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手抹干净眼泪,把孩子放到软垫上,深呼一口气,眉宇间竟显出几分少见的刚毅来。
    苏珏低叹一声,问:“我父皇究竟和你说了什麽?”
    “陛下没同我说什麽……是我自己想通了。”双王世子妃笑得凄苦,道,“殿下可知,陛下从前在世子年幼时,同我公公商量过,想将他接到身边教养。”
    闻言,苏珏倒是愣了愣,随即问:“什麽时候?”
    “您出宫立府的前几个月吧。”世子妃道,“……世子比您大几岁,那时候我刚嫁与他为妻,他什麽都不瞒我,说了陛下的意思……您知道的,陛下虽然还有其他兄弟,但若论好拿捏……自然只有我们双王府更好拿捏。”
    苏珏揉着眉心,顿感头疼:“真是好没王法的嘴……世子妃可知,你说的这些话一旦我禀告父皇,整个双王府都是要被治罪的。”
    “我知道,可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与其遮遮掩掩,我更愿意把话说明白了!”
    算账
    从双王世子妃口中苏珏才得知,其实在他向苏瑾安提出想要自己出去闯一闯之前,苏瑾安一直想从旁支里选一位储君的。
    他只有苏珏一个儿子,他那时并不愿意让他接触太多权势。
    只是觉得让他做个最不起眼的人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也就罢了。
    而苏琏,他生来胆小怯懦,身子骨也不好,不适合做皇帝这种费命的活计。
    所以他除了从旁支里挑一个孩子以外也没得选了。
    可是想挑选一位合格的储君太难了。
    他选来选去,最中意的就是双王世子。
    但双王世子不愿意,他无远大抱负,有病弱的生父,他不想接下苏瑾安给的担子。
    苏珏也不愿意,不愿被困做一辈子笼中鸟。
    于是苏瑾安原本的想法搁置了。
    直到双王世子暴毙而亡后,苏瑾安才又找到双王问起此事。
    双王妃诞下世子时难産,生了几天几夜,最后孩子活了,王妃却去了。
    所以双王世子自打出生起就身怀弱症,只是平日不显,最严重的两次一次是七岁时高烧惊厥,另一次是十二岁时连续大半年感染风寒患上咳疾日日吐血。
    只是他前两次好运,都扛下来了,而这第三次却失了好运。
    导致双王府境况比从前更难。
    毕竟双王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小公子也才刚刚出生,偌大一个王府只能靠双王世子妃一个女子撑起不说,世子妃还无显赫背景,多的是人盯着这些家産。
    “我若是等他长大,还需十几年的时间……我实在是无法保证这十几年会发生什麽,我不敢赌。可是……”
    世子妃垂着脑袋,强压住心中悲痛:“他若是抱到谦王殿下膝下养,谁也不敢待他不好,他会成为整个大苏最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未来更是会成为皇帝……到时候那些妄图欺辱、轻贱我们孤儿寡母的人,全都要对着我的儿子俯首称臣!”
    苏珏叹气,道:“其实不必如此的,他是我兄长的儿子,是我父皇的亲侄孙,未来也是要继承爵位的,无论他放不放到我跟前,父皇都会护着他……”
    世子妃却呢喃着截断苏珏的话:“别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己家的亲?何况我知道,他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商贾之女……”
    苏瑾安虽然手足不多,但终归分个远近亲疏。
    这些年来与他走动最勤的就是双王一家,因为知趣。
    因为双王知趣,懂得讨好殷太后,所以他活了下来。
    因为双王世子也知趣,怕娶名门贵女引得苏瑾安这个一路厮杀到帝位的皇帝忌惮,所以娶了世子妃这样一个商贾之女。
    可就是这份知趣,在数年后双王府衰败时,成了扎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使孤零零的世子妃守不住王府。
    就如她所说,再往后的小储君终归是要抱别人的孩子来的,拖到那时,免不了是一场厮杀,不如她现在把孩子送出来,对谁都好。
    “我知道二位在担心什麽,但这是我同陛下达成的交易,另外,我家祖父祖母还有几位年长的叔叔伯伯已经同我说好……”说到这里,她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痛苦,却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愿为大苏尽一份绵薄之力。”
    闻言,林瑔不免蹙眉,心中突突直跳,总觉得双王世子妃这所谓的绵薄之力怕是会有些惊心动魄。
    “听闻陛下最近正为荒鹰城一事忧愁,我家中几位长辈,愿啓程前往北境,做守城人,还请……请谦王殿下上报陛下,恩準此事!”
    “不行!”苏珏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
    守城人,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送死的。
    荒鹰城如今那副模样,一场大火烧下去,放火的人必然就出不来了。
    为今之计虽然只有这一个办法,但苏珏还是想等等。
    毕竟谁不是爹生娘养的,白白送出去好几条人命,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那麽做。
    林瑔低叹一声,上前一步扶起双王世子妃:“世子妃娘娘,我同你说过很多遍的,没有必要。荒鹰城究竟何去何从自有陛下定夺,而他……你若真想让他好,好好教养便是了。”
    世子妃却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道:“这不是一笔亏本的买卖……我李家还有许多已经入仕的孩子,如此,他们往后也再不会因为被人嫌弃出身不好遭人打压。”
    她抹干净最后一滴泪,道:“二位不必忧心,何依言尽于此,一开始来找两位,也只是想着若是说通了你们能待他更好,若是说不通……也就这样了,横竖陛下已经恩準。”