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声的地方路总会长。
许久后，他们终于找到能通往别处的门。
握住门把，仇宇说，所以啊，不管好坏，梦总会醒，跟路一样，都有尽头。
铁门很沉、很紧，他们两个人一起推才缓缓开启。
“而且啊——”
直到身后人也跟着走出、在阳光下站定，仇宇才补上后一句。
“天都会亮的。”
“……”
下意识想伸手挡住日光，怕被晃到眼睛，而迟未烋抬起手才想起自己戴着面具，光难及。
而这时，仇宇却转身问他，可不可以摘面具？
“没事的。”他说，“这里只有我和你。”
“……好。”
拿下面具、再睁眼的一瞬，迟未烋从眼前人微弯的眸中看到了唇角不自觉上扬的自己和他身后的蓝天白云。
还有什么？
金色的阳光；绿色的草木；
无色的、不竭的氧气……
*
仇宇说，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这里比较适合和一个什么人重新认识一次。
迟未烋起初没能反应，但等回神，他笑着应了句，你说得是。
不在海底、不在极乐。
人声响着、阳光照着。
他醒着。
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
抬手，相握——
他说，你好，我叫仇宇，宇宙的宇。
他说，你好，我叫迟未烋，迟未烋的未烋。
……
我是我，
我的我。
……
幸识。
*
跟仇宇道完别，迟未烋是在回后台的路上被戚尧和季盛拦下的。
季盛拦人的方式很简单——把贝斯往路边一横，怼脸抬。
“往哪儿去呢？
“……”迟未烋被恍个趔趄。
“你搁这儿谋杀呢！”一巴掌把差点笑出来的人拍噤声，戚尧赶紧去扶他，“没事吧？”
迟未烋摆摆手，低笑着说了声“挺有创意的”。
这话一出，季盛反而笑不出来了。
他愣愣地看向旁人：“他刚刚是在调侃我吗？”
“你就是活该……我草！”戚尧反应过来后也震惊了，“烋哥，新技能啊！”
他这一下声音不低，再加上称呼，许多路过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季盛看得头疼无比，赶紧把人往门外推。
“你们都是我哥，行了吧？出去再说！”
迟未烋忽然想起：“乐队……”
季盛：“摆平了，就说你是非卖品。”
*
走出极乐谷，迟未烋才注意到，戚尧的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包。
注意到他的视线，戚尧解释道，包里装得是一些面具和演出服。
迟未烋一愣：“为什么要把这些带回去？”
戚尧说：“因为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来这里了。”
……
戚尧说，经纪人突然给他安排了工作，档期抽不出来。
季盛的解释更简单，就俩字，累了。
迟未烋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词——倒春寒。
似是也怕他失落，戚尧赶忙又说，等有空了我们肯定还是会来的，毕竟地儿还在这呢是不是……
季盛说，你就当给主唱留口饭吃吧，那哥们儿今天都在考虑退休了。
很轻地阖了下眸，迟未烋最终没再讨要什么。
从前的他没余力；现在的他懂知足。
于是，迟未烋说，我们回家吧。
戚尧和季盛都是一愣。
抬手一指，迟未烋说，天快黑了。
那俩都没接话，显然在等下文。
迟未烋：“不如我们今天打车回去吧？”
戚尧和季盛：“……”
迟未烋又补充：“我报销。”
安静如鸡的三秒后——
季盛摸出手机：“想用什么软件？”
戚尧直接无实物磕头：“烋老板万岁！”
迟未烋笑了。
……
倒春寒、倒春寒。
春到了，
才会寒。
*
入夜。
迟未烋的新手机，微信里只有三个联系人——
戚尧、季盛和仇宇。
最后一个还是刚加的。
就算之前，迟未烋也很少会看朋友圈，一来是他的朋友就那么几个，二来他不想在房子里看别人照片中的天空。
而今天，他却鬼使神差般的点开每个人的朋友圈看了好久。
戚尧爱发自拍和美食；季盛则爱发吐槽和探店记录；
仇宇偶尔会转心灵鸡汤，发的风景图里总有易燃和九六。
碎碎念念曳过岁岁年年。
原来，他们的照片里远不止有天空。
……
迟未烋忽然就想发一条说说。
很想、很想。
但他不知道写什么内容，便下意识一直拉着刷新没松。
后来，迟未烋的手麻了。
在指尖松开的一霎，他看到仇宇的朋友圈更新了。
*
——《关于驯养》。
一篇心理研究报道，作者是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家，叫原煜。
迟未烋忽然想起，自己在退圈后有过一段极寡言的时期，蒋延当时就一直说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最后不了了之……那位医生也姓原。
不禁有些感慨，等回神，迟未烋才发觉自己已经把报道点开了。
案例介绍就在第一行，一目了然——
男，35岁，曾被豢养长达十年。
迟未烋：“……”
*
烂俗、狗血的豪门恩怨。
男孩是私生子，在刚成年的那天，被家族送到男人手里成了金丝雀。
他供他吃穿，问他冷暖，给他除自由外的一切，一锁十年。
后来，男孩也成了男人，他向男人表了白，以为自己懂了爱。
再后来，第十年，男人死了。
他疯了。
……
第十一、十二年。
提不得；
第十三、十四年。
愣怔；
第十五年。
他忘了……
*
——“比起喜欢，我对他的感情可能更像是依赖吧。”
这是长大了的男孩的原话。
——“这种情况算非典型的斯德哥尔摩候群症。”
这是原煜的解释。
总之，是病，得治。
想痊愈，就离开。
……
迟未烋倏然就明白那天仇宇为什么要问自己那个问题了。
你“喜欢”蒋延吗……
你——
病了吗？
……
迟未烋知道他的说说该写什么了。
——Well。
一个单词，没有配图，没有解释。
直接发表。
一分钟后，迟未烋收到了三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