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似是有些傻了。
她怔在原地, 直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少年身量颇高，顺着光影站在她面前，眉眼英俊出挑, 好看得似一幅画般。一双琥珀色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神情是难得的认真真切，期待任何一切美好的事物一般期待着她的回答, 他所说的话更像是画中仙的轻语, 伴着雾气一字一字回荡在她耳边。
二人就这般四目相对了很久很久，久到面前的景象都似乎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唯有那句问话依然清晰。
她终于张了张嘴：“我……”
颜元今心跳的剧烈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弯了弯腰, 认真地听她说话。
李秀色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其实……”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都为她安静了下来，眼见便要说出口来, 便在此时, 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响亮亮的吆喝：“主子！那娘子我已经送走了！您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
陈皮闷头冲进院子，一嗓子还没吼完, 忽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麻溜闭上了嘴。
空气似也跟着沉默了一瞬，广陵王世子抬眼：“……滚。”
“得嘞！”
前脚刚踏进院中的陈皮立马原地转身屁滚尿流了出去。
颜元今带着杀气的视线目送那不知死活的小厮远去后, 又慢慢移回来, 清清嗓子，语气温和了几分：“你继续说。”
“……”
李秀色却是直接打了个嗝。
说, 说什么啊？
陈皮这一嗓子直接将她喊了个清醒，全然不记得自己方才想说的是什么。这世子问她什么来着？有没有一点的喜欢他？
李秀色只觉得脑子很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理来说，她应该直截了当地说“没有。”
可不知为何方才却偏偏愣了。
仔细想想, 大抵是因为这厮生得一副好皮囊，她也不是没偷偷犯过花痴，再加上听了他今日这番话，说没有一丝丝波动也断然是不可能的。
可若说喜欢不喜欢，她却从来没朝这方面想过，更何况问出这个问题的是颜元今，是那个过去在她看来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过的广陵王世子，这场面简直离谱到了极致。
这边厢满脑子胡思乱想，那边厢的广陵王世子等了许久，终于等得有些着急起来，嘶一声道：“怎么不说了？你其实什么？”
李秀色回过神来，本想应上一句“没什么”，结果身子又是一颤，只发出“呃”一记音节。
颜元今简直要被这小娘子折磨到百爪挠心：“本世子在问你问题，你能不能别只顾着打嗝？”
李秀色抬手捂住嘴，一边打嗝一边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想……但是……控制不住……”
也不知她今晨是怎么了，这个嗝是彻底止不住了。
广陵王世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娘子这般模样着实可爱，他看着她，忽而意识到什么，问道：“为什么会打嗝？莫不是紧张了？”
说话间再凑近她，语气带着试探，啧一声道：“为何会紧张？”再自问自答道：“啊，我知道了，难不成因为你对我——”
眼见这厮盲目自信且越说越一发不可收拾，李秀色忙豁出去地松开手，一鼓作气道：“我对世子什么也没有。”
“……”颜元今话头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皱眉道：“你说什么？”
李秀色深吸一口气：“我说，我对世子——”
颜元今却突然道：“等一下。”
他似是想起什么，止住她的话头：“等一下再说。”
说完，抬手自胸前掏出一个被手帕仔细包裹好的物什，慢慢摊开来呈在她面前。
“差点忘了这个。”
李秀色低头，瞧见这布中包着一柄通体莹紫色的发簪，蝴蝶样式，簪尾还坠着两粒小巧玲珑的玉珠，色泽润亮，模样精致可爱，一看便材质上乘，价值不菲。
她不由微微一讶：“这什么？”
“给你的。”
“给我的？”
颜元今嗯哼一声：“不然呢？”
他微微挑眉：“这是紫玉簪，我特意请人打造的，算得上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我早便想送给你了，今日才有机会。”
说完，清了清嗓，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问道：“你瞧瞧，可喜欢？”
李秀色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好看。”
颜元今对她这个回答甚是满意，唇角勾了勾：“你喜欢便好。”
他瞧她一眼，先是思忖了一瞬，而后稍稍正色道：“李秀色，你认真听好了，我晓得你是小娘子，会害羞，也会迟疑，方才你说的话我全当没听见。倘若有些话你不好意思说出口，我也不会为难你，那便不必说了。”
他自以为贴心得很，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捏起手中的发簪，晃了一晃道：“这样，你再好好想想，倘若你觉得我还不错，觉得并非对我没有一点喜欢，便只需动动手，将这簪子收下，如何？”
