡寨门前约一里处,一个骑兵军官策马来到营寨前高喊:“烦请禀报石将军,四川总督骆大人前来拜会!”
    少许,寨门大开,一队骑兵列队而出,至离清军约五十步处停下,当中一位头戴明黄龙纹角帽的正是石达开。
    骆秉章年逾六旬,一副年迈体弱的模样,此时被副将从轿内搀出,又扶上了马,副将牵着马往石达开近前走了一段。石达开也双腿轻夹马肚,往前走了几步。
    石达开望向骆秉章,皱眉问道:“骆大人不躲在成都府中养病,来我寨前有何贵干?万一路途劳顿,死在路上,岂不冤枉!”
    骆秉章微微一笑:“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莫不是忘了前两日的约定,现在要来反悔吗?”
    石达开笑道:“那日本王随口之言,莫非骆大人当了真?”
    骆秉章心中暗骂了一声,面色却依旧平和:“不论将军是否当真,此事老夫已奏请朝廷恩准,让部下快马从成都调来饷银和粮草。现在既然事已至此,我劝将军不妨仔细考虑一下,别再增加无谓的伤亡,就此息兵吧。”
    石达开道:“息兵谈何容易,说说你的条件吧!”
    骆秉章道:“只要将军的人放下武器,并且承诺今后不再起兵谋反,每位可获得取纹银二十两,以及七日的干粮,朝廷永不再追究。”
    石达开道:“骆大人可还有其他要求?”
    骆秉章答道:“只有一条,听闻将军有一子名作石定忠,将军需带着他一同到我军营为质。”
    石达开道:“我来便是,定忠只是五岁小儿,你们要他何用”
    骆秉章:“我素知将军不畏生死,如果将军的家眷不在,一旦情况有变,我们拿什么制的了将军!”
    石达开心中大怒,冷冷说道:“好你个骆老儿,真是好算计!你在此等着,待我回营与部下商议后再作回复”,说罢,调转马头,引着骑兵回营而去。
    寨内,石达开传令部下集合待命,而他先去了自己的卧房,此时卧房内一众亲眷正在紧张的等候消息。
    石达开忍住心中悲痛,抱起石定忠,在脸颊,额头上亲了几口,说道:“忠儿,父王马上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可愿意跟父王一同前往啊?”
    小石定忠不住的点头:“忠儿想跟着父亲,父亲去哪里,忠儿就去哪里!”
    石定忠的母亲张王娘听出石达开话中的意思,吓得瘫倒在地,抱住石达开的大腿不住的哭泣:“大王,忠儿才五岁啊。。。,才五岁。。。你忍心让他落入奸贼之手吗?”
    石达开放下石定忠,将张王娘扶坐到椅上:“我石达开即为翼王,就当为我这些部下的性命安危着想,今日以我石达开父子二人的性命,换全军上万人的性命,也不枉他们忠心于我一场。就当是我这辈子欠你和定忠的了!”说罢,竟双腿一弯跪在了张王娘面前。
    张王娘大惊,赶紧双手用力去扶石达开,但石达开魁梧,以她的力气又怎么扶得动。张王娘边扶边哭:“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和忠儿的命都是你的,又有什么欠不欠的,我只是可怜忠儿年纪太小,实在太小了…”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众人都过来一起扶起了石达开。石达开又转头看向刘王娘怀里的石定基,对刘王娘及众人说到:“贼军还不知我有定基这个小儿,待我和定忠走后,你们可将他混在人群中带回我广西老家,抚养他长大成人,让我石家有后。”
    众人哽咽回道:“请大王放心,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定会护定基周全!”
    大树堡的一处大平地上,石达开的人马已经列队整齐。石达开拿出拟好的一份告示内容,让部下去交给骆秉章,要求他务必照此内容誊抄,并传示清军各营。
    告示内容如下:累月以来,我军与大树堡太平军之敌,大小之战数十场,伤亡者甚多,所耗甚巨,现双方均不愿再做无谓之战,徒增死伤。经双方会商,本督奏请圣上恩准,大树堡之太平军即日起卸甲为民,各归乡里,其归乡所经之地,我军概不得为难,更不得追杀!如有违令者,按抗旨之罪论斩!
