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机关图影:太子遗书 > 第三章虚光残影
    常言说艺高人胆大,黄万兴原本应该是这种胆大的人,他亲自带着徒弟们出这趟车,尽管一路上再三小心,一遇到风吹草动,虽然面色不改却还是忍不住的心惊胆寒,一颗心像是被人揪紧了,对方稍一用劲他便要血管崩裂一命呜呼。
    出一趟车的风险有多大,取决于车上拉的是什么货,但是一旦出了差错,后果有多严重,就要看货主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这车上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一堆破草席烂棉袄,他也要舍命护送到达。
    性命固然重要,但是人活一世总有比性命更要紧的东西,尤其是像他这种有家有业儿孙满堂的人,早就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牵挂的东西越多,便越容易受人牵制。所以即使武艺再高,此刻他的胆子也大不起来。
    大徒弟孔一国从队伍末尾悄悄赶上,佯装悠闲的骑到黄万兴身旁低声说道:“师傅,咱们身后有个人骑马狂奔,片刻就要追上来了。”
    三徒弟马为忠在一旁听到这话,轻轻挠了把腮上的胡须,转头向师傅黄万兴望去。
    黄万兴不紧不慢问道:“只有一个人?”
    “是。”
    “多半是有急事赶路的,让你赶车的弟兄们多留神。”
    江游之片刻不停,无视众人的目光从车队一侧疾驰而过,黄万兴望着江游之的背影,握刀的右手松了松,马为忠把佩刀夹在腋下,右手抓住外衣下摆,掌心用力擦了几下,重又握住刀柄。
    冲出前方百十来步的距离,江游之突然勒转马身,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刹那间奔至,押车的汉子们经历过一瞬间的呆滞之后迅速抽刀在手,众人虽然神情紧张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江游之绕到队伍一侧,马为忠拍马迎上,身边两个弟兄也随在他身后疾追,其余人紧盯着江游之的身影,持刀站在原地。
    马为忠刚一离开队伍,黄万兴就在他身后急呼道:“老三,回来!”
    马为忠却充耳不闻,片刻间已经冲到江游之的面前。他看到江游之双手抓着缰绳,身上也未带兵刃,迟疑片刻,拍了拍胸前的尘土,抱拳问道:“兄弟是过路的吧?”
    江游之看他一副络腮胡须掩住了大半张脸,胸前微敞,内里衣襟露出金线绣的一块非字非画的花纹,胸前绣花和他粗犷的气质着实不搭。江游之心道:“巧的很,原来是你。”
    此时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绝美容颜……转瞬间思索心中故事,一桩桩一件件,原本支离破碎如虚光残影,此刻却在一针串联之下拼成图本。他心头抑不住一阵狂喜,竟不敢再细想,只怕转眼间欢喜成空。
    江游之在刹那间心思几转,平复了心情后想到自己此来所为何事。他一双目光越过马为忠的肩头,飘向他身后的一众武夫,扫视一番后,目光在队伍中一个角落停留片刻,眼中精光乍现。他抱拳行礼,不紧不慢道:
    “打扰了,我来寻点物事。”
    马为忠问道:“什么?”
