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绿洲湖畔上，何喻之捧起了一汪湖水。
“许个愿吧。”白修辰鼓励他道。
何喻之认真地打量着这捧水。他感到很纳闷——刚才他似乎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而现在它看起来与普通的水别无二致。
他闭合双眼，却只觉心中纷乱不安。
他究竟想要什麽？
他想要彻底战胜智械首领，但他不确定自己的秘密计划能否成功。他需要欺骗白修辰，而这会令他十分痛苦。
与此同时，他也很想和白修辰一同生活下去。
唯一明确的一点是，这两种愿景绝无可能同时实现。
“你似乎很烦躁。”白修辰温和地拂了拂他的背，“要不要在许愿前冥想一下？”
何喻之想起白修辰能洞察他的思绪——当然，只有那些他允许白修辰接触到的内容才行。他知道潜意识难以控制，于是警告自己尽量不要去想他的秘密计划。
好在看样子白修辰并未察觉到异样。
白修辰开始引导何喻之进行呼吸。何喻之也继续努力清空大脑。
他开始观察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直到他的感官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这里变得空空如也——没有流动的空气，也没有确切的温度，他甚至感受不到身上的衣物和膝下的沙。
唯一遗留下来的，是他手上的那捧湖水。它并未顺着指缝流淌殆尽，而是完整地候在他的手中，做好了倾听心愿的準备。
心愿……
如果一定要许愿的话，何喻之希望自己能够留在这里。
“你想留下来。”白修辰缓缓重複了他的想法。
“对。”何喻之点头道。
他想留在这个剎那。
“也就是说，你想活下去。”白修辰道。
何喻之没有表示否定。
白修辰又道：“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内心世界，不如就说出声来好了。”
“说什麽？”何喻之问。
“‘我叫何喻之。何喻之想要活下去。’”白修辰平静地陈述道。
何喻之忍俊不禁地睁开双眼。他的感官也瞬间回归了。
“为什麽一定要这样说？”他问道，“这是你开发的什麽……咒语吗？”
“算是吧，”白修辰笑着扬了扬眉，“你照着念就行了。”
于是何喻之闭上双眼，寻到了之前注意力集中的感觉，并複述了那两句话。他并未感到有什麽不同；硬要说的话，或许手中的湖水变得更加温热了。
这一定是错觉。
末了，何喻之又道：“我还有别的愿望。”
“你说。”
他思索片刻，道：“我——何喻之希望新邦联可以安全稳定，也希望白修辰可以被人类社会接纳。何喻之希望……白修辰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听见白修辰轻笑了一声，还听见对方也捧起了湖水。
“白修辰希望他能永远幸福地与何喻之一同生活下去。”
何喻之睁开眼，望着白修辰，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幼稚啊。”他轻叹道。
“说我幼稚？”白修辰望着他，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们两个都很幼稚。”何喻之的语气沾染上了现实的冰冷。
白修辰却道：“最幼稚的话，往往也是最真实的心里话。”
何喻之放开手中的湖水，任由它流尽，掌心中不留丝毫痕迹。
他望向远处的沙丘，心中意外平静。
其实他认同白修辰的话。
他想要活下去。
他想和白修辰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
飞行器库房内，白修辰收回了他的机械肢体。他站了起来，望着轮椅上依旧昏睡的何喻之。
此刻，何喻之的左臂正抱着一个圆柱形的小培养仓，右手则浸泡在培养液中。
白修辰轻轻地将何喻之的右手提了出来，小心避开了培养仓顶部的玻璃缺口，并旋开对方的左臂，将培养仓取了出来。
这是白修辰专门返回试验体库房取来的。在所有容量合适的候选容器中，这是最完整的一个。
他抱着培养仓走向飞行器库房另一头的江止岚。
“麻烦你们帮忙收好，”白修辰道，“就像我之前说的，千万别被他看到。”
江止岚示意副手接过培养仓。
“成功了吗？”她语气关切。
白修辰点了点头。
早在何喻之潜意识的卧室中，白修辰就思考过培养液是否有使用的价值。他在对方脑中读到“记忆涌流之水”。当时，他还不确定这个词的含义；他以为培养液就是一种联结意识的普通介质。
于是，他继续在自己与何喻之的脑海中搜寻有用的信息。他一刻也没有放弃拯救何喻之的生命。
而在找到更好的答案之前，白修辰率先收到了一个强烈而棘手的信号。在何喻之潜意识的客船上，白修辰第一次在对方脑中读到了这样的想法：如有必要，何喻之甘愿牺牲自己以拯救人类，哪怕被奇异物质同化也在所不惜。
他叫何喻之别想太多，而后更加认真地搜寻起来，尽管他最终还是押注在了培养液上。
回到现实后，他触摸了培养液以观察它的功能。他读到了许多来自何永然、甚至其他零代试验体的记忆碎片。白修辰感受到了鲜明的波动；他猜测是液体中的粒子结构在随着他微管中的思绪进行排列重组。
何永然已经死了，但培养液中仍有他的记忆。这说明培养液不仅是一种介质，还拥有存储功能。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白修辰顺着粒子的波动留下了一条消息：十分钟后，我会回来检视实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