    石达开站在一处巨石上,望向下面的弟兄,胸中涌起百般滋味,不禁长吸一口气,高声说道:“弟兄们!我石达开自金田起兵以来,众位随我征战数百场,如同我的骨肉兄弟。我们曾在独鳌山击败乌兰泰,在江西湖口击败曾国藩,在湖北武昌击败胡林翼,在天京击败清军的江南大营,我们和其他太平天国的弟兄们,曾经攻下了中国的半壁江山!我们曾经取得过无比的辉煌!但是天京之变后,一切都变了,太平天国分崩离析,各自为战!而你们选择了继续跟随于我!我石达开感谢你们!但是我又愧对你们!因为我的无能,让大家到了这样一个弹尽粮绝,四面楚歌的地步!虽然我们可以一同战死,但我更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活着!我的决定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如果能用我石达开一人的性命,换所有的弟兄们的性命,那将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弟兄们不必为我难过,我石达开下辈子再和你们做兄弟!”说罢,石达开双手抱拳,对众人深深一揖。
    “翼王万岁!翼王万岁!……“场下已然是呜咽之声一片,呼喊声经久不绝
    石达开回到屋内,逐一安排诸将卸甲遣散的事宜。过了约两个多时辰,派去联络骆秉章的军士回报,清军已将告示传谕各营,寨门外接收兵器盔甲,发放安家费的人员、物品已安排妥当。
    石达开回到卧房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又来到张王娘处来找石定忠。此时张王娘早已哭成了泪人,石定忠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旁帮娘亲擦拭着眼泪。张王娘见石达开来,更是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哭着哭着忽然抽了两下便昏厥了过去。石达开急忙上前试了下鼻息,见气息还在,便让众人扶张王娘上床休息,自己则抱起石定忠向外走去。
    到了外面,部下曾仕和等几个兄弟也已换好了便装等候。石达开有意让他们离开,曾仕和已知道翼王想说什么,便提前说到:“我等追随大王十余年,大王若不在,我等也难以苟活,还不如这次随大王一同去,便是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石达开知道说服不了他们,便颔首默许。几人各自上马,出了营寨,但见营寨外已摆设了十余张案桌,桌旁堆放着箱子和麻袋,石达开料想里面装的应该是银两和干粮。在往前不远处又新设了几个营帐,一个营帐前竖着一面大大的清军军旗。几人径直来到营帐前下马,被一队清兵接住带入了骆秉章的营帐,但见营帐内也放了几张案桌,两张案桌前分别坐着骆秉章和王松林,桌后站立了几位全服盔甲的带刀武将。骆秉章见石达开到来大喜,当即吩咐摆酒上菜。
    石达开面若寒霜,冷冷道:“本王被俘之将,骆大人何必如此客气,还是早些将我关押起来为好!”
    骆秉章哈哈一笑:“将军言重了,将军快快请坐!”边说边过去拉住石达开的手引到自己旁边一桌坐下,石定忠紧紧跟在石达开旁边。曾仕和等也在石达开旁的一张桌子坐下。
    少许功夫,侍从便端上来各种好酒好菜,又有侍女将各桌酒杯依次斟满,一时间账中肉香、酒香扑鼻。石定忠许多天没吃过肉,此时圆溜溜的大眼睛满眼放光,忍不住伸出小手想要拿起父亲面前的筷子夹肉吃。石达开把石定基抱回到自己腿上,轻声说到:“忠儿,我们如果吃了这肉,父王就是背信弃义的人了,你还吃吗?”
    石定忠一听立马摇头:“忠儿不吃了,忠儿不要父王做坏人!”
    石达开轻轻抚摸石定忠的头,欣慰的笑了。
    骆秉章招手唤来一个侍女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侍女便转身出了营帐。不一会的功夫,两个侍女走了进来,一个抱着一只小狗放到石定忠的旁边,一个手里拿着西式的糖果放到了石定忠的桌前。石定忠两样来回看了几遍,又回头望向石达开。
    石达开轻声说道:
    “拿了这些,父王也是坏人!”石达开轻声说道。
    石定忠便不再看向糖果和小狗,一头钻进石达开的怀里。
    石达开转头对骆秉章说道:“骆大人,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兄弟们的安顿,趁着天色尚早,还是早些开始吧!”
    骆秉章点头道:“将军言之有理,那就现在开始。”
    石达开、骆秉章等人一同走出帐外,王松林对一个清兵交代了几句,那人上马朝着寨门处奔去。旋即寨门大开,一队队太平天国的军士身穿布衣,手提兵器,怀抱战甲的走了出来。他们先将武器和战甲交给了第一排的清兵,经过第二排清兵的搜身,又在第三排的案桌前领取了银两和干粮后,向着远处走去。此时的他们,已与普通百姓无异。
    骆秉章对石达开说到:“将军这下放心了吧,不如我们回营稍坐!”石达开微微点头,与几人一同回到帐内入座。
    骆秉章端起一杯酒敬向石达开:“久闻石将军威名,老夫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老夫十分的高兴,这杯酒老夫敬将军!”