    江游之说道:“我有位好朋友是寺庙里念经学佛的和尚,前些日子他手边最常读的几本佛经丢了,虽然出家人不该执着外物,可他修为不高,心中总是挂念着,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那几本经书似乎在你们这里,托我专程来找一找。”
    马为忠眉头一皱,说道:“阁下没事就请便吧,我们急着赶路,没工夫和你开玩笑。”
    江游之轻轻一笑,说道:“那真对不住了,耽误了你们赶路,不过我可没和你开玩笑。”紧接着他似喃喃自语道:“三岁大的孩子,离家久了又哭又闹,吵着要他的爹爹妈妈……”
    后面这句声音不大,但是清楚的传到了马为忠的耳边,马为忠的目光顿时一缩,深深地看着江游之,而他身后跟来的两个师弟听的一头雾水,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眼前这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在说什么。
    黄万兴看到两人一来一回的说着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心中为徒弟担忧,正要上前询问,这时马为忠突然把刀一举,低声说道:
    “经书我没见过,不过有个和尚在……”
    马为忠话未说完,身后“呼”的一声,人群中一个黑影越众而出,出刀如电,砍向他的背心。马为忠开口时江游之还端坐马上,此刻马背上却不见了人影,眨眼间江游之已站在他的马前,双手齐上,一手捏住他的刀背,一手抓住他的脚踝,同时右腿别住马脚,连人带马将他掀翻在地。一时间满地尘土飞扬,江游之已夺刀在手横在胸前。
    马为忠突然倒地,黑衣人刀下落空,随即手腕一转划向江游之的脖颈,江游之上身后仰避过刀锋,右足伸出,抬腿踢中马为忠的胸口,一脚踢得他口喷鲜血当即昏死过去。跟在马为忠身后的那两位师弟大吃一惊,看到江游之和黑衣人刀势凶猛,脚下大开大合跺地有声,赶忙下马把马为忠拖到一旁。
    黄万兴见徒弟受伤,心中大怒,马为忠在他众徒弟当中也算一把好手,面对来者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一声怒喝之下带领众人一齐冲上前去。
    江游之和黑衣人出刀越来越快,两人激斗之下,黄万兴手下行动最快的两名弟子刚一靠近,手中的刀尚未砍到实处便已丧命。黄万兴迅速出手变劈为刺,刺到一半时感受到刀刃处传来一股刚劲,使出全力把持还是被带偏了方向,一刀下去刺了个空,若不是下盘扎实及时止住去势,只怕上身早已被面前的两把刀削成了几段。
    黑衣人于激战中癫狂得不分敌我,对自己手上的利刃完全不加以控制,加入战斗的弟兄已被他误伤了数人。黑衣人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叫道:“碍事碍事,都给我滚开!”
    江游之原本心存忧虑,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专心应付眼前的劲敌。暗地里“嗖”的一声射出一支短箭,瞄的是江游之的后背,江游之身形变换得极其迅速,侧身一避,短箭便朝着黑衣人胸前射去。
    黑衣人气得口中大骂:“操你妈!”不知是在骂江游之,还是在骂那放箭之人……嘴里骂着,抬手一刀便将袖箭打落在地。之后江游之施展身法,兵刃相交的同时不断的变换方位,像一条入水游鱼缠绕在黑衣人四周,身形忽高忽低,手中的刀也随之起伏,唯一不变的就是速度始终迅捷,刀刀不离要害。
    持刀在一旁掠阵的众人一见便知自己和眼前这两人的武艺天差地别,又是惊惧又是叹服,一时间人人愁容满面。人群中方才射出冷箭的那人脸色发青,心下好生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轻举妄动,虽然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但看到这凌厉无比的刀法,心中毫无自信。
    喘息间两人已经缠斗数十招,黑衣人突然哼哼两声,狞笑道:“小子好手段,死了未免可惜……”说着手中利刃去势更快,轻喝一声朝江游之当头劈下,此乃一记虚招,紧接着他右足顿地蓄力前扑,左手成爪,待江游之举刀格挡之际便要捏碎他的喉骨。如若江游之伸出左手阻挡,他手中刀便要化虚为实,砍向他左臂。
    谁知江游之并不举刀招架,反而缩身向前往黑衣人怀里钻去,高大的身躯陡然矮了半截。他侧身之时,持刀的右臂一弯,抬肘便撞向黑衣人右边腋下,这肘击之劲迅猛无比,近身又难以躲避,黑衣人半边身体登时痛麻,左手动作稍慢,已被江游之抓住手腕,随即腕骨剧痛,左腕业已生生被折断。