紫玉簪就这么递到眼前，李秀色却只是看着，迟迟没有动作。
颜元今等了一等，以为她又要考虑半晌，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小娘子抿了抿唇，低声道：“多谢世子心意。”
而后毅然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能收。”
颜元今一愣，眉头皱起：“为什么？”
李秀色想了想：“还是直说罢。世子，方才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你？”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过了，我的回答是——没有，我并不喜欢世子。”
颜元今滞了滞。
须臾，似是气笑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喜欢世子。”
“……”
她言语之坚决，让广陵王世子心中忽升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来，深深的挫败感瞬间涌满全身，活像是被人生生抽了一巴掌，饶是早在伯母那听过回答，但也没此刻来得直接。
为什么，他生平头一次这般认真，她还是不喜欢？饶是铁做的心，也该有一丝动容罢？
他声音有些闷：“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李秀色道：“我谁也不喜欢。”
颜元今忽然又松了口气。
这回答倒让他又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暂时不喜欢他没关系，只要她还没喜欢上别人，他便还有机会，毕竟这小娘子也并非是从始至终不喜欢她，只不过是他过去没有珍惜，才造成了这后果罢了。
他迅速整理了下情绪，佯装从容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顿了顿道：“那怎么样才能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李秀色皱了皱眉：“重新？”
她想了想，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起来，叹了口气道：“世子，我同你实话实说罢……”停顿了许久，续道：“我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颜元今一愣。
“过去我同你说的心意之言，都是骗你的。我接近你纯粹是别有目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我缠着你、粘着你、对你好，无非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如今性命保住了，我便再也无需围着世子了。”
大抵是因为倒贴任务已经结束，眼下说了这么多，也没听见系统在心中提醒，想来今后几遍是将自己穿书的事原原本本跟他们讲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秀色继续道：“倘若世子是因为过去我对您的态度而产生了误会，或是被感动，继而才萌生出了对我的情感，那我跟世子说一声抱歉。我……”她挠挠头：“总之，我同世子是不可能的，毕竟我未来还要回家……您可能听不懂，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如此，还请您断了这个心思罢。”
像是生怕被打断似的，小娘子狠心一口气说完，也没抬头看他，只用力鞠了个躬，好似跟他彻底道别一般，转身便跑出了院子。
颜元今皱了皱眉，下意识便想要追上去，动了一步，却又生生顿住，只看着小娘子消失在远处的背影，手中的簪子越攥越紧，久久没有动作。
陈皮在院门外也看着李秀色跑远后才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直觉四周的空气都已冷成了冰，便迟迟不敢进去，硬是在外等了许久，直到等得有些担忧起来，听不见院中传来半点声响，才壮着胆子行了进去：“主子……”
“滚。”
“得嘞。”
还未来得及转身，又听自家主子道：“回来。”
广陵王世子面上看不出表情：“倒茶。”
“是。”
陈皮斟上一杯九曲红梅，见世子坐回石桌边，便乖乖将茶水递了上去：“主子，小心烫——”
话音未落，便见自家主子好似失魂落魄一般一仰头便将整杯茶水都灌了下去，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继续。”
陈皮不敢吱声，只得又续上一杯。
眼见广陵王世子喝茶硬生生喝出了饮酒消愁的架势，陈皮委实有些看不下去，小心开口道：“主子……这人生不如意十之**，被小娘子拒绝也是正常的事，您也不必……”
话未说完，却忽而被打断：“我问你。”
颜元今道：“她方才同我说从未喜欢过我，你信不信？”
陈皮愣了愣，摇头：“不信。”
广陵王世子没有吭声。
他也不想信。
可她方才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竟让他也开始没来由得慌乱起来。
从来没喜欢过他？
广陵王世子握杯的手微微一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低低地哼了一声：“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