    石达开举起酒杯回敬,也不多言,仰脖一饮而尽。身后侍女随即上前将酒杯斟满。
    酒过三巡,骆秉章长叹一声:“老夫只可惜将军英雄之躯,却错付了洪秀全,白白断送了将军创下的大好局面…”
    骆秉章话未说完,被石达开打断:“骆大人,今日难得一聚,我们只管饮酒,不谈其他如何?”
    骆秉章一怔,点头道:“那就依将军之言!”
    石达开转头对侍女说道:“给每人换只大碗来!再拿张面饼!”
    侍女随即出帐拿了大碗放在每张桌上,又拿了面饼放在石达开桌上。石达开将面饼递给石定忠吃,自己则抱起酒瓶斟了满满一碗,又起身端起碗敬向曾仕和几人:“众位兄弟!这碗酒我敬你们!我们最后再痛饮一回!来!干了!”
    曾仕和几人早已起身端着大碗,回到:“愿与翼王痛饮!”
    几人说罢,端起大碗一阵咕咚咕咚咕咚,只片刻便都喝了个干净。
    石达开大赞一声:“痛快!”当下又与曾仕和等人连干了几碗
    骆秉章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是既无奈又钦佩。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达开等人已连饮了几坛,却丝毫不见醉意,倒是骆秉章虽只是小饮,此时已略有醉意。骆秉章双手抱拳,对石达开说道:“将军见谅,老夫不胜酒力,今日已不能再相陪了!”
    石达开哈哈一笑,抱拳回礼:“今日多谢骆大人好酒!我等已然尽兴!“
    骆秉章又说到:“石将军,今日事已至此,将军再无其他出路。当今圣上爱才,已久闻将军之名,将军如能弃暗投明,圣上定当高官厚禄重用将军,他日老夫也能再与将军同朝共饮,岂不痛快,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石达开淡淡一笑,朗声回道:“骆大人岂不知,求荣而事二主,忠臣不为,舍命以全三军,义士当做!”
    骆秉章又道:“古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洪秀全连东、西二王都不能容,又岂能容你,你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个昏主而白白断送自己的前程性命!”
    石达开回道:“爱新觉罗若不昏,何来我石达开金田起兵,我主若无圣明之处,又何来今日之翼王石达开。”
    这时帐外忽然传出一声大喝:“混账,竟敢对当今圣上不敬!”话音未落,走进一位身材高大,身穿五爪九蟒朝服之人。
    众人认出,此人乃当朝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正蓝旗都统,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骆秉章、王松林赶忙起身躬身行礼:“拜见王爷!”
    僧格林沁看了一眼石达开,怒道:“来人,把他们绑了!”身后立刻进来一队军士将石达开等人五花大绑。
    僧格林沁对石达开说到:“石达开,你的营寨里还有两千多人,我已暂停放行。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归顺,你和你的部下都能加官进爵,我收你的儿子为我义子。你若拒绝,我马上一声令下,将你的营寨踏平,里面的人杀个一干二净!”
    石达开怒斥道:“我们有约在先,只以我父子二人为质,来换我全军上下的性命。你堂堂王爷,军机大臣!竟如此言而无信!”
    僧格林沁回道:“若非我惜才,全力劝谏,圣上怎会同意对你等网开一面。现在你的人已离开大半,我已是仁至义尽。你若再执迷不悟,我只能让你和你的两千人马黄泉路上相见!”
    骆秉章也劝到:”石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为了一时义气白白断送性命!”
    石达开仰天大笑:“本王大小数百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又何惧一死!你们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僧格林沁怒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成全了你!”随即命令骆秉章将石达开等人连夜押送至成都,又令王松林立即率军剿灭大树堡之太平军残部。
    不一会,只听一排炮响,大树堡瞬时火光四起,紧接着清军箭如雨下,几轮炮火和箭雨过后,太平军已然死伤无数。王松林一声令下,清军的骑兵和步兵立即冲向寨内,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王松林带人径直杀向他曾到过的那排土屋,只见屋内早已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王松林冲到后院,一个个推开房门,都已空无一物。待推开最后一处房门,众人都呆住了。里面整整齐齐的挂着十几个人,都是老幼妇孺,均已上吊自尽。王松林带着两个人,怀着紧张的心情,缓缓进入房内。他逐一端详这些自尽的人,发现以女人居多,从服饰上看,应该是石达开的王娘和侍女。
    王松林在房中搜寻一番,未找到任何有用之物。转头看向卧榻上有一叠衣物,上前翻开发现其中竟藏有两件婴儿的红肚兜。王松林心生疑惑,行军打仗之中怎么会有人带着婴儿的肚兜。稍一琢磨,王松林突然明白,这一定是这间房的王娘刚刚给石定基生了个孩子,且这个婴儿应该已经被混在人群中,悄悄带出了营寨。想到此,王松林当即叫来几个部下,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众将得令而去。
    王松林快马追上已经启程的骆秉章,将发现的情况做了禀报。骆秉章拿着两件小肚兜来到后队的囚车前,对着车内的石达开说道:“将军请看,这可是将军小儿的用物?”