    江游之一击得手,松开黑衣人手腕之后又一拳打中他肋下,黑衣人被一拳打歪,倒地不起。江游之知他肋骨已断无力反击,从容地站起身子,拍了拍膝上尘土。
    众人见江游之招式狠辣,各自心惊不已。此刻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不明其意,一时间无人敢靠近。
    江游之低头看向倒地的黑衣人,把刀架在他颈上,弯下腰在他身上摸索一番,然后问了几句,黑衣人却牙关紧咬一声不吭。江游之沉默片刻,叹息道:“大师傅武艺高强,死了未免可惜。”
    说罢抬头望向众人,拱手道:“在下无意冒犯各位师傅,事已至此,各位请吧。”
    江游之把刀随手掷在地上,转身便走,骑上马远远离去。
    黄万兴一头雾水,一番打斗,莫名其妙的开始,又莫名其妙的平息,众人至此都不知他是何来路。众弟子不待师傅吩咐,已经自行前去救治受伤的弟兄,敷药包扎,地上的呻吟声渐渐平息。
    黄万兴和大徒弟孔一国疾奔数十步来到黑衣人身边,走近才发现他并未昏倒,只是剧痛之下动弹不得,他竟也忍痛一声不吭。
    黄万兴轻声叫道:“大师……”说着弯腰欲扶。
    黑衣人突然摇头制止,脖颈牵动之下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缓了口气,狠狠咬牙骂道:“他奶奶的……”
    他骂出一句,又缓了缓,便挣扎着要坐起,黄万兴和孔一国赶忙搭手搀扶。黑衣人除下布帽擦去额上的汗珠,露出头顶光亮一片,上面戒疤点点,显然是一个光头和尚。
    黄万兴急急思索,虽然激斗中是他自己遣开众人不要帮手,但眼见他身受重伤,心下既是惭愧又是担忧,犹豫不决道:“大师,方才那是何人?老朽真是好生糊涂。”
    黑衣人转过头,怨毒的眼神冲向他,恶狠狠道:“你糊涂?你是该死,贼人寻衅,你还替他养着内鬼……”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喘咳:“咳咳……你那大胡子好徒弟还没死罢?”
    黄万兴大惊失色道:“大师这话怎么说来,什么内鬼……老三他……他……”
    黄万兴突然想起刚才三徒弟马为忠和贼人交谈时,这大和尚动手的第一刀似乎是砍向老三,难道老三同贼人说了什么?看到和尚此番伤势甚重,想到这心下惴惴不安,说话声音也开始颤抖。
    “还请……大师告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和尚瞪他一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现下……与你说不清楚,把……那大胡子看好了,待见了王爷,我……”
    “住手!”黄万兴一声急喝,只见半截刀尖从和尚胸下冒出,紧接着刀尖一缩,和尚胸前鲜血喷涌,光头猛得一转头向后望去,随即“哇”的一声口吐血水倒地而亡。
    孔一国在和尚背后出刀之前黄万兴就已发觉,但是已然来不及阻止。黄万兴经过这一连番变故,脑中稀里糊涂不明所以,此刻又急又怒,冲着大徒弟喝道:“一国,你要干什么!”
    孔一国此时满面通红,咬牙说道:“师傅,这和尚分明是说老三和那贼人是一伙……”
    黄万兴急道:“你……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把他杀了啊!”
    孔一国说道:“师傅,我是不信老三有什么古怪……但就算这和尚说的不错,你想他吃了这么大亏,老三又是咱们的人,等见了王爷不论咱们如何辩白,依照王爷的脾性,咱们能有活路吗?”
    黄万兴沉默不语,孔一国思索片刻接着说道:“师傅,依我看,既然货物完好无损,老三也伤重昏迷,咱们大家伙统一好口径,就说途中遭遇匪徒,力拼之下弟兄们伤亡多人,这和尚也伤重不治,况且这……这原本也是事实……只要咱们把差使交妥了,最多受到些责罚,万万不能让这大和尚见到王爷胡说一通。”
    黄万兴虽然心中愁苦,但也深知大徒弟所言极是,他皱眉苦苦思索如何向众人安排解释,但想到此刻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又如何能解释清楚。黄万兴闭眼一声长叹,惆怅道:“也罢,你把老三看好了,路上切莫再出差池。”
    他说罢起身摆摆手连喊数声,把周围的弟子召回,向车边缓缓走去。脚步沉重,心中更满是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