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闻言倏然一怔。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院中的小茶壶还在炉上慢慢地烧，只能听见咕噜咕噜的轻响。九曲红梅的清香化烟于半空中袅袅不断，她下意识吸一口气，香气扑鼻间,只觉得头脑嗡嗡,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看着他认真的双眼,满脑子都回荡着方才那一句问话。
她一时似忘了如何回答,张了张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
不是,不是还在聊杜衡生的话题么,这怎么话锋一转开始说这些了。
少年料到她反应,似是气笑了,点点头道：“没听清？好，没听清那我就再问一遍。”
“我教训这畜生,并非是我闲着无聊没有事干，我颜元今也素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我会打他,我会这般大张旗鼓不管不顾，纯粹是因为我想替你教训他,我不忍你受欺，别的我都不在乎。那日我搅和你们的相处，也纯粹是因为我吃了味,吃味你懂吗？”
“可你却跟我说没必要，一副急着同我撇清干系的模样，我不懂为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他再一次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不相信我喜欢你？”
广陵王世子的神情难得认真，面上看不出波澜，心却已在砰砰直跳。
其实早在他方才第一次话说出口时，自己便也是有些微微愣了。
想象的表明心意时的“天时地利人和”此刻几乎一样都没占，他也不懂自己怎会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眼下看着小娘子怔愣的表情，心中还稍稍有那么一丝后悔。这般直接做什么，会不会吓着她？
可是既然箭已离弦，便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
既然都开了口，那他定要一次性问个清楚，说个明白。尤其他实在按耐不住，总觉得再不说自己便一定会因为胡思乱想而疯掉。
李秀色似是真的被他的话吓住了，又是许久才张了张嘴：“你……喜欢我。”
颜元今低头瞧她，观察小娘子微颤的眼睫，不知出于个什么心思，故意又朝前靠她近了一步，开口道：“你惊讶什么，不是已经在伯母那儿听过了，我心悦于你？”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刻意放轻了声音，能听见自己变得愈发清晰可闻的心跳和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广陵王世子生平难得感觉到紧张，头一回对小娘子直白地表明心际，如此期待她的反应，让他整颗心都变得滚烫而燥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茶香实在太浓了，还是面前的少年突然的靠近使得压迫感十足，李秀色呆了片刻，忽然就打了个嗝，而后自言自语般地又说了一句：“啊……你心悦我。”
这反应实在有些迟钝，像是脑子还没转过来，颜元今也不知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仍是微微低头看着她，顺着她的话头低低地“嗯”了一声：“是，没错，我心悦你。”
李秀色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须臾，猛然一下子抬起了头，恰与少年垂下来的目光对上。
小娘子与他四目相对了一瞬，好似终于才反应过来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也高了一阶：“等等等等……你真的心悦我？”
虽说已经确实在皇后娘娘那里听说过这事，也确实因为这事小小震惊了一把，甚至还有些心神不宁了一阵，但是远远都没有亲耳听见这厮对自己说来得令人震撼，更甚至还觉得有一些吓人，吓得她生理性止不住地打嗝。
颜元今不厌其烦地点头：“对，我真的心悦你。”
他说完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嘶一声道：“要我说几遍才行？”
没等面前的小娘子回话，他又兀自点了点头，颇为认真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听，要我说多少遍都行。”对喜欢的小娘子要有耐心，他今日这个耐心可算是无穷无尽。
李秀色嘴角一抽，很有些犹豫道：“不是，世子……”
颜元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看着她的表情添了几分期待，似在等她会说什么。
李秀色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您莫不是发热了罢？还是、还是不小心吃错什么药了？”
“……”
颜元今：？
却见她说完后轻轻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而后咽了口唾沫，认真道：“倒也不是不信您的意思，只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她看上去像是真有些不理解，抬手指了指自己，干笑了一声：“是我，李秀色，不是别的什么人，你确定心悦我，确定是我吗？”
颜元今微微一愣。
小娘子的手很小，指着自己的时候并不是很坚定，似乎有一点点的不自信，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额角的胎记处，好似在提醒他以前做过的那些错事和说过的那些浑话。
他眉头一拧，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受起来。
静静看她半晌，点了点头：“你果然不信我。”
李秀色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不是她信不信的问题，虽然并不算突然，也在皇后那做过心理准备，可是眼前人是谁，堂堂广陵王世子，如此骄傲自大眼高于顶的人、在过去还在对她不屑一顾动不动嘲讽几句的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跟她说喜欢她，任谁都无法那么快自然地接受罢？
她咽了咽口水：“不是，就是觉得，不太可能，也不应该是……”
话未说完，面前的少年却忽然啧一声，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额间，眸色有些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闷声道：“试出来了？本世子没有发热，没有生病，更没有吃错药。”
肌肤的触感让李秀色不自觉一颤，下意识抽回了手，再后退一步。
颜元今没有阻拦，看着小娘子的脸，总觉得今日自己迟早要被她折磨死。
他发挥了极大的耐心，她后退没关系，他再上前便是了。
于是他又靠近一步，步步紧逼，仿佛存心不给她留退路似的，开口道：“你若是不信，我就不妨说得再清楚些。”
“我是真的心悦你，是你，李秀色，只有你，没有别的什么人。”
他稍稍站直了些，神情带着无比的郑重与认真，一字一顿道：“早在白牙谷我就喜欢上你了，不……或许是更早前，我就已经对你动了心。只是我那时候太笨，也过于自负，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我长至那么大，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小娘子，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送你小剑是因为心悦你，送你回家是因为心悦你，送你传音雀也是因为心悦你，吃顾夕的醋、吃杜衡生的醋、吃你身旁任何一个男子的醋都是因为心悦你。我让你在紫萝园等我，便是想找你表明心意，可惜都错过了，不过也无妨，既然你已经在伯母那听说了，我便也无需再藏着掖着了。”
李秀色愣在原地，第三次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嘴，眨着一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神色庄重的少年。
院内吹过清风，荡起少年脑后的铜钱铃铛，声音清脆，一声接一声扰乱她的心境。
颜元今看着她：“还是不信？”
李秀色捂着嘴眨眼。
少年点点头：“好，那我继续说。”
李秀色一噎，忙道：“不必了！”
颜元今果然停住了话头，声音中带了几分雀跃：“你终于信了？”
李秀色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我……”
话未说完，又猛打了个嗝，再说不出话来，
广陵王世子雀跃的神情褪去，打起了十一分不怕受挫的精神，继续道：“那我还是继续说吧。”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在小娘子额间的胎记处落了落，开口道：“其实除了心悦你，我还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李秀色惊得连嗝都忘了打：“……什么？”
这还是她头一次从这广陵王世子嘴里听见这三个字，震撼之情不比听见他说喜欢自己少几分。
颜元今兀自道：“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不信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生性傲慢自负，说过也做过不少伤了你心的事，我晓得这些事并不是此刻三言两语便能抹去的，更明白现在说这些有些晚了，但是还是想让你知道，我早便已经知错了，也想让你相信……”
他顿了一顿，摸了摸鼻子：“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喜欢你，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我颜元今，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认真。所以，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清晨的阳光微醺，在茶雾中将人脸照映得有些朦胧，小娘子眼底照映出的少年的眉眼却愈发清晰。
她从未听过他这种语气，万般的诚恳，甚至带着一丝请求，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见她依旧没有回应，颜元今倒也没失了耐心，他想了想，续道：“其实昨日听到伯母说你并不中意我，我很不开心，我也并非不信。”他看着她：“但是我不想听她说，我想听你自己说一次。”
“李秀色，我说完了，你呢，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