    石达开定睛一看,当即青筋暴起,怒骂道:“老贼,你们竟然连个婴儿都不放过,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骆秉章没回话,他已确认了石达开确实还有另外一个孩子,随即对王松林交代了几句,王松林立即安排了几队骑兵,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追去。
    原来自石达开走后,众人便安排了刘王娘假扮成侍女,又将婴儿包裹在一袋衣物中由其背着混了出去。清军只顾着对男兵严格搜查,对于侍女搜查的却较为简单。刘王娘逃出后不久,便与接应的彭大顺等人汇合,几人不敢停留,按之前的计划走小路向西逃离。只是几人已无马匹,刘王娘又刚刚生育,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几人走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正午时分,已是又饥又困。几人便找了处树荫底下坐下,吃了点干粮,小憩了一会。待过了正午,太阳已略微西斜,几人又起身准备赶路。却不料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队马蹄声,紧接着有人高声对他们大喊:“前面的人立刻停下!”
    几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大队清军骑兵正飞奔而来,众人顿时心中一紧。
    眨眼间清军已至近前,将几人围在中间。此时小石定基早已被从包裹中取出,由彭大顺抱在怀中,清军来的突然,一时还来不及将石定基藏起来。
    为首的清兵看了看几人的服饰和随身的干粮,便知是昨天遣散的太平军。又看到彭大顺怀中的婴儿,便让他把婴儿交出来。
    彭大顺回道:“大人,你们骆总督已下令对我等不得阻拦,将军难道不知?”
    那清兵本就与太平军有仇,此刻见彭大顺竟敢不从,当下只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挥刀便砍了下去。
    那彭大顺本原本是石达开麾下一员猛将,陪同护送的几名兵士也都是忠于翼王的勇士。彭大顺见那大刀砍来,立马低头弯腰,双脚往后用力一蹬,瞬间后退了好几步,躲过了这一刀,那几名勇士一看情况不妙,立刻围拢了过来,将彭大顺和刘王娘护在中间。
    那清兵一声大喝,挥刀再次砍了下来,双方立刻战成一片。彭大顺怀抱婴儿,护着刘王娘退至一边,又将婴儿交给刘王娘。自己则转身踢翻一名清兵,夺了那清兵的大刀,将其砍翻在地,然后一边护卫着刘王娘,一边与清兵厮杀。
    彭大顺及几名勇士奋力拼杀,只可惜人数太少,虽杀了不少清兵,但清兵人数众多,几人渐渐有些抵挡不住。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平军除了彭大顺外,其余勇士已尽数战死,而清兵还有十余人,将彭大顺围了起来。彭大顺背对着大树,身后是刘王娘抱着石定基。几名清兵又挥刀砍向彭大顺,他挥刀抵挡,紧接着几记连环腿,又将几名清兵踢翻在地。此时圈外的那名带队的清兵见一时不能拿下彭大顺,竟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火枪,瞄准了彭大顺。彭大顺只顾着眼前的清兵,没注意到后面那个举着火枪的人,但他身后的刘王娘却看的真切,眼见那军官已准备开枪,刘王娘放下石定基就冲到了彭大顺的身后。
    只听“砰”的一声抢响,刘王娘倒在了血泊当中。彭大顺回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刘王娘,顿时暴怒,大吼一声,似疯了一般抄起大刀朝清兵杀了过去。只听得一串“噗”“噗”“噗”的声音,不一会得功夫,十余名清兵都被砍翻在地。那拿着火枪的清兵见形势不利,当下调转马头便准备逃跑,但已然晚了。只见彭大顺几个跨步就到了马的身后,挥起沙包大的拳头用力的砸在了马的屁股上,那马受此一击竟踉跄的斜着走了两步便倒了下去,那军官也被甩翻在地。
    彭大顺走上前去,也不用刀,只一拳打在那清兵的脸上,那人便满脸开花,只有进气没有出气。那清兵似是不甘,喘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跑不了的,后面的追兵。。很快就到!”彭大顺又朝他脸上补了一圈,这人才断了气。
    彭大顺用刀挖了个大坑,埋葬了几位兄弟和刘王娘,然后抱起地上哇哇大哭的石定基,骑上一匹马,在似血的残阳下,快马朝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