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围在这扎堆干嘛？！屋子的药味都给你们搅和了！”白胡子老头背着手，摇摇晃晃迈进屋，看着顾徵木塌前这一群人，吹胡子瞪眼道，“都没事做吗？看都看完了还不赶紧走？！”
可没有人挪动脚步。
白胡子老头毫不客气地拨开众人，简琮和顾皖儿被推的一个趔趄，这老头儿根本熟视无睹，直勾勾盯着闭眼的顾徵，没好气地开口：“现在又有力气折腾了？”
接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能不能好好爱惜一下你的小命？！我从鬼门关给你拉回来多少次了？！你还有几次幸运供你这样挥霍？！能不能考虑下老头子我也一把年纪了，经得起你这么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开心了？！”
“还有，你居然还使唤修宴把我支回南汇？老头子我告诉你，那不可能！要不是我碰到华佩，还有这死丫头，要不是她们及时赶到，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华佩是顾徵安排到荼蘼身边的北归神殿属下，荼蘼这次过来特地带上了她，在半道上遇见被修宴找借口支回来的白胡子老头，荼蘼想着顾徵可能有危险，就让华佩先一步带着白胡子老头过去，自己稍慢一步。
好在白胡子老头被拦住了，她也到得及时。
众人心中刺痛，顾徵之所以让修宴支走白胡子老头，是早就想好与天道同归于尽了吧，就算他没有成功阻止地动，也可以顺势带着这么多谜团死去。
他，从来没给自己留过后路。
白胡子老头还在一个劲儿的蹦，顾徵微微睁了眼，却望向了荼蘼。
正如他想的一样。
荼蘼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她这几日一直绷着神经，担忧着昏迷不醒的顾徵，对这种痛已经逐渐麻木，而刚才顾徵醒来，她又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才忘记了心底这道深伤。
可伤口始终是伤口，心底的伤口，更是难以治愈。
顾徵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荼蘼，她不说话了。
荼蘼低着头，丝发垂落胸前，根本看不清表情。
但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一滴滴落在了地上，摔做几瓣。
是啊，如果顾徵就这么死了，如果自己没有主动来东朝，如果来迟了……
等待她的就是远方的死讯。
报信的人轻描淡写一句，而她痛苦一生。
荼蘼深吸了口气，鼻子不通，嗓子灼得难受。
憋得慌。
下一秒，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
顾徵啊顾徵，你究竟，把我的真心当什么？
推开我，就是为了自己独自去死是吗？
那我是什么？
累赘吗？
顾徵微微张嘴，话还没说出口，荼蘼便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当场崩溃！
死死咬着牙，猛然抬起的脸上，全是泪珠，没有一处是干的，像极了雨幕里打湿透底的重瓣白花。
她直直瞪着顾徵，爆发般歇斯底里：“顾徵你觉得你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是吗？！”
这撕心裂肺的话直接把所有人都吼蒙了！
声音大的甚至盖过了白胡子老头的骂骂咧咧，白胡子老头抖了抖胡子，知趣地闭上了嘴。
荼蘼浑身都在颤抖，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决堤般滚下来，颗颗分明，袖下的手更是攥紧成拳，隐忍到了极限。
她哽咽着声音，一连说了三个好。
“顾徵，如果活着真的，这么累的话，我告诉过你，我可以你陪你一起去死。”
荼蘼死死盯着顾徵那张不似活人的脸：“你若是丢下我一个人，我会杀光这屋里所有人，我会夺下南汇皇位，踏平整个东朝和北境！”
“我会让这天下与你陪葬！”
她说到做！
东朝的皇帝简琮，长公主衿黎，四位大将军，北境现主北殷王……被荼蘼点到名字的两国，几乎所有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荼蘼这番堪称犯上作孽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反驳。
她站在那里，身形瘦弱，顷刻间爆发出气势却堪比泰山压顶，她抖着唇，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直击人心，掷地有声！
让人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荼蘼。”顾徵声音压的极低。
“我不想见到一个了无生气的你，那样懦弱的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徵。”荼蘼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浑身笼罩着一层浓厚的悲戚，如水般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衣襟。
“我要你活着，顾徵。”荼蘼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臧老头说人定胜天，但他就死在我面前，你曾经也告诉我不认天命……你们都是骗子。”
“荼蘼。”
“我不要听，不要听你们骗人……”爆发完的荼蘼缓缓蹲下了身子，憋屈、痛苦、愤恨顷刻间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几乎将她淹没了。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缓缓的，缓缓的蹲了下来，在原地缩成一团。
肩头一起一伏。
她脆弱无助地像棵蒲公英，使劲儿一吹，就散了。
南汇太子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把妹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没事啊，没事。”
荼蘼自己抱着自己抽泣，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顿时又止不住眼泪了，断断续续：“母，母上说了，我们，我们之间只能回去，一个，她要我，杀了，你……”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崩塌，不管周围站了多少人，不管其他人听见会怎样，也不管说出来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实在没办法忍受了！
她言语混乱，使劲揪着哥哥的衣袖，泣不成声。
南汇太子身体一僵，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再抬头，他已经故作轻松地敛去脸上所有的情绪，包括眸中的冷意。
他轻柔地拍着妹妹的背，安慰道：“不怕，不怕啊，哥哥有的是办法，咱们荼蘼不怕，哥哥和顾徵，都会好好的，不怕，不怕啊……”
南汇太子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为了求全已经伪装成了废物。即便是这样，南汇女皇还要赶尽杀绝吗！
令亲骨肉，手足兄妹互相残杀，可谓是惨无人道！
呆滞的众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在他们面前刚才还大放厥词、浑身是胆的姑娘居然还藏有这样难言之隐！
这样的大事，她瞒得死死的！
谁也没告诉。
她照顾了顾徵整整一周，累了就扒在床沿休息一会儿，连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她一直什么都不说，连对着南汇太子，她的亲哥哥，都不曾诉苦一句。
她居然就这样，一个人，独自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
好像。
顾徵和她。
都是在黑暗中禹禹独行的人。
难怪命运这样让他们遇见，一次次相互取暖，彼此依偎。
谁错过了谁，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